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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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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狼群是忠誠的。

應該說——大多數時候狼群是忠誠的。

只要頭狼的威信足夠高,在戰鬥時表現得足夠堅定,以及……沒有在短時間內受到足以將整個團隊士氣震碎的慘重打擊。

安瀾對這三點都有信心。

褐巖狼群從數量上說連單個谷地狼群都打不過,再加上松樹場狼群更是沒有勝算,絕不可能上來就打死打傷幾頭狼造成多米諾骨牌倒塌似的大潰敗。

但能避免戰鬥就最好不要戰鬥。

她不想見到自家灰狼受傷,也不想沖進人家領地去橫行霸道、喊打喊殺。

狼群一打起來首當其沖的就是阿爾法,萬一真打出個好歹來,無異於當著別人兒女孫輩的面把父母殺死,結構動蕩加上情緒沖擊,整個家族因此崩解都不稀奇。

谷地和褐巖有什麽深仇大恨嗎?

沒有。

安瀾真想要這塊領地嗎?

也不是。

隔三差五就能聽到從西南角傳來的狼之歌,今天哭訴兩腳獸殺死了一個家庭成員,明天哭訴兩腳獸殺死了另一個家庭成員,這種人狼沖突激烈的領地要來幹嘛。

對牧民對掠食者來說都不安全。

有些東西她不記得了,有些東西卻記得很清楚,當年非洲大草原上牧民和獅群發生沖突時的雙輸慘案可都還歷歷在目。

安瀾心裏想得明白,渡河之後也十分克制。

沒有選擇直接帶著狼群朝最有可能出現馴鹿的向陽坡狂奔,而是先在河邊上逗留,用狼嗥向領地的主人發出社交訊號。

可是她的聲音並沒有傳出太遠。

狂風同昨日一般無二地迎面吹來,把叫喊聲變成小小的蠟燭花,撲了一下就被吹滅,化作一縷無聲無息的輕煙。

安瀾並不氣餒。

在她第二次擡頭嗥叫之後,邊上落後半個身位的地方,大黑狼也擡頭嗥叫起來,然後是寬耳,是小調皮,是膽小鬼和兔子,是松樹場灰狼。

十二頭成年灰狼在暴風雪中唱著歌。

響徹千裏,穿雲裂石。

這並不是一支帶著邀戰信息的狼之歌,只有平靜的敘述和謙遜的問候,告訴聽眾“我們來了,我們在這裏,戰鬥不是一個選項”。

狼群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出人意料的是,回應來得非常迅速。

近處的小山崗上突然出現了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褐巖灰狼沈默地站立著,註視著跨過河流的大群同類,聆聽著從風中飄來的歌。

安瀾幾乎能感覺到那如有實質的視線。

不管其中蘊含著的情緒是什麽,都鋒利得像刀子一樣,依稀仿佛還帶著一些估量和審視。

褐巖狼群接收到了狼在冬季艱難時分才會唱起的和平合作信號,也看出了對方是兩個狼群拼合在一起形成的大群,只是身後數公裏開外還有狼穴和幼崽要保護,不能就這樣輕易讓開。

但要戰鬥嗎?

三頭灰狼該怎樣和十二頭灰狼戰鬥?

狼王陷入了兩難。

安瀾很有耐心地停留在原地,準備給它一點思考的時間。

野生動物並不是無法

多年穿越生活教給她一個道理,那就是永遠不要低估動物的智慧,也不要輕視它們千百年來傳承下的生存法則,更不要忽略每個個體在性格和命運上的不同,以及這種不同可能會導致的在選擇上的不同。

褐巖狼群必須“合作”。

安瀾知道這一點,谷地狼群知道這一點,松樹場狼群知道這一點,它們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事實也的確如此。

褐巖公狼王不消多時就做出決定,扭頭消失在了小山崗上,剩下兩頭褐巖灰狼先是猶豫片刻,然後一頭接著一頭也跟著離開了。

她猜測這三頭大狼是要回轉到狼穴附近去,從外來客手中保護母狼王和幼崽,守住事關狼群未來的最後一道防線——

同時讓出了核心領地之外的區域。

道路暢通無阻。

從寒潮到來之後,這還是第一次安瀾覺得事事順心。

狼群一路朝西南進發,在向陽坡附近找到了新鮮的糞便和還沒來得及被遮住的雪道,然後順藤摸瓜跟蹤到了馴鹿大群。

這天晚些時候,狩獵小隊滿載而歸。

有了接連兩頓的補給,母狼王才算從憔悴狀態回轉過來,有足夠的乳汁去哺育四只小狼了,而安瀾也稍稍放下心來,有空抓緊小狼還不會嗥叫的時間去吸汪了。

她格外關註那只虛弱的幼崽。

比起其他三個兄弟姐妹,這只雌性小狼顯得格外安靜,別的幼崽餓了冷了都會不停地哭叫,吃奶的時候恨不得把四條腿劃成風火輪,但它只會小聲哼哼……

很委屈的樣子。

安瀾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個俗人。

家裏有餘裕養活所有幼崽、不需要考慮選擇誰放棄誰時,身體有點虛弱又委屈巴巴而且不吵鬧的小姑娘就顯得很是可憐可愛了。

於是她每天都會鉆進狼穴去猛吸。

軟綿綿的小狗,耳朵只有指甲蓋大小,尾巴細細的一小點,從母親懷抱中被扒拉出來就會往最近的熱源身上鉆,一邊鉆一邊小聲哼哼。

母狼王起先還有點不高興,每次她進去都會威脅地咆哮一番,等到她謙遜地表示臣服才會容忍她繼續往前走,次數多了,它也煩了,就當自己生的一大一小兩個崽都是擺件,眼皮都懶得擡一下。

