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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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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辛國的內侍官將原本擺在沙盤上的城墻撤下, 換上了“先生”送來的“棱堡”。

這是一種從未有人見過的城池造型。

普通城池大多四四方方,城墻上方設置用於防禦、眺望敵人的樓臺,名為“敵臺”。

城樓上還會設置“懸眼”, 用於攻擊蜂擁到城下的攻城者。

然而辛國拿出的這座城池, 卻是一種如星光散射般的多邊形!

敵臺的墻從兩邊加厚,前方尖銳, 突出於城墻, 形成了奇特的“三角形”。

數個敵樓繞著城墻一圈, 就形成了一種敵樓向外突出,而普通城墻“凹”在內部的內凹結構。

敵樓兩側列著一排孔洞,火炮被安放在其中, 隨時可以向外開火。

辛國內侍官介紹:“火炮是很強大的火器, 普通城池在它面前恐怕不堪一擊,我們先生深知這一點,所以才特意設計了這種棱堡式的新城。”

內侍官頓了頓, 方繼續往下說——

“敵臺的城墻用棱形結構加厚,令火炮的力量難以將墻打透。”

“由於是凹陷結構,城池被保護在厚厚的敵臺墻內, 敵軍如果想要進攻,不但需要大量時間,而且由於必須進入‘凹’墻的範圍內, 勢必會暴露在兩面以上攻擊墻的範圍內,因此遭到夾擊。”

“敵臺每個面都留有孔眼進行反擊, 同樣可以進行火力輸出。

“不要說是火炮, 任何攻城器在這等城池面前, 都無能為力。”

那女弟子年紀尚小,又同樣對墨家術有極大熱情, 第一次見到如此奇特的城池設計,一時忘了自己的立場,驚嘆道:“這……好厲害!”

說著,她嘗試將蕭尋初做的火炮排列在棱堡周圍,並試著開了幾炮。

敵臺墻面極厚,足夠堅固,在火炮的轟炸下,雖不是毫發無損,但的確無法攻破。

反而辛國那邊,點燃堡壘中的大炮進行還擊,一下就炸飛了城下的方國火炮。

辛國李太後見狀,心中的緊張隱約松了些。

方國的使者表現得如此胸有成竹,第一局對方也的確反應極快、輕易就攻破了他們的沖車,李太後難免會擔心戰況——

盡管這比試,表面上只是工匠通過沙盤推演來比較技藝高下,但今日展示的這些武器防具,都是現實中實際能制作出來的。

要知道宋問之拿出來的無論是攻城器還是守城器,都是李太後此前從未見過之物,已經可以說代表辛國的最高軍備水平了。

而且,在義軍向十二州開戰之前,她並沒有真正做過要將宋問之的武器設計用於實戰的準備,只是覺得有備無患罷了。現在即使宋問之拿得出設計圖,辛國短時間內也無法像義軍運用突火.槍那樣,將這些覆雜的武器大量投入戰場。

要是這樣還被方國……應該說是義軍的工匠壓著打,豈不是說明,義軍如果真的站在方國朝廷那一頭,那麽辛國繼續堅持和方國打下去,也會像這場沙盤推演一樣,毫無還手之力?

想到這裏,李太後不由面色蒼白。

這可真是最壞的結果。

若真如此,她恐怕真的會不得不答應謝知秋那樣獅子大開口的條件、屈辱地與方國這麽一個弱國和談,要不然,在戰場上只會面臨更大的損失。

萬幸,看來這一局,方國那邊是贏不了的,還算是有來有往。

她定了定神,開口道:“結果已經很明顯了,方國使者,你們還要繼續下去嗎?”

謝知秋看向女弟子。

因為對決是工匠方面進行的,而且是由一方出題,一方再作答覆,如此往來,而蕭尋初自從進了工作室,就沒再出來,謝知秋並不完全清楚他的打算。

三局兩勝制,其實只輸一局,對他們這邊也並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女弟子看上去並沒有慌亂,反而鄭重拱手道:“謝大人,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謝知秋一滯,頷首應諾,示意她繼續。

女弟子道:“其實這件攻城器的特殊之處,並不在於火力,而是在於彈藥。

“師祖在給我這些火炮之前,給了我兩種彈藥,並且交代,要是普通的火藥就可以攻下城池,就沒有必要用另一種。畢竟這另外一種……”

女弟子面露猶豫,才說:“等下會氣味較大,但畢竟是比試,還請各位大人諒解,不要認為是我方懷有惡意。請各位大人盡量後退,並且用東西遮掩口鼻。”

辛國眾人面面相覷,似乎頗為猶豫,但出於謹慎,最終還是小心地往後退了幾步,用袖子遮住半臉。

女弟子見在場之人似乎都準備好了,從袖中取出另外一種彈藥,灌入火炮筒中。

隨著一聲炮響,只見什麽東西在堡壘旁炸開,接著,漫天卷地的煙霧忽而平地升起,彌漫了整個沙盤,整個宮殿有如被灰蒙蒙的霧籠罩,遮擋視線,伸手不見五指!

