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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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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比起上一位直接殺上門結果被福澤諭吉教做人的殺手,這一位彪形大漢和他身後的Boss是那樣的禮貌、有誠意。

入野一未表示自己十分感動。

然後拒絕了對方。

西裝男人看一未的表情像是在橫濱港口望見太平洋裏出現了漢江怪物一樣。

——每個細節都充斥著離奇。

“我東奔西跑了一天,現在完全提不起勁。”一未解釋道,“既然你的Boss提出了誠摯的請,那麽我就應該拿出精神來回應,這樣才是合乎禮數的做法。”

“呃……”西裝男其實想說mafia的誠摯就是綁架,禮數就是威脅和恐嚇,要不您再考慮一下?

但入野一未未蔔先知似的開口了。

“如果強行綁我過去,最後恐怕只會演變為和屍體的沈默對談吧。”十分篤定的語氣。

「腦袋宕機的小說家和屍體有什麽區別!」

一未是這樣想的,可眼前的男人卻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

Boss有一些需要入野一未回答的問題,所以就算恐嚇、威脅,在入野先生這裏留下再差勁的印象也無所謂,一定得將人帶到……可要是對方寧死也不願意和他一起走,那威脅就失去了效果。

他會辜負Boss的命令。

“如果擔心我會逃走,不如進來喝杯熱茶?親自盯著我,直到明早我和你一起,完成你的工作。”入野一未真摯地勸說道。

“……”

西裝男人覺得一切都古怪極了。

他不記得在那之後青年又說了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踏入的房間,似乎只是遲疑了一瞬,對方的話語就直接將他頭蓋骨掀開,往盛裝大腦的器皿裏傾註入迷魂湯。

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坐在桌旁,手裏捧著一杯熱茶,迷糊又茫然地小嘬了一口。

這太奇怪了,簡直到了驚悚的地步。

更驚悚的事發生了,敲門聲再一次響起,那個他算好時間避開的男人——武術家福澤諭吉走進了房間。

那股殺意如狼似仞,帶著沈甸甸的重量,越過給他開門的入野一未,精準將他捕獲。

“晚上好,福澤先生。”入野一未向他打招呼。

“Mafia為什麽會在這裏?”福澤諭吉十分專業地保持著警惕。

入野一未簡單卻詳盡地表達了自己的合理的考量,果不其然收獲了不讚同的眼神。

一未不自覺噤聲,乖巧坐在桌子邊,和旁邊的西裝男人的行為神態完全一致,體型的一大一小形成讓人見了不免產生啼笑皆非的感覺。

福澤的這個眼神,一未可太熟悉了。

在以前,江戶川亂步和福澤諭吉因為委托來東京辦事的時候,「松本清張」熱情地招待了他們。

清張和小夥伴一直保持著線上聯系,偶爾也會互相推薦電影和書籍,並因觀點的不同書寫下上千字,甚至上萬字的論點進行駁斥。

而松本清張和江戶川亂步都是平時沒什麽表現,一遇上認定的對手後瞬間化身「陳述觀點一針見血,甚至帶上刁鉆的人身攻擊」的傲慢人類。

正因為這樣的特性,清張和亂步從一開始就某一個小看法的探討,再擴大到相關聯的更多案例,最後無可避免地上升為對對方思維模式的批判。

俗話說得好,奪人以魚不如奪人以漁。

說得極端一些,說服的本質是讓對方百分百臣服於自己的觀點,最極端的做法就是控制他的思想,操控他大腦的運轉模式,讓他變成附屬於自己思想的傀儡。

可爭辯的雙方一個是松本清張,一個是江戶川亂步,這就註定了不會有結果。

所以說,科技的進步帶來文明是必然的結果,當線上言語的拉鋸轉移到線下,哪怕是脾氣再好的聖人也得挽起袖子幹架。

當在一旁觀望的福澤諭吉反應過來的時候,事情已經發展到了“暴力”的地步。

清張深谙亂步的弱點,翻過桌子就去搶亂步的眼鏡,被亂步氣急敗壞地抓住他的小辮子——就是字面意思,將清張為了方便喝酒而紮起來的小辮子一把揪住。

雖然已經成年,但兩人都是略顯幼態的臉型,兩對貓眼在怒目相視時帶上了鋒利的味道,像極了路邊為了小魚幹而打得不可開交的小貓。

兩個不擅長運動的小貓就算掐起來也掀不起什麽水花,亂步更狡猾,認為自己不是孤軍奮戰,撓刺著清張的同時還不忘回頭喊幫手。

“社長!請制止清張這種粗鄙的行為!”手裏還掐著清張的臉。

“哈哈哈,你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嘛,知道自己沒有別人的幫助就不是我的對手!”

