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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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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入族學,也不是那麽好入的。門檻對於姜家嫡系子女來說當然不高,但是一旦入了門,不分高低貴賤,一律平等對待。姜沅閑在家裏雖一直有女教教導,但她天性疏懶,又正趕上愛玩的年紀,功課與其他姜家子弟相比落下得可不止一星半點。

第二日請安時姜沅便求了她阿娘為她尋一位西席來。陳氏稀罕她如今的轉變,不過也為她知上進感到開心,爽利應了下來。

“正巧我托你大舅為你阿兄尋一位老師。如今和你的一起找了也剛好。不過只一件,這些得等你大哥請的神醫為你把了脈確認無誤後方可行。”

姜沅答應了陳氏。又說了會子話,姜景也來道安。姜斯昨夜處理公務未歸,陳氏留二人一同用了早膳。正是春筍上市的最後時節,廚房做了玉蘭片。姜沅喜甜,就著八寶粥吃了小半盞才停手。

姜沅回了自己沁芳閣,便聽書煙說起姜芷身邊的春煙來過,說是邀她過去玩。姜芷是姜沅三叔家的次女,與姜沅同年出生,小了足月而已,兩人雖性情大相徑庭,卻是極投緣的。前不久得知姜沅落了水便著急過來探望,後來姜沅一度被禁足,直至今日才又見到。

前世自姜沅入宮後就再沒見到過這位情同雙生的妹妹,雖然她早早嫁與了門當戶對的表哥一家,可惜後來姜家一族覆滅,他們也一同殉葬。傾巢之下,安有完卵。

姜沅讓書煙去準備東西,許嬤嬤卻制止:“你身子剛剛痊愈些,東跑西跑,可是誠心讓人不安心?”

姜沅笑道:“嬤嬤多慮了,我已無礙。”

許嬤嬤道:“夫人說少爺回來前姑娘最好不要去其他地方,不如請芷姑娘來家裏面吧。”說著使了個眼色給書煙,書煙會意,掩門而去。

姜沅只得苦笑著應承下來。

不多時姜芷就來了,身後跟著春煙。姜芷與姜沅不同,從小就是個唇紅齒白的美人胚子,而姜沅小時太皮,曬了一身黑,直至及笄好相貌才顯山露水。

那姜芷一見了姜沅,便紅了眼眶。

姜沅趕忙迎上去安撫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這裏怎麽招你了,好妹妹,不哭了。”

姜芷看她一副沒正型的模樣,氣得用手帕打她:“阿姐說得輕巧,你可知自己險些醒不過來了?我娘說的對,那些個玩意兒真不是姑娘能碰的。”

姜沅訕訕,只笑著,說不出話來。這又是她和姜芷的不同了。姜芷阿娘是少府家的女兒,那少府是個老古板,想法還停留在前朝,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也不興的將自家女兒送往太學。到了姜芷這一輩雖好些,但姜芷阿娘楊氏還是受了影響,較為保守。對於姜沅這樣出格的異類楊氏就更不大喜歡了,也限制過姜芷來找她玩。幸好小孩子間不說這些,兩姐妹的感情未因此受影響。

一旁書煙見姜沅尷尬,忙過去勸道:“日頭要上來了,二位姑娘還是進裏屋有話慢慢說吧。”

姜沅與姜芷遂進了屋。

到底是小孩心思,加上姜沅刻意引導,姜芷沒一會兒就忘卻了之前的事,全神貫註聽姜沅講起那話本子上的故事。姜芷阿娘管得嚴,平素是不讓她看這些烏七八糟的雜書。

姜沅講完一個,歇了歇,接過書煙遞過來果子酒喝了幾口。

姜芷也嘗了幾口新上的糖餅,忽的想起什麽,說道:“過段時間謝家姐姐請我一道去她家園子賞花,阿姐要不要一起來。”

時代對女子的政策雖然寬松不少,但後宅的女孩子們玩來玩去也就幾個花樣,無非詩詞歌賦之類的。姜沅天生不是個舞文弄墨的性格,所以總與她們玩不到一起去。但是現在她的想法又不同了,她需要去結識盡可能多得人。

不過……

“謝家?”

