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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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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安瀾對“壽終正寢”這件事沒什麽執念。

即使掌握著高新科技的人類也無法保證自己能活到自然老死,在大自然中經歷風吹雨打的動物們對此就更沒有決定權。

不過在努力和一點點運氣的幫助下,在所有旅程裏她都成功地燒完了生命中最後一星火花,踏過死亡之門時沒有留下任何遺憾。

除了這一世。

伴侶動物,長壽種,生活在富貴人家,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醫療支援,被排除到無限接近於零的非自然死亡因素……

所有關鍵詞都指向了“特別能活”這個唯一結果,至少比野獸能活,可偏偏是這段旅程讓她送出了“第一滴血”,破掉了保持至今的“老死記錄”。

安瀾自己都覺得有點造化弄人。

事情還要從某次到後山去散步講起。

那時晏晏已經回國定居,小陳又是高興又是輕松,出門頻率驟然提高。因為家裏其他兩只鸚鵡不怎麽樂意出去飛,喜歡散步的其實只有安瀾和諾亞,所以小陳總是帶著他們倆。

後山沒有任何異常。

樹木還是那麽郁郁蔥蔥,山路還是那麽平坦開闊,空氣還是那麽清新宜人,小鳥們還是那麽喜歡嘰嘰喳喳。

安瀾和諾亞習慣性地每飛一段就站到一棵大樹上去歇歇腳,等待兩個腳程慢的人類追趕上來,然後再進行下一趟飛行。

他們經過的一棵大樹上站著許多小麻雀,其中一些在兩只大鳥降落時驚慌失措地飛了起來,另外一些只是扇了扇翅膀,然後就堅定地站在原地。

鸚鵡們在後山閑逛的次數太多了——事實上,他們在全野生環境裏閑逛的次數都足夠多了,多到能心如止水地對待任何一只野生動物。

安瀾和諾亞沒有貿然靠近這群圓滾滾的小麻雀,當然也沒有做出什麽誇張的回避動作,只是平靜地站在原地,直到小陳出現在了視野裏。

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

可就是這短短的五分鐘造成了格外嚴重的後果。

安瀾從那天晚上開始就感覺不舒服,腦袋昏昏沈沈像塞了一團棉花,兩只眼睛都腫了起來,拉肚子,並且不斷地打噴嚏。

小陳覺得可能是感冒了,晏晏看著也覺得像,就祭出了鴿藥大法。不過保險起見,他們還是給獸醫打電話,請求他連夜往山間別墅來一趟。

一小時後,獸醫趕到了現場。││

那時安瀾已經覺得肺裏有火在燒,頭痛得像有什麽人拿著釘子在往裏面釘一樣。平時站兩只鸚鵡綽綽有餘的橫木變成了危險的細繩,站在那一直不停地要往下掉,諾亞只能用翅膀死死地把她抵住,幫助她恢覆平衡。

小陳和晏晏把兩只沒出去飛的鸚鵡隔離到了三樓,在過去的一小時裏還不斷嘗試把諾亞弄到二樓去,只是都沒有成功。

黑鸚鵡看起來非常焦慮。

有那麽一會兒安瀾還想跟他開開“天道好輪回這次我先跑路”的玩笑,但他表現得太沮喪了,她還是把這種沒心沒肺的話咽了下去。

獸醫抓著醫療箱沖進門來做檢查,他沒有花太長時間就找到了答案:原來鸚鵡是在麻雀群裏傳染了禽流感。

安瀾……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幾十年來生態覆蘇,活躍在城市和郊區的鳥類數量直線上升,新的病毒類型也在不斷進化,說不定哪只或者哪群就攜帶有病毒,這次純粹是她倒黴,正好撞在了槍口上。

禽流感對鸚鵡來說是非常危險的。

因為發病快、傳染性強、致死率高,所以一旦中招往往就會介入不及,並且還會一次性把散養在同個空間裏的所有鸚鵡統統拖下水,更不用說她中的這種還是特別兇殘的類型。

唯一值得慶幸大概只有“不會傳染給人類”這件事了,在場的三個兩腳獸都很安全,所以現在她還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和治療——只是收效勝微罷了。

獸醫轉過去給諾亞診治,安瀾都不用看就知道他肯定也要倒黴了,就算之前運氣好沒感染上,剛才在她邊上待了那麽久也得完蛋。

結果一出來,果然。

兩只大鳥對視一眼,同時陷入沈默。

安瀾搜腸刮肚地尋找著該說的話,思考著該不該開個玩笑說“怎麽也算同年同月同日死了”,或者安慰對方說“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可是滿打滿算他們也才共同度過了兩世時光,誰能為第三世打包票呢?

還有那樣的幸運嗎?

