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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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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

潘塔納爾濕地是世界上最大的濕地。

“潘塔納爾”這個詞本身就意味著“沼澤”。

南美洲在安瀾的印象裏總是原始而狂野的,每當提起這三個字時,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腦海中的畫面不是雨林就是沼澤,配上一兩種兇猛的野生動物,再掛上至少十條濕噠噠的藤蔓。

然而這趟旅程之後,她給南美洲貼上了一張嶄新的標簽——大。

這裏的一切都很……大。

巨大的鱷魚,巨大的美洲豹,巨大的水獺,巨大的蟒蛇,巨大的鸚鵡……安瀾懷疑她見到的一頭美洲豹可能有其他地方的兩倍壯,就連最開始飛機降落下去的城市都叫“大”坎普。

晏晏坐著同事的車過來接機,看起來高了、瘦了也黑了,但是狀態很好,好得出奇,撇開眼神交流不談,從機場到研究基地的六小時車程裏他一直在笑,兩顆小虎牙完全露在外面。

他們連續經過了幾座農場,騎著馬的農場主驅趕著一群群牛羊,同樣騎著馬的游客笨拙地跟在後面拍照留念。

“雙份工作。”晏晏解說道。

潘塔納爾濕地裏大部分堅實的土地都處於私人農場主的控制之下,隨著旅游業日益興旺,他們都找到了發家致富的新道路,不少農場提供接送和向導服務,有的農場甚至配備有小型飛機和游艇,方便游客全方位多角度欣賞美景。

安瀾一行人很快也享受到了這種服務。

雨季漲水漲得厲害,汽車跑到道路盡頭就進不去了,晏晏和同事大概是早有預料,輕車熟路地從相熟的農場主那裏借到了一條船,載著眾人開向建在濕地更深處的工作站。

說是工作站,其實更像是建築群。

大約有六座木頭和茅草搭建起來的屋舍散落在一片面積不大的土地上,屋前流水環繞,樹木叢生,屋後靠著小山包,山上還能看見瀑布。

為了保證幹度,這些建築都被搭建成高腳樓的模樣,需要踩上整整十幾格臺階才能走進真正有人居住和工作的平臺。安瀾蹲在小陳的肩膀上跟著他一起進屋,發現這些房子還都設置了露天陽臺,上面架設著高高低低的木質欄桿,欄桿上……站滿了鸚鵡。

“看來我們已經有客人了。”晏晏說。

同事用安瀾聽不懂的語言咕噥了幾句,大抵是在抱怨,但不是真心實意的抱怨,因為平臺上站著的其他幾個研究人員和晏晏都被逗笑了。

事實證明這些客人可能不是偶然來到工作站造訪,而是壓根就沒走遠過,因為它們表現得太輕松、太自在,對木屋也太熟悉了。

當安瀾蹲在小陳肩膀上被他帶著來了一個快速參觀的時候,幾乎在整個工作區的每個角落她都能看見鸚鵡的蹤跡。

茅草屋天花板的橫檔上有倒掛著玩耍的鸚鵡,窗臺上站著兩只正在咬嘴巴的鸚鵡,工作臺邊上有正在試圖把玻片偷走的鸚鵡,廚房裏有眼巴巴盯著零食罐乞食的鸚鵡。

最離奇的事發生在陽臺。

無論何時只要有研究人員走到陽臺上去,都能吸引到一大票從附近樹林和山坡飛過來的各種顏色的金剛鸚鵡,好似它們在人類活動裝了什麽鳥類雷達一樣,親身上演“賓至如歸”的現代含義。

說真的,沒有鳥比鸚鵡會撕包裝袋了。

難怪晏晏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在大坎普市區買什麽

袋裝食品往濕地工作站帶,因為這裏所有的常客都無師自通了撕塑料包裝紙的技巧,營地裏現在還流傳著一整箱小面包被偷完的傳說——人們甚至不知道鸚鵡可以吃這種小面包。

工作站是鸚鵡愛好者的天堂。

老劉從下船開始臉上就帶著一種驚嘆的神情,不過逛了二十分鐘,這種驚嘆就變成了滿足和愉悅,別說是一個小陳,就是上去三個大漢也別想把他從站滿野生大鳥的陽臺上拖走。

安瀾和諾亞應該為“失寵”吃兩個檸檬的,但是他們倆太忙著打量自己的同類、分析它們的語言和行為舉止了,以至於完全把兩腳獸忘在了腦後。

“那是蒂亞戈,那是路易斯,那是羅納爾多,那是貝利。”晏晏指著其中最活潑的幾只鸚鵡笑瞇瞇地說,“想去打個招呼嗎,安安?都是超級棒的好小夥。”

安瀾:“……”

你們是認真的嗎?

也不必給每只鸚鵡都起一個足球巨星的名字吧,而且難道真的可以精準認出同個色系的不同個體嗎,總覺得是在憑感覺亂叫啊。

但是她想想自己腳下踩著的這片土地名字叫做巴西,是剛才開車四小時都能在街上看到六七群孩子在踢街頭足球的地方,又默默地釋然了。

諾亞倒是看了他一眼。

晏晏竟敢厚顏無恥地咧嘴一笑,又特意露出個迷茫的表情來,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準備幹什麽而且已經幹了什麽似的——“其實那裏還有克裏斯蒂娜,丹妮爾和伊莎貝拉。”

