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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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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那晚的雨下了很久。

波本沒有等到早乙女天禮徹底咽氣的那一刻,他把他們全部趕走,面對瀕死的朋友最後的頤指氣使,波本完全沒辦法拒絕。

這樣的結果就是,在伏特加他們回收了屍體,取出了萊伊的那顆子彈,確認他所說的「故事」的確是真的之後,早乙女天禮「消失」了。

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從鎖上的房間憑空蒸發,那段時間所有人都自顧不暇,朗姆的狐疑是一方面,琴酒的陰沈又是另一方面。

波本拿到了天禮的「遺產」,「中石謙也」依舊在灰色地帶活躍,這個時候波本也不得不承認,早乙女天禮永遠是他們之中最優秀的那個。

夠狠,夠果斷,對事情的把控程度到了恐怖的地步。

如果沒有那些「意外」的話,不出意料他會成為組織裏不亞於琴酒的黑色魔鬼。

而那份日記也只有他和蘇格蘭看了,因為裏面牽扯到的有關組織的內容太多,根本不能見光……

如果被琴酒知道自己手裏有這樣的東西,即使不為了那份灰色遺產,那個男人也會追殺自己到天涯海角吧。

波本非常冷靜地判斷著。

蘇格蘭也是這樣認為的。他們在做出「輪流充當中石謙也」這個決定的時候相互對視了很久,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綠。

將所有事情都置之度外的冷淡,為了目的而完全不計較其他得失的殘酷,還有那句——

「如果是我的話,絕對可以做到。」

總有一天,那個無處容身的人會不再需要遮遮掩掩,只留下片面又偏頗的印象。

——那是他們要做到的,最後的事情了。

“安室君,你又在走神呢,要休息一下嗎?”

坐在對面的心理醫生這樣對波本說。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不用休息了,今天的談話時間也快要結束了吧,抱歉,好像又是以我走神告終。”

波本正坐在心理咨詢所接受心理治療。

“是又想起自己朋友了吧,這樣的話我的說辭就是錯誤的,這不是走神,只是在回憶啊。”

“性質應該是差不多的?”波本說。

“結果是不一樣的。”心理醫生搖搖頭,“走神、失神、出神……都算是一種迷茫,但是回憶不會,想得越清楚,對自己要實現的目標就越明確——是這樣的才對。”

波本笑了笑:“聽得出來,完全是在安慰我呢。”

“心理醫生本來就是從事著安慰的工作……不過,安室君,不要太勉強自己哦。”

從波本接受心理治療到現在也快有半年,對方的身份很幹凈,這裏的保密性也還說得過去,而且他在這附近也有任務,即使有人問起也能說是為了調查情況而做出的舉措。

波本沒有把自己的事情說出去,只是杜撰了一個在大學時期關系很好,後來因為一些原因吵架分開的朋友。

最近他經常想起那位朋友,已經到了「自己說出上一句話,腦子裏就會自動浮現出一句冷漠又刻薄的回覆」這樣的地步。

所以註意力變得不集中,睡眠質量也開始下降,擡起頭看月亮都覺得是灰沈沈的綠。

“總覺得他還在我身邊啊,明明吵架的時候我們誰也不搭理誰,我還說過很過分的話,只是想想都覺得太欠揍了。”

就像現在,心裏那個聲音說著:「安室透居然比降谷零更有自知之明一些,真是難得。」

——閉嘴,誰也不會有你更沒自知之明吧。

“要不要試著和他聯系呢?”醫生試著給出了方案。

波本沒有否定,他看了眼時間,秒針抵達12的瞬間推開椅子站起身:“我會試著這樣做試試看的,今天就先告辭了。”

醫生坐在桌後看他從衣架上取下外套,打趣道:“總覺得安室君有些迫不及待啊,是有約會嗎?”

波本先是“欸——”了一聲,然後:“也可以這麽說,其實我約了能替我聯系那位朋友的「中間人」見面。”

「明明只是尋找屍體而已。」

“那就祝你能心想事成了,安室君。”

從心理咨詢所出來,波本檢查了自己之前受到的情報。

沒有親眼見到那具屍體的人不止琴酒,還有波本和蘇格蘭。

所以想要找到早乙女天禮的人自然也很多,理智告訴波本,天禮是不可能活下來的,即使有那樣的機會,他也不會選擇活下來。

「沒錯,日記就是那樣說的,你不是已經很了解了嗎?」

但萬一,只是說萬一呢。

貝爾摩德在那之前給了天禮研發中不穩定的藥物,而即使用她的秘密去威脅,貝爾摩德也沒有說出藥物的準確作用。

這個滿是秘密的女人非常狡猾,知道秘密就要用秘密威脅。

她以為波本也是為了那份遺產來的,還“好心”提醒,現在他的行為就是在參與一場看不見結果的戰爭,參加的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唯一能肯定的就是沒有人會讓步。

波本當時答道:“是的,沒有人會讓步。”