所以她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她沒有說話,諾亞卻像收到了什麽信號似的,像過去做過很多次的那樣張開了翅膀,安瀾倚靠在黑色大鳥的胸膛上,祈禱到天光乍亮,祈禱到失去最後一絲力氣,吐出最後一口呼吸。

這次死亡比過去經歷過的任何一次都要痛苦。

安瀾毫無防備地被拋進了由各種色彩和破碎畫面組成的時空隧道,然後經歷了一次迅猛的高墜,在無法睜開眼睛的情況下被甩進了某個身軀當中。

那一瞬間的失重感讓她有點想吐,以至於她不得不站在原地調整片刻才能試著活動四肢——如果還存在四肢的話——來判斷這回穿越的是哪種動物。

反饋是即時的。

這個動物有一雙能夠撲騰的“手”,有一雙能夠抓緊張開握緊的“腳”,並且直立站在地面上……一些選項被從目錄上劃去了。

至少她沒有穿成蛇或者魚。

不過眼下這是安瀾能進行的全部思考了。

下一秒鐘,因為扇動“翅膀”和活動腳爪帶來的糟糕體驗就像一輛開了三百碼的車直直地撞在她身上一樣,把全部氧氣都從肺裏撞了出去。

寒冷。

極度的寒冷。

溫度使她對身體失去了控制,肌肉收縮造成劇烈的顫唞,絕望地對抗著如刀劍般在皮毛縫隙裏戳刺的冷風和隨風拍打到身上的細碎雪片。

照這個速度下去很快就會被凍死。

安瀾還在頭暈目眩,有什麽東西忽然從背後撞了她一把,把她撞得重心向前,跌跌撞撞地摔到了一面墻上。

這面墻出乎意料的柔軟。

質地有點像是……皮毛?但更厚實,也更溫暖。

然後墻面自己挪動了起來,把她整個裹了進去,暖烘烘的像棉被一樣的東西從腦袋一直蓋過背部,蓋到腳掌,把所有寒意都擋在了外面,狂風的呼嘯也為之一靜。

沒有了撲打在臉上的雪片,也沒有了被凍斃的危險,安瀾總算能平靜下來,好好看一眼周圍的環境了,不過她眼前有遮擋什麽都看不清,只能瞥見腳下的情形。

兩只覆蓋有鱗片樣外殼的腳爪,看起來很稚嫩,很幼小,結結實實地踩在兩只更大的腳爪上面,因為寒冷蜷縮成一團。她的皮毛是灰色的,對方的皮毛則是一種臟兮兮的白色。

這具身體的身份昭然若揭——

一只帝企鵝幼崽。

安瀾不知道該為自己又回到了南極而感慨,還是該為接下來危機四伏的人生而嘆氣,此時此刻她心裏百感交集,只能把腦袋抵在溫暖的皮毛上,從父親的存在裏吸收勇氣。

父親。

毫無疑問。

帝企鵝幼崽都是由雄性從它們的育兒袋裏孵化的,在孵化後的最初一段時間裏也由它們來提供庇護,雌性則會抓緊這段時間在遙遠的海洋裏覓食,吃飽喝足後折返回來,接過帶崽的重任。

從腳爪大小來看,安瀾可能才出生沒幾天,難怪完全沒有能力從暴風雪中保護自己。

這個穿越時機不能算好。

成年帝企鵝有足夠的能力在險惡的南極生存,可幼崽卻是無比脆弱,面對環境和掠食者毫無任何自保能力,在科學家的跟蹤調查中,每個帝企鵝大群的幼崽成活率都很感人。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

難道曾經穿成小獅子、小老虎、小金雕的時機就算好嗎?穿越目標是隨機的,穿越時機是隨機的,就跟玩饑荒選了全隨機開局一樣,何時輪得到她來選擇,又哪裏來的餘裕去想東想西想這些呢?

一定是上個世界的安逸把她養得有些懶怠了。

必須盡快適應才行啊。

安瀾閉閉眼睛,在心裏不斷回憶著自己曾學過的知識,也回憶著當虎鯨時在南極經歷的點點滴滴,直到危機感把惰性從皮膚上一點一點抹去,露出了潛藏數十年的鋒芒。

企鵝爸爸動了動,把她摟得更緊了。

等到這場暴風雪過去,安瀾或許應該好好看看這具身體的父親長得什麽模樣,然後再仔細觀察一番企鵝大家族的情況。

帝企鵝總會用群體的力量去對抗惡劣的環境,但是也因為它們以群體為單位生存,幼崽一旦離開父母的視線就很容易走丟、被落到大團的邊緣。失去了長輩的庇護,它們很有可能會死於饑餓、死於打鬥或者死於下一場暴風雪。

所以不能心急。

只有積蓄了足夠的力量之後安瀾才能安全地去尋找另一個特殊的個體,用爪子在雪上刻字,用翅膀拍打節拍,怎樣都行。他們是前後腳死去的,如果按照上個世界的規律,這回如果諾亞也來的了的話,穿越進來的個體應該和她歲數相當。

或許她也可以現在彎下腰去悄悄看一眼周圍,說不定正好能和另一只小企鵝對上視線?

但是外面太冷了。

父親的育兒袋裏又太暖和。

皮毛裹覆在身體上又柔軟又舒適,讓安瀾眼皮沈沈、睡意朦朧。

所以她決定一切都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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