在狩獵和擼小狗的無限循環裏,雪終於停了。

寒潮過去之後,這個時節該有的氣候就顯現了出來,暖風從山坡上往下吹,像削豆腐一樣把堆厚堆平的積雪層層往下削,沒過幾天平原就變得波瀾起伏,露出了下方地形的真實模樣。

雪化得快,安瀾反而把狼群看得很嚴。

這種時候稍有不慎就容易引起雪崩,除了去平坦的開闊地狩獵,其他地方還是盡量不要去跑了,省得出現無謂的傷亡。

不過除了幾個小的,灰狼們也不太愛動彈。

下雪時都沒雪化掉時那麽冷,腳下踩著的地面把爪子上的肉墊凍得冰冰冷,就連一貫暖和的狼穴深處都有寒意在從底下朝上滲,母狼王本來還能出來走兩步放放風,這下是徹底被關在裏面了。

好在這種日子沒有持續太久。

第一抹草色從皚皚白雪裏透出來的時候,消失許久的馴鹿群和牛群重新出現在了領地的核心區域裏,它們中的一部分會留在這裏,而另一部分則會繼續往更北邊遷徙。

跟著馴鹿群北上的還有松樹場狼群和十字鼻。

曾經的貝塔母狼在離開時破天荒地同所有成員告別,就連兔子和膽小鬼都有咬嘴和貼貼,這樣巨大也可喜的轉變喚起了大家心中對家庭成員的

愛意,在它離開後還低落了一段時間。

不過有狼崽在,再低落也低落不到哪去。

三周大時,四只小家夥,啊不是,三只小家夥就開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讓最愛玩的小調皮看到都害怕。

母狼王按照慣例光速甩手。

而且不知道為什麽,比起往年,今年它甩得更豪放甩得更徹底,似乎有意要培養大孩子們和小孩子們之間的感情。

反倒是公狼王看得很嚴。

有時候明明狼崽想往幾個姐姐那裏爬,這頭臉上帶著傷疤的阿爾法狼就會把它們重新叼回來,放到自己面前,然後用鼻子把它們頂翻,再好好地玩耍一番。

安瀾對此表示理解。

說實話,母狼王要是真的退下來,這可能就是公狼王唯一的一窩幼崽了,哪怕不退下來,這些小狼也是狼群裏所有和它有血緣關系、可以鞏固它地位的存在,不可能不牢牢抓緊。

但是怎麽說呢——誰能一直看住四只越長越大的小狗崽啊?

每天狼穴附近都上演著一樣的戲碼:公狼王過去叼幼崽,試圖把它們放到一處,每叼起一只,其他三只就會邁著小短腿朝三個方向跑路,它轉過去叼那些小狼,起初的那只就跑了。

最小的女孩子總是往安瀾這裏跑。

有時候它跑著跑著還會啪嘰一下左腿絆右腿臉朝下摔在草地上,再擡起頭時毛毛上就沾了一圈最後殘留的雪粉,緊接著張開嘴巴,醞釀半天,小小聲連打幾個噴嚏。

某次被黑狼看見了,它盯著看了半晌。

這家夥約莫不僅是喜歡白嘴貓貓,只要是稍微可愛一點的東西它都喜歡,但不會表現得特別明顯,就是站那坐那裝作不在意地瞟。

安瀾每次看到它就想笑。

為了給這位先前還過來炫耀鮭魚的“好同事”添堵,她幹脆每次在要外出巡邏時叫上它一起去,秉持我吸不到你也別吸的優良作風。

這件事還帶來了一件好處。

兩頭狼一起巡邏比一頭狼放心些,而且走得更遠,可以走到邊界線附近區域,不擔心被其他狼群或掠食者伏擊。

他們去的第一處邊界就是坡地邊界。

安瀾始終記得寒潮到來前發生在坡地狼群的變故,盡管暴風雪持續期間沒有發現什麽入侵的孤狼,也難保對方不在暴風雪過去之後作亂。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會有其他發現。

在離邊界線不到一公裏的地方,兩頭大狼在巖縫中還沒完全融化的冰雪裏發現了一具灰狼的屍體,邊上還有奮力啄食卻沒取得什麽成效的烏鴉。

黑狼沈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麽。

安瀾則是生生打了個寒噤。

如果去年他們沒有堅持往下走,隨後在冰河上找到的救命的食物的話,這頭獨狼的下場可能就是谷地狼群中一些成員的下場——被風雪壓倒,成為一座冰雕。

區別在於,它們最後會成為狼群的食物。

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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