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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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第九賽季，於鋒轉會百花，平靜地接過落花狼籍和隊長之職，湖面底下洶湧無匹，他要做第二個孫哲平。
合同早就簽好了，離隊時黃少天追上去問他。那近乎是質問和詰問，黃少天自己其實也能意識到不妥，但那時候即便是機會主義者也不想考慮太多。
於鋒也是年輕人，年紀和應念大差不差。年輕人都有鋒芒，孫哲平因傷退役後人說他是現存第一狂劍，更何況這人名字裏就帶一個鋒字，要說鋒芒也當仁不讓。
但他此刻卻沒有畢露鋒芒。他表現得太平靜了，應念在旁唯唯諾諾，幾乎不敢說話。
“黃少你能明白嗎？”他說，“一直站在後排，一直被掩去鋒芒……我不想再站在後面了。為什麽我不能向前？”
然後是話鋒一轉，他問應念，說小念，難道你還不懂嗎？
應念懂。她當然懂，太懂了。
她又何嘗不是一直站在夜雨聲煩和索克薩爾身後，把神槍手玩成輔助玩成一個刺客；她又何嘗沒有過深夜裏迷茫不願清醒，毋寧一場夢境，一遍遍質疑自己。
她似乎察覺到黃少天的目光，很奇怪，她明明沒有看他，卻仿佛瞧見年輕男人唇瓣翕動想要說話。她於是搶在他前頭，定了定神回答於鋒。
她說：“我知道，於鋒，我當然懂。”
她說：“但我心甘情願。”
並且甘之如飴。
於鋒於是也定定地看著她。但只有一會兒，他轉過身，沒有回頭，沖他們擺了擺手。
“我走了。”他說，“以後少個人和你打麻將了。”
應念忍不住說：“你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於鋒似乎被這句話噎得頓了一下，但應念依舊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因為知道他不會回頭。
他們都不會回頭，各自選擇的路，都要義無反顧，都要大步向前走。
送走了於鋒，但沒擺脫黃少天，應念剛要張嘴說點啥緩和氣氛，這位尊貴的劍聖就像大狗一樣貼上來把她抱住了。
應念可以說是見怪不怪，她嘆了一口氣。黃少天比她高一點，這會兒下巴擱在她肩膀，即便低下頭顱，她也不得見他發旋兒微卷的頭頂，而他摟住她腰腹的手臂似乎用了一點兒力氣，而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
“丟不丟人啊你？”她像教訓他一樣，調笑著說，“多大了年紀了……你是二十來歲不是十來歲，別瘋。”
但他說我就瘋。還較上勁兒了。
女孩兒於是也擡起手臂，掌心劃過他的背脊，輕輕地撫弄了兩下，沒有安慰，一切都無聲。黃少天畢竟這麽大的人了，很快收拾好心情從她頸窩裏擡起臉來，問了一連串：“哎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你不會也要走吧？不會有一天連你也不要我了吧？但轉會的話你能去哪裏呢，我想一想啊，要去輪回給周澤楷當繼承人嗎？不過他當打之年啊，上賽季還有奪冠之仇呢，你不至於吧？念念……”
她不說話，捧住他的臉，他因此把餘下的所有嗓音都吞幹凈，連帶著咀嚼她名字時那點纏綿的尾音都消弭。沈默間對視，黃少天能聽到自己隆隆的心跳。
他想，別跳。然後又有點失望，為什麽她的心跳不能被他聽到。
應念只是把他的臉扭過去，嫌棄地說，“我好像說過好多次了，生是藍雨的人死是藍雨的鬼。而且我還沒完全原諒周澤楷！”
原諒個屁，她自己也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一切不過技不如人而已。
於是說完這句話又覺得心虛，擡眼看黃少天，結果他也在看她，因此一頓，交錯視線前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他眼睛裏經由太陽映襯的光，那到底像什麽？蜂蜜還是焦糖。
“傻子，”黃少天最後說，他直起身來揉了揉她的頭發，“走了走了，帶你吃東西去，要不要吃冰淇淋？俱樂部附近好像開了家新店看起來很好吃，所以我就記住啦，走不走啊？”
