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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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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史守成義正辭嚴地說:“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辛國多年來騷擾、擄掠我國邊境,目前還占著北方十二州之地,可謂狼子野心, 不可信任!

“辛國如今提出對朝廷讓步, 不過是在與義軍打仗時吃了虧,想假借朝廷之手, 轉移義軍的目標, 只是權宜之計, 而非真心合作!

“更何況我方國乃泱泱華夏正統,怎可與異邦為伍!若是行如此之事,與齊慕先那等賣國賊有何區別!”

史守成說著此言, 便覺得自己整個人的形象都光輝高大起來。

他的確因為打壓當年的齊黨和後來的謝知秋, 導致一葉障目,做了一些錯誤的判斷,但一直以來, 他都認為自己是朝中忠君愛國的表率,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個比他更正直忠誠的直臣。

齊慕先一手遮天,背後的種種黑幕自不必說。

謝知秋妄圖以女子之身染指朝堂, 乃是顛覆倫常之舉,他反對謝知秋,也有十分正當的理由——這可是為了防止方朝禮崩樂壞、牝雞司晨。

他是為了維護社會千年以來的道德秩序, 避免世人陷入混亂之中。

史守成不否認自己有時也有私心,但他自認數十年來行得端坐得正, 絕沒幹過齊慕先那樣傷天害理的事。

若是世人都有與他一樣高的道德水準, 遵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規則, 忠於君主,孝於父母, 剛正直言,堅決抨擊那些違反社會道德與傳統秩序禮儀的行為,如他一般成為儒學所推崇的正人君子,何愁社會不安定有序呢?

然而趙澤聽了他這番話,卻覺得有點煩。

大道理誰都會說,問題是該怎麽辦?

朝廷軍打不過辛軍,急需停戰擺在眼前。

而義軍包圍了梁城,朝廷束手無策,同樣擺在眼前。

要是百姓都遵循仁義禮智信,老老實實種地交稅,對他這個皇帝言聽計從,那他當然很省心,但現在兩邊都快逼到皇宮了,明擺著是不吃這一套,他還固執地堅持這種死道理,能保住自己的皇位嗎?

話不投機半句多。

到這個地步,趙澤多少看清了史守成滿嘴空話大話、實事卻感不太成的草包本質,他不耐地揮揮袖子,想打發史守成離開,自己一個人靜靜。

恰在這時,有小太監神色慌張地進來,躬身道:“皇上。”

趙澤被小太監怪異的神情轉移了註意力,問:“何事?但說無妨。”

“稟皇上,那位謝……謝大人方才遣人過來,說有兩樣信物想讓皇上過目,因為事關重大,白日在朝上就沒有說,這才……”

來傳這個話,顯然是個高風險的差事,也不知道在外面推諉了幾個回合,才落到這倒黴的新人頭上。

小太監說得戰戰兢兢,對謝知秋的稱呼亦再三斟酌,生怕哪句話說錯,惹了皇上的不快。

好在趙澤脾氣沒有這麽差,他聽到是謝知秋送來的信物,的確心頭一緊,不過還是說:“呈上來吧。”

“是。”

小太監恭敬應下。

趙澤則瞥了一旁的史守成一眼,思來想去,還是沒讓史守成回避。

史守成縱有千般錯處,唯有忠君一項,實在挑不出什麽毛病。

趙澤現在也實在不安,需要有個人陪他商量商量。而史守成在朝中閱歷不淺,趙澤對史守成的看法沒那麽信賴了,但他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到一個比史守成更合適的人。

不久,小太監捧著一個盒子過來,低頭呈送給趙澤。

小太監雙腿有點顫,只老實完成任務,道:“謝大人的人令奴才傳話,說謝大人交代,這兩件東西是義軍日前從一支隱秘的辛軍身上繳獲的,亦是謝大人決定以義軍軍師身份前來梁城的契機。

“謝大人說,她知道自己如今的話,已經不足以取信皇上,但無論皇上信不信,她心中都始終記著皇上當年的提攜之恩,還有皇上屢次庇護於她的情誼,故而無論義軍中人心如何,她都不願意加害皇上。

“關於這兩件信物的內容,以她的身份,已不便多言,不如全部交到皇上手上,由皇上親自判斷。”

