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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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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8章

同樣陷入矛盾境地的還有專家組。

他們在一個月前通過冗長的會議達成共識,選擇趕這個繁殖季、盡快把受過野化訓練的綠孔雀們放歸,放歸地點選在了兩個綠孔雀棲息地中間新建造起來的生態走廊上。

放歸當天組裏的工作人員基本都在場,和孔雀最親近的飼養員小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好像已經預見了他們六個在野生環境下到處碰壁的悲慘場面似的,還挨了同事好幾肘子。

其實危險性已經被降到最低了。

綠孔雀住的地方附近到處都有紅外監控,核心區裏搭建了三個補飼點,還有充足的水源,最近的救護隊上山只需要二十分鐘,上次觀察到猛獸出沒還在二十年前……孔雀們居住在這片區域和“半圈養”無異,怎麽看都不會出現問題。

專家們需要的是引導效果。

在最好的情況下,生活在兩片棲息地外圍的雌孔雀會在聽到十六號、十八號和十九號的求偶歌聲時做出回應並飛到生態走廊附近來繁育後代,這樣一來,兩座孤島就打通了。

起初事情好像的確有朝這個方向發展的空間。

從二月上旬開始,生活在野外的雄性綠孔雀們就將歌聲灑滿了各片山區,清晨時分到處都是拉長了的貓叫似的啼鳴。

這種響亮的歌聲吸引了三只放歸雌孔雀的註意力,其中一只在兩天後就離開了暫棲地,一路向西,飛入大山當中,另外兩只也在接下來的一周裏前後腳離開。

年輕的雄孔雀們感受到了壓力。

寫在基因裏的求偶本能在同類的刺激下終於被觸發,二月中旬,十八號和十九號無師自通地唱起了歌,但這些呼喚都石沈大海,沒有一直雌孔雀做出回應。

時間一長,這兩只大鳥變得焦躁不安、蠢蠢欲動,某天早上飼養員小曾在辦公室裏檢查定位信號時看到三個紅點都在往山裏跑,由此知道橋梁計劃大概率是失敗了。

組裏的專家多少有些遺憾,但他們在實施放歸前早就想過會有今天這種局面,因此也只是到遺憾為止,立刻把追蹤重心放在了“放歸個體能否順利組建家庭”身上



說實話,他們對雄孔雀基本不抱希望。

事實也的確像推斷的那樣——

在雄孔雀們動身朝山林趕時,最早離開的雌孔雀十七號已經在某塊固定區域安頓了下來,定位器連續五天傳回來的活動路線都是規律的,清晨傍晚在林區和河流中間兩點一線,偶爾光顧幾個距離較近的林間覓食地點。

另外兩只雌孔雀雖然沒有找到合心意的伴侶,但行蹤也和專家組手裏的孔雀家族大致活動區塊對得上,說明正處於造訪不同雄孔雀繁殖期領地的過程當中。

然而三只雄孔雀的活動軌跡吧……只能說是“各領風騷”。

十八號這個刺頭以前在繁育中心裏動不動就要和兩個兄弟打架,出來之後竟然也走了差不多的路線,紅外攝像機每次捕捉到它的身影時不是這裏帶傷就是那裏帶傷。

有一次護林員帶著記者上山,一看紅點可以偶遇,就想著繞一點點路過去看看狀態,結果隔著老遠就聽到兩只雄孔雀罵架,當天攝影師抓拍下來的照片沒有一張是造型冷眼的耍酷,全是在雞飛狗跳地扯頭花。

十九號稍微溫和一點的,但是性格可能又太溫和了,稍顯怯懦,無論碰上什麽樣的雄性同類第一反應都是避開,以至於出現了一個很離奇的景象——

它在某棵大樹上唱歌,聽到求偶歌聲的雌孔雀和聽到入侵者歌聲的雄孔雀齊齊往這裏飛,飛到目的地時發現枝頭上空無一鳥。

老話說得好:來都來了。

反正都飛到目的地了,被十九號歌聲吸引過來的雌孔雀幹脆停下腳步欣賞新來雄孔雀的尾屏和舞姿,欣賞著欣賞著,多半就看對眼了。

監控相機拍到過幾次這樣的畫面,錄像傳到繁育中心後幾乎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小曾怎麽也沒想到自己養了兩年的孔雀同時有“歌聲曼妙”和“最強紅娘”這兩個屬性,連續好幾天看下一窩小孔雀的眼神都有點詭異。

至於十六號……專家們已經懶得說它了。

仔細想想十六號是第一個開始唱求偶歌的雄孔雀,只是當時沒有一個人類——甚至可能沒有一只綠孔雀會認為它在唱歌。

錄像一拿到手組裏的工作人員就很擔憂,他們雖然大多認為求偶是一項被寫在基因裏的技能,只要進入性成熟期、環境也合宜就能自然而然地觸發,但看到十六號這個樣子,再堅定的學者都會覺得動搖。