和其他人搜尋的方向不一樣,他想起了之前的預言,那個預言師似乎被天禮稱為「咒術師」,現在回憶起來,當時天禮突然轉變的態度也很值得推敲。

公安的權限讓波本順利摸到了所謂咒術師,沒那麽值得驚訝,畢竟他還記得在早幾年才逐漸銷聲匿跡的那群異能者——聽說琴酒去了橫濱就是為了找能尋人的異能者。

這段時間橫濱亂得不行,那個男人恐怕在裏面也攪合了不少事情。

灰色產業的事是徹底的秘密,在脫離組織之前,波本都不會輕易暴露,所以即使是公安那邊也隱瞞著。

於是,他最後選擇聯系了一個和咒術界有一定關系,但不會驚動到其他人的「咒術師」。

能操縱自己影子的咒術師,禪院研一。

波本拜訪的時候,禪院研一正在和某位作者打電話,溝通出版的事情,於是便揮手讓他在一邊稍微等候。

即使在家也身著正裝,一絲不茍,上挑的眼尾被板正的表情最大程度的拉平。禪院研一已經是個小有名氣的主編了,手底下的暢銷書作者也不在少數,可依舊對電話那頭的人非常尊敬。

“請務必給我們出版社一個機會,如果方便的話,入野老師能留下您的地址嗎?我會盡快帶著合同登門拜訪。”

啊,入野一未。

波本記得這個人,最近在橫濱掀起爭端的導火索。

他做的事情其實和天禮很像,並沒有親手犯罪,但罪惡的東西一直縈繞在他的周圍。

就像是控制災難的風暴眼一樣。

等電話打完,禪院研一終於開始了和波本的交涉。

那種發自內心的尊重僅限於對禪院研一認可的作者,現在對波本的態度雖然也很禮貌,但差別是非常明顯的。

“咒術師當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從密室實施偷盜。”禪院研一的語氣莫名有些嫌棄,“超自然的力量可以做成的事情很多,完全不講道理,這也是那麽多推理小說家完全不想觸碰這個領域的原因之一。手段五花八門,智商參差不齊……”

他冷笑了一聲才接著說:“你的意思是,他們偷走了一具屍體?”

“不一定是屍體。”

“是什麽東西都無所謂,你需要我回答的是「能不能做到」,還是「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是誰」?”

不愧是講究高效的編輯啊,非常直截了當,毫不留情。

波本也很直接:“我要找到「他」。”

禪院研一搖頭:“這個我幫不了忙,我已經很久不和咒術界聯系了。”

沒等波本開口,他又說,“但是要找「人」,又可能和咒術師有關的話,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人。”

禪院研一從書桌裏翻找半天,最後找出一張有些皺巴巴的名片,上面還是純手寫的名字和聯系方式。

「伏黑甚爾」。

在名字邊還有一個簡筆畫的金魚。

“你懷疑的方向如果是超自然能力,那麽最好的委托對象就是他。雖然前輩不是咒術師,但不管是咒術師還是異能者都在能處理的範疇,只要支付了傭金,他會「幫忙」的。”

波本收起了名片,打算起身告辭的時候被叫住。

“對了,如果你要找前輩,不要讓他看見我給你的那張名片。”禪院研一埋頭收拾著打算前往橫濱的東西,頭也不擡說,“前輩最近和鯉生老師在吵架……會遷怒也說不定。總之,電話聯系好見面溝通就好。”

禪院研一只用三分鐘就收拾好了全部東西,然後打算去出版社和同事溝通入野一未的出版事宜。

“需要我載你一程嗎?”波本隨口問。

“那真是感激不盡,本來不用麻煩你的,可這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大事,必須盡快敲定下來才行。”

在車上,禪院研一依舊不斷地在網站上瀏覽著《思想犯》最新更新的章節,一邊看一邊屏住呼吸,古井無波的臉上甚至露出了可以成為振奮的神色。

“是《思想犯》……?沒想到出版社會選擇出版這樣的圖書,最近大家好像都在討論這個。”

波本閑聊的話讓禪院研一瞬間皺起眉:“安室君一定是從來沒有閱讀過,只有沒有閱讀過的人才會說出「大家都在討論」的評價。”

波本只好說:“我會去閱讀的,禪院先生,請坐好,註意行車安全——我知道那是探討「思想」的作品,沒錯吧?”

禪院研一明顯咽不下這口氣,立刻在車上和他理論了起來。

“安室君,我知道你現在的態度,覺得那是讓橫濱動蕩起來的「工具」,很多人都這麽認為。”

“可衍生物並不是文字的本質,文字是用來展露靈魂的東西,作者的想法,作者的思考,讓作者痛苦或快樂的根源,全部都在裏面。”

驟然間,波本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了,他想起了天禮的日記。

“自私和偉大,傲慢和謙卑,癲狂與理智,痛苦和快樂……所有情緒的表達都是立於「人類的思考」,即使是空白的靈魂也會伴生思想而活——這樣的作品被當作權利傾斜的「武器」,這不是太可惜了嗎?”

禪院研一嚴肅說:“即使是動用非自然的力量,我也要出版這樣的書籍,不然我離開咒術界的做法還有什麽意義。”

“……”

一陣漫長的沈默。

“禪院先生,你知道手劄嗎?”懷著不可言說的心情,波本緩緩開口,“我想和你聊聊另外一件事,關於手劄出版的事情。”

心裏平淡的聲音又開始作祟:「那至少要幾年,幾十年,或許等到你意外身亡也等不到那一天。就為了能讓早乙女天禮的名字重新出現在你的面前,你等得下去嗎?」

波本甚至能想到天禮說著這種話的神態。沒有讚同也沒有不讚同,他在決心把自己掩埋的時候就不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了。

他不是為了恢宏的正義,也不是為了罌粟般的權利與財富。

——你為了我們做的事是一種利己的話,那此刻我想做的事也是一種自私。

“如果隱沒的思想無法表達,那至少要留下他存在過的證明。”波本說,“我的友人曾經鮮活存在過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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