姜芷擡眼瞧了一眼姜沅,不懂她為何這般大驚小怪:“謝家姐姐謝冰卿,之前你是見過的。”

姜沅對謝冰卿倒是印象深刻。謝冰卿大她五歲,太學一代名人,姜沅入學時謝冰卿已準備退了,卻仍是鋒芒不減。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最關鍵的一點,她是謝湛的嫡親長姐。

“阿姐?”姜芷見她發怔不語,便喚她一聲。

姜沅回過神來,勉強露出笑容。

“我知阿姐不喜歡這些個應酬,不過謝家姐姐是個極好的人,阿姐不若與我同去?”姜芷說道。

這倒是正巧合了姜沅的心意,她將那些心思暫且放下,笑道:“也好。”

姜芷沒想到這麽容易就說服了姜沅,怔了一下,便喜笑顏開。

姜沅看著姜芷,心中竟有些羨慕她能這樣無憂無慮。

兩個說了會兒悄悄話,陳氏得知姜芷來探望姜沅,特意留她用了午膳。陳氏是極喜歡這個侄女兒的,讚她相貌好性情也好。下午姜芷與姜沅一同品了品新進的茶,還沒待夠,就被楊氏叫人喊回去了。

姜芷走後,姜沅就徹底不裝了。一個人坐在那裏竟顯現出與她年紀不符的某種蒼涼感。書煙也憂心忡忡,害怕是這一次落水的事給姜沅留下了什麽陰影。她正要與姜沅說些閑話,忽有小廝來報,姜家大少爺姜允協同西澗隱士一同回府了。

書煙趕忙幫姜沅換了衣服。姜沅到,姜允與那隱士同姜父姜母俱坐在前廳。見姜沅到來,姜允不動聲色松了口氣,笑著看他妹妹:“無礙了?”

姜沅眼眶微紅:“勞煩阿兄了。”

姜允笑笑,拍了拍姜沅的頭,並不說什麽。

姜斯家前兩個孩子皆是老成穩重,後兩個則頑劣不堪。其中也有陳氏年紀大了對待幼兒難免縱容些的緣故。

西澗隱士替姜沅把了脈,道她已無大礙,只不過受驚過度脈象有些虛弱,開了道方子,藥要煎到七分,叮囑姜沅需按時吃。之後他又給陳氏把了脈,也替她開了些調理的藥方。

做好這一切,姜允帶著那隱士一同告退。陳氏問及隱士情況,姜允道:“先生暫留幽京,我與先生商討一二日學問,方送走他。”

看得出那隱士也是極欣賞姜允的。

陳氏放了心,叮囑一二句,撥了些人手供他差遣。姜允道了謝,遂與先生離開。

陳氏確知姜沅無恙,終於了卻一件心事。家裏大小事務需她操勞,嘮叨幾句後,陳氏便讓姜沅回去了。

姜景跑出去一天,臨晚了才回來,一回來便到姜沅房中,尋她要了碗茶水,咕嘟咕嘟一飲而盡。姜沅見他這樣,笑問道:“又鬥蟋蟀了?”

姜景搖搖頭,待呼吸平順一些才道:“這一件事我說與你,你不可告訴任何人。”

姜沅見她哥一臉嚴肅,想他是個小孩子能有什麽大事,只覺得好笑:“我保證。”

“不可告訴阿娘,書煙也不可。”姜景生怕她不理解這件事的緊迫性,又加了一句。

姜沅只得保證。

姜景這才肯壓低聲音說道:“方才我們在後巷救了一個人。”

“何人?”

姜景擡頭看了看四處,確認無疑後,道:“是一位忠肝義膽的俠士。”

姜沅聽他這麽說,方才覺得不妙起來。

果然,姜景又道:“你可知上月聖明殺了吳老先生一家?那全是因為他誤信了身邊閹賊的讒言。不久前未央宮失了火,其實不然,是有人刺殺那些個閹賊。只可惜時運不濟,白葬送了性命。那批義士裏只逃出來一人,那人正是我今日所見。”

姜沅聽他說完這些,氣得手抖,險些要一巴掌扇過去。幸好她在宮中旁的沒學多少,忍耐力越發精進。待她平靜下來,才道:“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當然知道。”姜景端正了姿態,與以往那個混世的小紈絝截然不同,“此乃義舉!”

“胡鬧!”姜沅斥他,“你是在把我們全家往火坑裏推!”

姜景說這事,原本是要與妹妹一起同仇敵愾,卻不想換來她這樣的反應,登時楞住了。

“什麽義士,分明是無腦豎子。”姜沅聲音都有點抖,“真有能耐,何不推翻了這政權,何不還一個清白世道。不過是有勇無謀,平白送了人性命罷了。你是宮中太後的宗親,與這樣的人扯上關系,莫不怕葬送我們一家?”

姜景萬沒想到從來與他一心的妹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也被氣到了:“流的是義士的血,不是你這樣整日坐在家中的小女子可知!”說完便一甩袖子憤然離去。

姜景摔門離去,外面站著的書煙一行人都被嚇壞了。姜景姜沅關系一向好,鮮少有這樣爭吵的時候。書煙進屋來,看到姜沅趴在桌子上。她正要上去查看,卻聽姜沅悶悶道:“留我一人清靜清靜罷。”

書煙楞了一下,遲疑片刻,還是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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