好消息是這首古怪的“歌”它只唱過一次。

壞消息是整個二月都快過去了它只唱過一次。

專家們是日日愁夜夜愁,就擔心十六號有什麽心理問題,直到三只雄孔雀進山後它重新扯開嗓子唱歌,他們才稍稍放心,至於唱的是什麽……只能希望將來會受到其他同類的影響恢覆正常。

負責跟蹤調查工作的人員也都知道了有這麽一只雄孔雀存在,只要徒步進山走到目的地附近,甚至都不用靠近,遠遠一聽歌聲就知道碰到的是十六號,而且它還活蹦亂跳、中氣十足。

活著就行了——

這是當時工作人員對十六號唯一的指望。

他們本來就對剛剛進入性成熟期的雄孔雀的競爭力持悲觀態度,又看到了十六號如此異常的表現,壓根就不指望它能在今年繁殖季節有所作為了,什麽配偶不配偶的,活著就很好了。

然而讓他們始料未及的事情發生了。

當繁殖季節過去之後,傳回來的影像資料顯示十八號和十九號還在獨自游蕩,並沒有找到願意共同繁衍後代的伴侶,可是十六號邊上卻有一只雌孔雀,不僅如此,還是只非常眼熟非常神氣大的雌孔雀。

這合理嗎?

專家們忍不住問自己。

難道說雄孔雀求偶的鳴叫聲叫了什麽並不重要,只要能彰顯自己嗓門大、體格健壯就可以了?又或者說那只雌孔雀壓根就沒聽到十六號叫了什麽,直接看到了它開屏的景象?

等綠孔雀保護計劃小組把今年拍攝的精彩影像分享給他們時,這種困惑幾乎達到了巔峰。

畫面上的十六號是在開屏沒錯吧?

世界上竟然還有雄孔雀是這樣開屏的嗎?!

一頭霧水的專家們迫切想從追蹤人員手中得到更多消息,天公作美,近距離觀察機會很快就來了:十六號進入了人類村寨。

這個村寨的名字也很眼熟,很熟到一提起來人們就想起了雌孔雀究竟為什麽眼熟:去年有許多報道稱環境保護初見成效,鄉間再次看到了野生綠孔雀的身影,當地人管叫這只孔雀叫“阿依”。

專家組:“……”

他們一時想不通放歸孔雀跟著野生伴侶投奔人類村寨究竟哪裏有問題,但又覺得哪裏都是槽點,只能先默默在十六號的記錄本底下畫了綠勾。

找到了伴侶,也找到了食物充足的活動地點,想必它接下來不會過得很差。

專家們當然想不到——此時此刻過得“很差”的壓根就不是被稱作“十六號”的諾亞,而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還砸了很多很多次的安瀾。

如果時光能倒流回相親大會那天,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提出這個作死的建議;

如果時光能倒流回去年,她無論如何都不會下山……不,還是會的,但是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在山下開屏,也不會跑去和詩薇做什麽“朋友”。

重逢那天諾亞最後還是挨了一頓錘。

無他——圍著開屏實在是太掉san值了,即使是見多識廣的安瀾都有點承受不住,尤其是周圍還有許許多多同類在圍觀,一邊圍觀一邊發出大受震撼的鳴叫聲。

挨完這頓毒打,諾亞的表現就正常多了。

兩只綠孔雀前後腳起飛進入林區,找了個遠離監控的矮坡,又花了點時間研究衛星定位器有沒有安裝攝像頭,然後才徹底放松下來,寫寫畫畫,交流著這兩年的見聞。

他們最後一致同意目前最重要的不是怎樣幫助種族發展壯大,而是給諾亞找一片合適的落腳點。

今年母親沒有另尋新歡,本來就是剛剛進入性成熟期,綠孔雀也沒有把雌性雛鳥趕出出自立門戶的說法,安瀾當然可以順理成章地在老家多待一年。

但是諾亞不行。

繁殖季是雄孔雀一年當中領地意識最強的時候,在接下來的一、兩個月中,老父親為了確保領地裏成年雌孔雀繁育的都是自己的後代,會不惜一切代價驅逐所有成年雄性。

除非諾亞不靠近補飼點,還得避開清涼的早晨和傍晚、選擇午間下到河邊去飲水,否則一定會被卷進戰鬥當中。

戰鬥意味著傷損,假如是發生在孵蛋期的戰鬥,還可能導致雌孔雀受驚棄巢,這絕對不是他們想看到的局面。

安瀾思來想去,發現眼下只有一個辦法能在不斷聯的同時讓諾亞住得盡可能遠。山下的村寨適合“金屋藏嬌”,反正她平時沒事也會在兩個住所間來回奔波,只要註意點距離,兩邊都可以交代得過去。

這個主意得到了諾亞的大力讚成,然而安瀾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被忽略了,又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麽——

直到他們抵達目的地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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