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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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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與姜允王衍一道同行,臨了姜沅才發現她阿兄不過是托詞,遠游著只有她和王衍二人。

姜沅頭一次去這麽遠的地方,陳氏擔心壞了,光是林林總總的一些小玩意兒,就備足了一馬車。姜沅隨手拿起一件鎏金銅手爐,哭笑不得:“如今初秋,再冷也用不上這些。”

“山野夜寒,林深露重,有備無患總是好的。”陳氏道。

只是她不曉得姜沅這一次西上北瑤山,為的不是賞花弄月,這些負累越多,於她越是阻礙。那喬公本就是不滿姜氏禍國才遠走避世,如此這般,不正好坐實了紈絝之名。

姜沅道:“這一番本為避世散心,有了這麽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反倒看著心累。不如我挑幾樣必須的帶走即是。”

陳氏見她執意如此,拗不過,只能同意。

最後便是物資占了小半車,隨行的也從三個侍女減為書煙一個。至於王衍那裏就更輕減了,連僮兒也不曾帶一個。

王衍雖是先天不足,但多虧著王蕎老先生費心調理,已好了不少,盡管面上看仍是文文弱弱,實際卻比姜沅要強上許多。

帶著姜沅,路上的行程緩慢許多,路過驛站時更是停滯一日好好休息一番補足物源。這一耽擱,到時已過了小半月。

北瑤山以險陡奇峻著稱,馬車只得停在山下,親自蹬足上去。至山腰,姜沅已是累得不行,書煙也喘著粗氣,倒是王衍配合著她們刻意放緩腳步,不見多累。

“不如我背你上去。”王衍提議。

姜沅卻拒絕了:“既是求道,為的是心誠。若是那般驕縱,不如在家就好,何必跟著你出來。”

王衍尊重她的意願,不再插手。越往上走姜沅越是勉強,王衍扶著她,停停歇歇往上走,一直到傍晚才得以窺見有人家。

“是這裏嗎?”姜沅指了指前面。

王衍望了一眼:“許就是。”

終於見了希望,姜沅腿有些發軟。王衍也顧不得什麽,伸手扶住了她。三人走進了那院落。外面圍著一片籬笆,園內花草被打點得妥帖,有一石桌置著,一派農園悠閑景象。

有小僮兒坐在樹蔭下小憩,王衍喚了他一聲,小僮睜眼,正是滿腹牢騷,忽見眼前之人,睜住了:“……四姑娘?”

姜沅看著這人面熟,細細一想,略有些吃驚。

真有這麽湊巧,那人也在這裏?

正想著,檐下竹門被人推開。姜沅望去,恰恰好對上一雙深黑如漆的眼眸。

這般的風華,自然是錯不了的。

謝湛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姜沅,他只望了一眼,倒是略過王衍扶著姜沅的手時頓了一頓,繼而便轉開了目光。

謝湛身後的白須老人笑道:“昨晚夜觀星象,異象鬥生,正納罕,今天才知是有幾位貴人拜訪。閣下又是哪一家的公子?”他看向王衍。

王衍行了禮:“北庭王氏。”

老者一聽,很是吃驚:“你阿祖可是王蕎老先生?”

“正是。”

老者點頭:“這便沒錯了。昔時我曾與你阿祖一道筵席講經,是難得的知心舊友,後來我入仕,他遠走,是多年不見了。怎麽,你阿祖近來可安好?”

“祖父一切皆好。”

如此,老者放下心來,又看向一旁的姜沅,不覺心下暗驚。當初他告老還鄉,實際是郁郁不得志,時日空閑,便鉆研起曾經不屑的那套玄觀來,觀人面相極準。世人皆求他一二字,卻不曾想那並非他主觀看法,不過是觀相所得,所以與事實幾乎不差分毫。

但饒是識人無數,老先生再看姜沅,仍是雲裏霧裏。這姑娘年歲還小,沒完全張開,倒是不能做什麽定論,只是福相禍相皆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甚是奇特。

想著,老先生不免又多看幾眼:“這位姑娘是……”

姜沅知道喬公平生最恨姜太後後宮亂政,也不及王衍說什麽,先說道:“我外公曾受過您的恩惠,有一屆曾是您門下的學生。”

喬公以前當過數次主考官,門下之生足跡遍布。他也不疑有他,只當是哪位小官家的姑娘,喚了煮茶的小僮來,迎他們入內。

內室朝北,其間有些昏暗。小僮置了燈盞,屋內亮堂一些,方才睹見窗前小幾上的那盤殘局。喬公道:“方才與謝公子對弈,你們來時我正巧輸給了他。悠之(王蕎老先生的字)的棋藝自來堪稱一絕,你既是他長孫,想來盡得他真傳。”後半句是對王衍說的。

王衍很謙虛:“祖父棋術我能效及一二即是大幸。”

喬公知他是謙言,道:“你可認得這位公子是何人?”