她說走走走，於是沖了，把一切都拋在腦後。
此後藍雨一路水逆。
但應念斬獲第九賽季最有進步獎，別名刮目相看獎，以示她的打法確實令人刮目相看，即便這一賽季藍雨低迷，聖火喵喵也確實能打得人措手不及。
早說過年輕人都有鋒芒。
她當然也有。為什麽沒有？
在對抗輪回的那一輪常規賽擂臺上，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兩個神槍手針鋒相對，聖火喵喵的槍口對準一槍穿雲。
這一次再不可能任人宰割，兩個人都是守擂大將，都要打得難舍難分，想的是要幸不辱命，廝殺裏去爭搶。
誠然在應念之前，藍雨的選手已經消耗了一槍穿雲的部分血量。
但在聖火喵喵真正毫不停頓、勇往直前地沖上前去時，所有人都不得不為此動容，即便那時候沒人想到她會贏，因為在周澤楷面前她總是輸，總要低頭，總也沒有盡頭。
然而槍炮武術使得肢體如刀劍般相擊相撞，她的激進，她的鬥志，她那條不能回頭的路，全都被人看在眼裏，比賽場上無盡廝殺，每一賽季每一場，每分每秒都刻骨銘心，那些年風霜刀劍，那些年止步不前，時至今日也該換她拼出一次居高臨下。
也該換一槍穿雲在聖火喵喵裙裾之下。
最後的最後，觀眾席寂靜一片，輪回粉絲被這一幕壓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而藍雨的粉絲——尤其是應念的——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是，出息了，出道第二年的尾巴撞上遲來的新秀墻，又於第三年強勢破開，三個年頭裏她第一次這樣，打法也是，撞開新秀墻的方式也是，都蠻橫不講理。
三年光陰總不能獨她一人停留。卻讓人快要泣不成聲。
賽後應念和周澤楷握手，嘴角邊的笑就沒壓下去過，她抓著他的手搖了幾下，他的小指卻好像不經意間勾到她的掌心，她擡頭去望，但見他笑了一下，只說兩個字，說的是恭喜。
應念頓時覺得自己上個賽季太過於小人之心，而周澤楷是顯見的君子。
她確實是小人，也仍然不夠好，不過就個人而言，這三年職業生涯終於臻於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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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第九賽季，於鋒轉會百花，平靜地接過落花狼籍和隊長之職，湖面底下洶湧無匹，他要做第二個孫哲平。
合同早就簽好了，離隊時黃少天追上去問他。那近乎是質問和詰問，黃少天自己其實也能意識到不妥，但那時候即便是機會主義者也不想考慮太多。
於鋒也是年輕人，年紀和應念大差不差。年輕人都有鋒芒，孫哲平因傷退役後人說他是現存第一狂劍，更何況這人名字裏就帶一個鋒字，要說鋒芒也當仁不讓。
但他此刻卻沒有畢露鋒芒。他表現得太平靜了，應念在旁唯唯諾諾，幾乎不敢說話。
“黃少你能明白嗎？”他說，“一直站在後排，一直被掩去鋒芒……我不想再站在後面了。為什麽我不能向前？”
然後是話鋒一轉，他問應念，說小念，難道你還不懂嗎？
應念懂。她當然懂，太懂了。
她又何嘗不是一直站在夜雨聲煩和索克薩爾身後，把神槍手玩成輔助玩成一個刺客；她又何嘗沒有過深夜裏迷茫不願清醒，毋寧一場夢境，一遍遍質疑自己。
她似乎察覺到黃少天的目光，很奇怪，她明明沒有看他，卻仿佛瞧見年輕男人唇瓣翕動想要說話。她於是搶在他前頭，定了定神回答於鋒。
她說：“我知道，於鋒，我當然懂。”
她說：“但我心甘情願。”
並且甘之如飴。
於鋒於是也定定地看著她。但只有一會兒，他轉過身，沒有回頭，沖他們擺了擺手。
“我走了。”他說，“以後少個人和你打麻將了。”
應念忍不住說：“你是走了又不是死了……”
於鋒似乎被這句話噎得頓了一下，但應念依舊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因為知道他不會回頭。
他們都不會回頭，各自選擇的路，都要義無反顧，都要大步向前走。
送走了於鋒，但沒擺脫黃少天，應念剛要張嘴說點啥緩和氣氛，這位尊貴的劍聖就像大狗一樣貼上來把她抱住了。