這煙霧還伴著一股刺鼻的嗆人氣味。

縱然女弟子已經事先打了招呼,但煙霧擴散得太過厲害,還是有不少辛國官員不慎吸入了煙塵,更不要說這煙霧居然對眼睛也有刺激作用,絕大多數官員都沒有防範眼睛。

一時間,殿中一片狼藉,在場眾人都被嗆得涕泗橫流、咳嗽不斷,似乎還有不少人根本睜不開眼睛,捂著雙眼慘叫不斷,現場亂成一團。

就連辛國的皇帝和皇太後都未能完全幸免。

“護駕!”

“快護駕!”

辛語與漢語交錯,混亂至極。

盡管皇室坐在上方,影響相對較小,又有內侍官一見勢頭不好就迅速沖上去擋著,可單憑幾具肉體凡胎的血肉之軀,如何擋得住無孔不入的煙塵霧霭?

年輕皇帝“啊”了一聲,連忙遮住雙眼。

李貞兒也皺起眉頭,急急往後退,卻止不住咳嗽起來。

李貞兒感到雙目劇痛,被刺得滿眼是淚,但她仍倔強地睜大雙眼,驚愕地看向謝知秋——

彌漫整個宮室的濃煙,即使是謝知秋,也不可能絲毫不受影響。

她同樣雙目泛紅,輕輕咳嗽清理嗓子,看得出頗為難受。

不過,她和女弟子畢竟站在發射火炮的位置,算是上風口,煙霧往她們飄得少些,看得出影響不算太大。

謝知秋仍舊站得筆直,如同一棵遺世獨立的修竹。

她似乎覺察到李貞兒的目光,隔著造成混亂的混煙,不躲不避,淡淡地朝她望過去。

時間幾乎靜止。

李貞兒心頭大駭。

而這時,她聽到方國那女弟子還在敬業地介紹著他們的彈藥:“這……咳咳咳……這是法火藥,是我方研制的一種……咳咳咳……可致人頭暈目眩的彈藥,通過與之配套的火炮使用。

“這種火炮的噴筒,既可以……咳咳咳,發射火彈,也可以噴射……咳……毒氣煙霧。

“和師父的萬人敵一樣,這一次為了避免傷到各位大人,威力和毒性都進行了減弱。

“在我方基地,我們還研制了可以導致敵方失明、中.毒,乃至直接死亡的……咳咳……烈性藥物。

“沒想到此藥在室內影響如此之大,還是有點失策了。

“不過如果是在實戰中的話,我方會從上風口發射毒煙,讓毒氣從上風吹下下風,這樣我方不會有絲毫影響,而等敵軍中.毒陷入慌亂之中,我方就可以趁機侵入,不費吹灰之力制服敵人。

“辛國那位先生的堡壘的確高超,但是再厚的墻,再沒有瑕疵的構造,除非是真將四面八方都封死,要不然……如何能攔得住毒煙呢?”

*

嘩啦!

由於大殿充滿刺激性煙霧,比試暫時中斷,好讓辛國皇室與在場重臣稍作休息,並且讓大夫前來診治。

一回到宮中,李貞兒怒不可遏,一擡袖就將桌上的茶具裝飾全掃到了地上。

瓷器落在地磚上,嘩啦啦碎了一片。

“那個宋問之幹什麽吃的!”

李貞兒眼睛還未從毒煙的刺激中恢覆,滿目赤紅,眼底全是血絲,但比起眼睛的顏色,她聲音蘊含的怒意更為嚇人。

“這些年養他花了多少錢,現在要他有何用!”