“簡直胡言亂語,把眼鏡還給我,我馬上就能找到徹底擊潰你的方法!”

“真丟人,對付我這麽一個文弱的普通人還要用異能,太丟人了!”

“……社長!請制止清張這種粗鄙的行為!”就這樣實現了完美的閉環。

福澤諭吉當時的眼神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大家長 is watching you.

被不熟悉的長輩這樣凝視,即使是已經穿上新馬甲的一未也不免有些心虛。

“這位先生非常友好,如果想對我幹什麽危險的事,在您不在的時候就已經下手了,怎麽會坐在這裏心平氣和的喝茶呢?”他辯解道。

是啊,為什麽呢?

西裝男人迷迷糊糊地接受著來自福澤諭吉的死亡視線,想半天也想不明白。

福澤諭吉不愧是長期在亂步的胡鬧下保持原則的男人,面對這般程度的狡辯不為所動:“你不是小說家嗎,為什麽一直在參與這麽危險的事情?”

“是否「危險」尚未定論呢。”一未十分堅定自己的立場,接著才解釋,“不保持輸入狀態的小說家,他的筆是枯萎的。看得越少,思考越少,連思考都沒有的人要怎麽寫出讓別人思考的故事呢?”

“思考……”福澤諭吉突然被提醒了,說,“我看了你的文章。”

入野一未一激靈:“拙作讓您見笑了。”

福澤嚴肅問:“入野,你認為什麽是「罪」?”

“既然是你寫下的東西,那肯定有正確的答案,雖然大家都說你筆下的罪過指的是思想,但到底什麽是罪,是擁有思想本身,還是在擁有思想驅使的行為?”

入野一未感到了疑惑。

福澤諭吉不像是會問出這類問題的人,武裝偵探社的社長有著自己非常堅定的立場,在自己的道路上立下石碑,石碑上刻有為人的堅持,風暴肆虐,而石碑堅實如初——他是這樣的人才對。

不過既然福澤諭吉這樣認真的提問了,一未也持著嚴肅的態度說:“我不能回答。”

“……”

倒不是敷衍,也不是推辭,因為這個問題就無解。

在博客下的評論區也一直在爭吵著這個話題,無數人為作者想表達的「罪」到底是什麽而爭論不休。

大家都知道標題已經說明了一切,但具體放在文章裏又是什麽意思呢?

在日語語境中,思想犯一般用在「確信犯」的闡釋中,「確信犯」,含有“思想犯、政治犯”的意思。

在世界範疇裏廣為人知的則是喬治·奧威爾的烏托邦小說《1984》,「思想犯」被定性,指那些在思想上與法律規定相異的人。

可是。

“小說家只講故事,不下結論。”一未說,“*作家的職責,不是提供結論或是答案。如果一個小說能夠回答它自己,它的問題和矛盾能滿足小說自己的要求,那就夠了。”

福澤有些恍然:“這就是你的想法?”

見福澤接受了這個回答,入野一未笑著搖頭:“只是引用罷了。而且,他人獨立自主的想法被幹涉,那也太恐怖了,比起酷刑也不遑多讓。不具目的性的溝通不是為了讓對方順從,而是展示自己,別人是否和我擁有同樣的解讀又有什麽重要的呢——”

福澤還在回味話裏的意思,突然見一未倏地頓住了:“怎麽了?”

“沒,沒什麽。總之,這就是我的態度啦。”

一未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和亂步互相“說服”的事,有些汗顏。好像……他也沒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不過那也是亂步先挑起的,他只是在正當防衛!

「捍衛我思想獨立的權利!」

這樣想就好受多了,一未暗戳戳將罪名全部推給了自己的小夥伴,十分滿足地打算繼續拖來床褥睡覺,明天還要和西裝先生一起去拜訪大人物呢。

他剛扭頭,來沒來得及轉身便看見西裝男人滿頭冷汗,在座位上一言不發的顫抖,看向他的眼裏是揮之不去的恐懼。

“入野老師……”他小聲開口,顫抖的聲音甚至有些可憐,“這就是冒犯您的酷刑嗎……我,我無法思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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