應念可以說是見怪不怪，她嘆了一口氣。黃少天比她高一點，這會兒下巴擱在她肩膀，即便低下頭顱，她也不得見他發旋兒微卷的頭頂，而他摟住她腰腹的手臂似乎用了一點兒力氣，而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逃避。
“丟不丟人啊你？”她像教訓他一樣，調笑著說，“多大了年紀了……你是二十來歲不是十來歲，別瘋。”
但他說我就瘋。還較上勁兒了。
女孩兒於是也擡起手臂，掌心劃過他的背脊，輕輕地撫弄了兩下，沒有安慰，一切都無聲。黃少天畢竟這麽大的人了，很快收拾好心情從她頸窩裏擡起臉來，問了一連串：“哎呀，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過你不會也要走吧？不會有一天連你也不要我了吧？但轉會的話你能去哪裏呢，我想一想啊，要去輪回給周澤楷當繼承人嗎？不過他當打之年啊，上賽季還有奪冠之仇呢，你不至於吧？念念……”
她不說話，捧住他的臉，他因此把餘下的所有嗓音都吞幹凈，連帶著咀嚼她名字時那點纏綿的尾音都消弭。沈默間對視，黃少天能聽到自己隆隆的心跳。
他想，別跳。然後又有點失望，為什麽她的心跳不能被他聽到。
應念只是把他的臉扭過去，嫌棄地說，“我好像說過好多次了，生是藍雨的人死是藍雨的鬼。而且我還沒完全原諒周澤楷！”
原諒個屁，她自己也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這一切不過技不如人而已。
於是說完這句話又覺得心虛，擡眼看黃少天，結果他也在看她，因此一頓，交錯視線前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他眼睛裏經由太陽映襯的光，那到底像什麽？蜂蜜還是焦糖。
“傻子，”黃少天最後說，他直起身來揉了揉她的頭發，“走了走了，帶你吃東西去，要不要吃冰淇淋？俱樂部附近好像開了家新店看起來很好吃，所以我就記住啦，走不走啊？”
她說走走走，於是沖了，把一切都拋在腦後。
此後藍雨一路水逆。
但應念斬獲第九賽季最有進步獎，別名刮目相看獎，以示她的打法確實令人刮目相看，即便這一賽季藍雨低迷，聖火喵喵也確實能打得人措手不及。
早說過年輕人都有鋒芒。
她當然也有。為什麽沒有？
在對抗輪回的那一輪常規賽擂臺上，新仇舊恨加在一起，兩個神槍手針鋒相對，聖火喵喵的槍口對準一槍穿雲。
這一次再不可能任人宰割，兩個人都是守擂大將，都要打得難舍難分，想的是要幸不辱命，廝殺裏去爭搶。
誠然在應念之前，藍雨的選手已經消耗了一槍穿雲的部分血量。
但在聖火喵喵真正毫不停頓、勇往直前地沖上前去時，所有人都不得不為此動容，即便那時候沒人想到她會贏，因為在周澤楷面前她總是輸，總要低頭，總也沒有盡頭。
然而槍炮武術使得肢體如刀劍般相擊相撞，她的激進，她的鬥志，她那條不能回頭的路，全都被人看在眼裏，比賽場上無盡廝殺，每一賽季每一場，每分每秒都刻骨銘心，那些年風霜刀劍，那些年止步不前，時至今日也該換她拼出一次居高臨下。
也該換一槍穿雲在聖火喵喵裙裾之下。
最後的最後，觀眾席寂靜一片，輪回粉絲被這一幕壓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而藍雨的粉絲——尤其是應念的——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是，出息了，出道第二年的尾巴撞上遲來的新秀墻，又於第三年強勢破開，三個年頭裏她第一次這樣，打法也是，撞開新秀墻的方式也是，都蠻橫不講理。
三年光陰總不能獨她一人停留。卻讓人快要泣不成聲。
賽後應念和周澤楷握手，嘴角邊的笑就沒壓下去過，她抓著他的手搖了幾下，他的小指卻好像不經意間勾到她的掌心，她擡頭去望，但見他笑了一下，只說兩個字，說的是恭喜。
應念頓時覺得自己上個賽季太過於小人之心，而周澤楷是顯見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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