滿室宮娥早已跪下,卻不敢做聲。

實則宋先生已經是辛國境內最好的工匠了,只是敵手太強、太不擇手段,換作其他人,只會輸得更慘。

李貞兒又何嘗不知這一點,責怪宋問之也毫無益處,只是像這樣被方國壓制,實在觸到了她內心最為警惕的地方。

辛國已經拿出了最高明的手段,可那謝知秋與方國的工匠看上去仍然游刃有餘。

這似乎預示著他們的勢力遠比辛國本來預估得更強。

要是他們那些攻擊策略,真的被用到戰場上……

恐懼的情緒湧了上來。

要是沒有義軍,辛國對方國的戰況明明看上去形勢正好,難道……真要在這種令人不甘的情況下,與方國這麽一個破爛弱國議和嗎?

上官濂踏入室中的時候,正看見滿地狼藉,還有面露愁容的李太後。

“皇太後!”

他先行了個禮,隨後又對宮人道:“你們先下去吧。”

“是。”

上官濂時常後宮,還與太後李貞兒出雙入對,在辛國並不是什麽秘密,宮人也習慣了他的到來,見他到來,便習以為常地聽從對方之言。

見周圍沒有人,他便改了口,喚道:“貞兒。”

辛國皇太後此刻已經冷靜下來。

約定的切磋是三局兩勝。

現在還沒有真正宣布結果,但宋先生那裏似乎沒有破解毒煙的方法。

要是就這樣坐以待斃,可就真要認輸了。

李貞兒慢慢地坐下,問:“方國的那個小弟子,好像一直將為他們制作器械的人,稱作師祖?”

上官濂是被她叫來的,顯然已經掌握了一些情況。

他道:“是。那個人一直在宮外沒有露面,但看那些工匠弟子對他的態度,應該在工匠之中舉足輕重。

“另外,從方國朝廷給我們通風報信的內容,以及我們這些日子的調查來看,這謝知秋不但是方國名聲赫赫的女官,而且應該就是在義軍中地位超群的‘紅梅夫人’。

“義軍在嶄露頭角之初,武器就與普通軍隊不同,相傳是因為紅梅夫人與工匠交好,為義軍引薦了十分傑出的工匠,並且也是她,對工技之術極為了解,一手撐起了義軍的工技體系。

“若是不出意外,那位謝大人,還有那個沒露面的工匠,就是義軍中的‘那兩個人’。”

李太後瞇起眼,腦中思索。

軍備武器一向可稱國本,對於君主來說,可以說是維持江山穩固的重要依仗。

正因如此,重要的武器制造技術通常都是機密中的機密,國君都會絞盡腦汁防止這些技術外洩。

而工匠又是師徒相承的手藝,輕易不會透露給外人……

想到這裏,李太後心意已定,說:“這個謝知秋,還有與她同來的所有工匠,絕不能放他們回去。”

關鍵的軍事技術,有極大可能只掌握某幾個互有傳承的工匠以及統治者手中。

這個謝知秋和未曾露面的工匠,大概率就是義軍中的這等人物。

那個工匠被稱作“師祖”,其他人大概都是他的徒弟,可是看與他同來的弟子年齡這麽小,他們很有可能還沒有接下師父的衣缽。

不得不承認,他的手藝是厲害。

但是只要將這些人都弄死在這裏,就能徹底斷絕這門手藝,辛國也就不用再擔心,在戰場上遭遇那些可怕的武器襲擊。

李太後眼神沈了下來。

若說她原先對謝知秋這一行人還存著互相試探的心思,那這一刻,她已經徹底做了決定。

李太後開口,就要下令,但偏在這時,一個內侍官匆匆趕來。

那內侍官匯報道:“皇太後,宋先生請人帶信來說,希望您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他想說服方國使者,再與他們比第三場!

“這一次,他想讓方國使者與工匠全都到他府上,與對方的工匠當面比試,然後由方國使者來作見證。

“宋先生保證,他手上還有沒拿出來的決勝武器,這一次必定會贏,而且等比試完了之後,還能讓方國使者悔不當初,涕淚交加地向辛國道歉,承認辛國才是無法戰勝的強國!”

李太後嘴邊之言一轉,暫時咽了回去。

她對宋問之這個承諾將信將疑,畢竟從先前兩局來看,他們兩者之間並非沒有差距。

更何況,若論三局兩勝,方國那邊已經贏了,他憑什麽斷定,方國工匠會願意和他比第三場?

不過……

李太後對宋問之這話,還算有些興趣。

左右無論第三場比還是不比,對她來說沒什麽損失。

贏了最好。

要是輸了……無非是她晚一點殺謝知秋這一行人,結局還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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