王衍先前已聽他提起了謝湛的姓,方才殘局略瞥一眼也知勝方棋藝何等精湛。這般的年紀,這樣的本事,又姓謝,只有一人罷了:“可是那位破了千子局的謝湛?”

喬公點頭:“正是。”

王衍以前就聽了不少這位謝家寶樹的傳聞,早已存有幾分佩服之心:“百聞不如一見,謝公子。”

謝湛回了禮。兩人無論從身量、相貌還是性情上都十分相似,見面極投緣。喬公也看出其中玄機,有意做引,讓他們對弈一局,自己與姜沅從旁看著。

這一局終了,到底是謝湛技高一籌。

王衍輸的心服口服。而後幾人清談,姜沅聽得費力,卻也不靜靜在一旁未多言語。她這副不卑不亢的模樣,倒讓喬公暗地裏有些側目。初時他在朝為丞時,那套女子也可入學堂的說法正是他夫人所提倡的,為的是不使女子完全淪落為男子的依附。可惜世人明了這番苦心的甚少,不少入太學的女郎也只是為了自擡身價,日後嫁人的好籌碼。

姜沅則不同。看得出她的學識不及二位賢俊,卻是認真學著。

窗外天色徹底黑下來。小僮兒引著他們入了後院。原來這房間後別有洞天,四進的院落,供訪客歇腳。

用過簡單的一膳,爬了一天山的姜沅已覺得困倦不堪,先告辭一步。王衍怕她用不慣院中的小僮,也跟著起身,送她而去。臨走時,久未同她說話的謝湛忽然開口:“四姑娘還忘了一件事。”

姜沅一時沒想起來:“何事?”

謝湛笑了一下,斟茶不語。

王衍見他們二人像是熟識的模樣,不禁多看了幾眼謝湛。

等到姜沅回去,經由書煙服侍著洗簌完,她方才想起些什麽:“謝湛之前說的,會不會是荷包那事?”

入了秋,又是山上,夜深露重的,書煙小心著為姜沅掖了掖被角:“姑娘今天爬山累壞了,有什麽事明日直接去問謝公子即可,何必自己在這裏猜測。”

姜沅想了想,點點頭,不再糾結。

第二天她醒的早,睜眼時天初明。書煙為她取了套煙粉色的衣裳,又仔細梳了發戴了飾,與昨日趕路時的灰頭土臉對比鮮明。

等她出了屋子,才見隔壁幾間都空無一人,才知那幾位比她起的更早,已在前面的小屋筵席講經清口玄談。

姜沅留下書煙,獨自進了小屋。

她來的靜悄悄的,倒是未打擾到他們。屋中燃著檀香,幾前煮著一壺茶。見姜沅來,喬公倒了一盞給她:“雨前龍井,嘗嘗。”

姜沅呷一口,卻是嘗不出有何不同,不過面上未顯。

姜沅仍是對今日所談似懂非懂。玄學實際意在如此,生命二字,本就各人有各人解法,所謂千人千面。倒是偶爾談及一些爭論,姜沅接過話茬發言表意,所論是非令喬公刮目相看,只覺這小姑娘不同凡響,先前觀相所得好的那一面占了上風,卻是不知這些大多都是姜沅前世跟在謝湛身邊聽來的。

一番對談結束,窗外已大亮。陽光明媚得刺眼,是尚好的晴日。

有小僮兒來敲門,晨起的吃食已備好,問什麽時候用膳。喬公見外面天色正好,說道:“今日倒是難得的爽朗。”原是入秋之後這山間便一直陰雨綿綿,連衣服都晾不幹。

喬公興致好,便提議一同去山中看看景致。姜沅自然歡喜,總歸比悶在屋子裏談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好多了。

前不久連著下了好些天的雨,山中林裏濕氣重,如今雲開霧散,葉尖水珠都順著日光蒸發殆盡。

雖是初秋,山中卻比城裏要略冷一些,早已是尋常深秋的景。

謝湛要比平日裏更沈默。

王衍早就仰慕喬公不已,此次上山,也是為著答疑解惑的目的而來,同喬公一起自是話多些,喬公也是極喜愛這個後生,二人一路談著話,自然走得落後些,謝湛與姜沅在前,反倒漸漸與他們拉開些距離。

謝湛不說話,姜沅也不說話。

眼見著氣氛有些尷尬,姜沅道:“公子昨天說的那件事,可是指之前我應下的荷包?”

謝湛笑了笑:“四姑娘做好了?”

姜沅點點頭,從袖間取出一直隨身攜帶著的荷包,做工雖簡陋,到底也是能帶出去的貨色了。

謝湛接過來,看了一眼,笑道:“姑娘手藝精進了許多。”

姜沅倒是一怔,他這話說的,似有些玄機:“公子以前曾見過我做的東西?”

說話間,後面的王衍與喬公已經跟上來,謝湛掃了姜沅一面,笑著搖搖頭,轉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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