諾亞翻了個白眼。

晏晏用最“真誠”的表情看著他。

安瀾可以發誓自己聽諾亞在低聲說著一些類似“不敢相信”“小混球”之類的話,腦袋頂上的羽冠翕張了一下,吸引了整個房間的註意力。

他們最後當然還是出了門。

和野生鸚鵡交流的機會太珍貴了,即使無法完全理解那些和山間別墅鸚鵡群有多處不同的土著方言,安瀾和諾亞仍然滿足於觀察它們的行為舉止,同時辨別叫聲中傳來的情緒。

大團大團的情緒。

快樂的,暴躁的,渴望的,警惕的,保護欲過剩的……其中一只鸚鵡肯定是在為同伴不慎把塑料袋套在頭上三秒鐘這件事幸災樂禍,它的叫聲太響亮也太滑稽了,實在沒法被解讀成其他訊息。

它們也會說一點人類的語言。

大多是葡萄牙語,還有一點西班牙語,一點法語換和一點艾瑪拉語,主要取決於那段時間哪個研究員往陽臺上跑得次數最多,大舌音小舌音喉音手到擒來。

晏晏以為大家對本地研究人員的影響力印象深刻,不自覺地撅了撅嘴巴,然後若無其事地說道:“我工作站邊上的鸚鵡會說一點中文。”

所以你們平常研究的時候真的會一直對著鸚鵡聊天聊到它們都開始模仿語言是嗎?常年駐紮在這裏研究將來真的不會影響一個族群到變成鸚球崛起之類的科幻片嗎?

安瀾忍不住陷入沈思。

但她的思考很快就被陽臺上新落下的幾只鸚鵡打斷了,這些鸚鵡是從掛著瀑布的小山包上面來的,和那些紅色綠色黃色的同伴不同,它們是藍色的,非常迷人的鈷藍,風信子一樣的藍。

紫藍金剛鸚鵡!

這裏竟然真的有野生的紫藍!

安瀾根本沒註意到自己在往新來者那裏靠近,被她擠壓到的其他大鳥不是在扇翅膀抱怨就是呱呱叫著飛起來換位置,一時間空氣中充斥著的情緒都變成了好奇、機警和不滿。

不過它們只是在用嘴巴抱怨,沒有一只鸚鵡訴諸武力活動,看起來應該都習慣了這個被兩腳獸占領的領地裏時常會出現陌生同類,而且它們中的大部分碰巧還對和這些陌生同類交朋友有那麽點兒感興趣。

那四只紫藍金剛鸚鵡也不例外。

當安瀾終於跨越艱、難、險、阻站到離它們最近的橫桿上時,四只正在相互梳理羽毛的大鳥先是警惕地歪著腦袋看了看,判斷著危險性,然後其中嘴殼缺了個角的雌性開始晃動它的尾巴,表達出非常明顯的友善的訊號。

“安安!”小陳在後面叫了一聲。

他被門擋住了看不到具體情況,擔心這裏鳥太多如果發生沖突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傷害,但是老爺子、晏晏和晏晏的同事看得更清楚,不到五分鐘,這四只紫藍金剛鸚鵡已經可以很舒服地同新加入的個體待在一起了。

同事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長串話。

“這是娜塔莉亞一家。”晏晏給他們翻譯,“待在這裏的是一對姐妹花和它們的配偶,不過去年年初遠處著火時工作站看到過更多紫藍金剛鸚鵡共同飛行的畫面,所以猜測它們的家族會比四只更龐大一點。”

這麽說外面還有更多同類。

安瀾總算知道為什麽要把工作站設置在這個地方,又為什麽要把工作站建成這麽原始的樣子了。

此時此刻她再次為全家人到南美來旅游這件事感到高興。

假如鸚鵡們的拜訪頻率真有晏晏說得那麽高,她完全可以像這樣蹲在陽臺橫欄上足不出戶地同訪客鸚鵡進行社交,得到一些和在山間別墅時大不相同的體驗——

它們身上的氣味是嶄新的,它們的語言和活動方式是不可捉摸的,就連掛在它們羽毛上的細小的種子和樹葉碎片都是陌生的。

——或者……她也可以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更大膽的辦法,親自嗅嗅這些氣味是從什麽地方沾染來的,親眼看看這些碎片是從哪棵樹上飄落到半空中的。

能夠做到嗎?

安瀾按捺住狂跳的心臟揣摩著。

潘塔納爾濕地是野獸的家,這裏固然有其美若仙境的一面,也有其殘酷而危險的一面,她是想去吸收點新鮮事物,不是打算去被新鮮事物吸收,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

這個世界是她經歷過的第三個在人類社會中成長的世界,沒有身體留下的只需要吸收的記憶,也沒有長輩長期的教導。

東北虎和金雕不是群居動物,只能能領會基本的信息表達,找到合得來也能相互理解的一位或者幾位同伴,野外生活就沒有那麽困難;金剛鸚鵡和它們不同,金剛鸚鵡是群居動物,有一套固定的地域性的相處模式,無法理解生存哲學的話,僅憑兩只鸚鵡很難在野外立足。

不過短期的拜訪就沒那麽多顧忌了。

白天跟著離開的鸚鵡一起飛到棲息地去看看情況,等到傍晚時分抓緊時間回到工作站來,註意躲避潛在的猛獸猛禽……

這麽一想真是越想越有譜。

或許還需要一臺可以拍下更多東西而且更輕便的相機?需要防止走丟或者遇險的GPS定位系統?要不要先為南美沼澤來上一針驅蟲?

老劉和小陳一向好說話,研究員們應該不會拒絕深入鳥群跟拍動態的機會,剩下的問題其實只有一個——

出去社交可以帶家屬嗎?

完全不是金剛鸚鵡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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