趙澤聞言,正要去取物件的指尖不自覺地一抖。

不得不承認,哪怕他和謝知秋的情誼在這種形式下,已然分崩離析,但在他內心深處,同樣認為他與謝知秋親密無間的日子,是一段難能可貴的美好時光。

謝知秋令人傳來的這段話,得以觸動他情感的某處。

趙澤翻開盒子,只見盒中是兩封信。

將書信打開,趙澤吃驚地發現,這兩封信的字跡、信尾的印章都與那辛國使者交給他的密信如出一轍,約莫是辛國承天聖命皇太後的親筆。

只不過,謝知秋這兩封信,一封是用漢字寫的,一看便知是要與外邦交涉的措辭,另一封卻是辛語。

前一封信的內容,與他從辛國使者那裏收到的信件相差無幾。

想到謝知秋早已看過這樣的信,他還在一本正經地思考與辛軍聯合的可能性,趙澤就不禁心頭一跳。

至於後一封信……

趙澤現在看到辛語,本能的有不妙之感。

他將信翻來翻去,還是半個字都看不懂,只得對小太監道:“德喜,勞你去請一下譯官。”

“是。”

小太監毫不遲疑,趕忙手腳麻利地去了。

不久,從床上被挖起來的譯官匆匆趕到。

譯官深更半夜被皇帝叫來皇宮,已猜到必有急事,不敢耽擱,連忙開始翻譯。

然而,待譯官讀完書信,他卻將額頭碰在地上,長跪不起,恐懼道:“臣……臣不敢說!”

這場面對趙澤來說,似乎有些眼熟。

他一凝,生出某種不好的預感。

趙澤道:“說,朕恕你無罪!”

譯官面色蒼白,捏著信的雙手抖若篩糠,不敢違抗皇命,這才顫著聲開口——

*

同一時刻。

許是因為形勢緊張,謝知秋當夜未眠,等待皇宮中的動靜。

雀兒同樣睡不著,索性在小姐寫字整理思路的時候,在一旁研墨。

雀兒焦慮道:“小姐,那兩封信,會不會讓皇上看出破綻啊?”

謝知秋筆尖未停:“未必不會。”

“啊?”

雀兒本來以為小姐動手,定然是十拿九穩,本想聽小姐說點篤定的話平覆一下緊張情緒,沒想到這麽一說,她反而更緊張了。

雀兒本想強迫自己鎮定,但終究是按捺不住,又問:“小姐,那若是皇上覺出不對來怎麽辦?那豈不是弄巧成拙了?”

然而謝知秋仍舊十分平靜。

她說:“無妨。趙澤未必會相信信一定是真的,但也無法判斷出是不是假的。即使他能看出信是假的,也難保辛國一定沒有我信中所寫的心思,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必定生根發芽。”

雀兒努力消化著小姐之言。

半晌,雀兒又佩服地道:“不過,真虧小姐能想到這樣的方法,還真做出了以假亂真的信件來。”

謝知秋未言。

蕭尋光從辛軍身上搜出的密信,實則只有一封。

那一封信,內容辛國邀請朝廷軍結盟,共同對付義軍。

只是在這種情形下,謝知秋想要徹底打消趙澤倒向辛軍的念頭,僅憑這麽一封信,威脅趙澤她已經知道兩邊的打算,力道大抵還不夠。

要讓趙澤認為辛軍的威脅大於義軍,還得下點猛藥才行。

謝知秋自小就擅長模仿他人的筆跡,至今幾乎不曾有人識破。

到了北地以後,為了更好地了解當地的民俗、百姓,也為了更好地了解辛國和辛軍,謝知秋跟姜淩學會了辛語,如今讀寫都已經非常熟練。

於是,她根據蕭尋光截獲的這封密信的內容,再加上迄今為止義軍曾見過的承天聖命皇太後的親筆,模仿辛國皇太後李貞兒的字跡,用辛語杜撰了一封全信的信函,用於嚇唬趙澤。

至於密信的材質、印章等可能露餡的問題,都是交給蕭尋初來搞定的。

兩人聯手,最後制作出來的假密信,以謝知秋的視角來看,應該極難瞧出馬腳。

接下來……就看這封信,是否能騙得過趙澤了。

*

垂拱殿中。

只見譯官跪在地上,顫顫巍巍地向皇帝匯報——

“此信是辛國承天聖命皇太後差使辛國官員之密信,她令該官員做好準備,辛國打算假意與方國朝廷聯合,先消滅棘手的義軍。”

“但自皇上登基後,方國朝廷主動發起北伐戰爭,還屢次表露出對辛國的敵意,令辛國不安。”

“承天皇太後認為,皇上過於好戰,對辛國的態度也比過往先帝來得強硬,不是可長久合作之人。”

“故而,等義軍消失後,她欲派人行刺皇上,再扶持願意服從辛國的皇族宗室,施手段控制,建立偽朝。”

“她命收到此信的官員,現在就開始物色適合為辛國效命的方國皇族宗室,並準備大量五石散,將來作牽制之用。”

“如此一來,日後辛國既可消滅棘手的義軍,亦可在不違反休戰之契的前提下,將方國掌控於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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