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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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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去了皮的鮮核桃,老同學們都沒要。胡一寧,時斐和鐘曉璐嘴上都嫌剝裏面的嫩皮太麻煩。他們一致表示寧願兩周後回來摘板栗,也不折騰嬌嫩的鮮核桃。其實大家都知道核桃背後的心思,不好意思伸手取。

臨分別的時候,羅格拉住鐘曉璐。倆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半天。曉璐回到阮棠身旁說,羅格姐姐家的孩子想讓她幫著補課,她一會兒坐羅格的車去看看學生的資質。“我這不是要賺點外快,靠學校的工資不知道何時才能買車買房呢。”

補課是真的,想賺外快也是真的,她要為倆人創造獨處機會更是真的。今天之前她不確定,阮棠是否會吃回頭草,更不知曉沈鯉的心思。今天除去羅格在她耳畔的嘮叨。她觀察了一天,覺得果然如大學時期一樣,阮棠和自己的朋友關系更多是機緣巧合,她和沈鯉的默契才是註定的。

羅格當然也送不成沈鯉。於是提著行李箱和核桃的沈鯉,被塞進了阮棠的車裏。

行吧,他們兩個的那些過往,同學們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沒必要扭捏,前排兩邊車窗大開,阮棠和沈鯉朝車外站著的同學們揮手告別。

車上,阮棠把扶手箱裏的龍虎牌風油精遞給他。剛才摘核桃的時候,她身上因為帶了兩個驅蚊蟲的草藥包,在樹下既沒有遇到蟲子,也沒有遇到蚊子。他在樹上反而遭了殃,脖子上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紅疙瘩從側面看起來格外醒目。

阮棠說,“被叮了也不吱一聲。時嫂給了我兩個驅蚊包。你那會兒說的話,我勻你一個。”

沈鯉用手指塗抹著蚊子包,指尖的餘量被他塗在太陽穴提神。這周趕進度趕得有些狠,他嚴重缺覺,早上飛機上一個多小時的睡眠也只是杯水車薪。

“我從樹上下來才意識到被叮。之後在樹下,和你在一塊,沒再碰到蚊子。”他蓋好蓋子,把沾過風油精的手指放在鼻子下方,繼續醒腦提神。

他繼續聊著天,想讓自己別那麽困。“你爸媽不在家嗎?”他從她發朋友圈那天就有個疑惑,如果她爸媽在家,怎麽會讓她頂著酷暑去超市大采購呢。她爸媽一直很寵她。以前,剛認識阮棠的時候,她缺東西很少自己去買,而是發短信給爸爸。一般她的訴求在當天晚上回家就能得到滿足。

阮棠沒想那麽深,只當他是見自己開了爸爸的車子,才有疑問的。“我媽去加州做訪學,我爸跟著一起去了。”

“他們去加州,你回燕城。你爸媽沒抱怨嗎?”當年她來上大學,爸媽為了同城照顧她,調職到一所東亞史研究排名並不靠前的學校。估計她媽媽此次去加州訪學也是做了至少一年的準備。

“抱怨了。我媽生氣我沒提前和她們商量,只是事後通知。她有一周沒和我說話。後來,我爸花錢哄好的。”阮棠說著還笑出聲。那陣子阮爸爸每天給她發紅包,她收了再把紅包發給媽媽。她連著發了七天,媽媽終於和她說了話。不妙的是,第八天媽媽發現紅包的錢都是爸爸出的。林女士又和阮爸爸冷戰了一周。

沈鯉也笑了出來。他側身拿水杯的時候,被口袋裏的小物件硌到。他正身後取出兩只小小的貍貓,放在車子的前面。阮棠開車的時候,瞄了好幾眼,認出是他之前朋友圈裏的未完成作品。

“為什麽不是鯉魚?”她主動問道。

沈鯉反問,“你想要魚?”

*

大一開學後,他們快速熟識,一起選課,一起上課。阮棠問過他,你為什麽叫沈鯉?名字和鯉魚有關系嗎?

他點頭,有的,鯉是取自錦鯉之意。他出生的時候,爸媽希望小家庭因為他的到來能夠行好運。只是後來家裏再也沒出現任何錦鯉的符號。

前半段他當時告訴過阮棠。後半段成了他和沈老師的秘密,他從沒有與任何人提起過。

*

阮棠搖頭,木魚並沒有木貓好看。她只是記得當時他雕葉子的時候,說過練習之作,要先從名字開始。於是他的第一份木雕,一片海棠葉子誕生了。她以為他之後的木雕作品裏會有鯉魚。“沒有,不是想要魚。這些年你的雕工進步了很多。這對貓比早期的那片葉子好看。”

沈鯉解釋說,“這幾年一直有練習。雕的葉子,花朵和貓比較多,在櫃子裏擺了一層。改天帶你看看。”

確實沒有魚雕,阮棠不知道他當初只是隨口之言,還是有其他隱藏的故事。她又想起沈鯉的父親,鐘曉璐口中那位因小兒麻痹而腿腳不便的沈老師。

“沈鯉,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她問道。

沈鯉聽到她的問題後開始沈默。

*

他在她離開之後,原有的郵件和即時通訊工具一直沒有回音,他以為他們永遠不會再重逢。後來,微信流行起來,老胡作為原來的班長張羅著組建了班級微信群。阮棠很晚才進群的,進群後她的微信無法通過群裏名片添加,忘記了是誰在群裏艾特她,提醒後她才放開權限。他添加了她的微信,卻一直沒有聊上天。今年春天他們研究所和學校有合作項目,他經常回學校。一次和數學系一位老師聊天才知道她要回來了。

他從春天盼到夏天,從四月來到了八月。

以前的他完全沒想過,他們重逢後第一次正式見面,居然可以在人群中愉快地相處一整天。更沒有想到,她甚至詢問自己這些年過得好嗎。

自己這些年過得好嗎?他思索後一定會回答自己,挺好的。他假想過如果當時沒放棄麻省那個offer,自己一定會在經歷一番焦灼後懊惱不已。他也設想過,如果博士畢業那年接了某家企業遞來的橄欖枝,自己或許不會像現在這般自在。當然,也有很不好的地方,他會在夜裏忍受一些痛苦。那份忍耐了許久的心思,偏偏無法與旁人言說。

*

沈鯉沈默之後的神情顯得有些糾結,“不太好。”他沖動之下把無法與人言說的部分移花接木到別的地方。

阮棠甚至在緊握方向盤的時候,朝副駕座位方向看了好幾眼,似乎看透他的神情。只是,看人方面他才是老師,她一直是未出師的學生。“為什麽,發生了什麽事情嗎?”她不由有些擔心。

“老周的要求太嚴格,我前三年一篇文章也沒發。博士那幾年老師總說我學得不怎麽樣。後來,如果不是為了讓我畢業和拿文憑,他估計還要再卡一卡論文。畢業後想努力做出點成績,這兩年陸續發了一些文章。直到現在,我還在追趕以前落下的進度。”他大喘氣說完,讓阮棠的憂心也放了下來。

阮棠覺得自己對他太過寬容了,寬容到以前莫名其妙的事情居然翻篇,寬容到被他幾句生日快樂和一袋核桃迷惑後居然開始擔憂他。

她在心裏暗自發誓再也不過問他的過往。他們如今只是老同學,尊重彼此的隱私才是相處的基本禮節。

她翻了白眼,言語也從關切切換了頻道。“你應該反思是不是論文質量太差,老周才不讓你發。萬一發出來砸了他招牌呢。”

沈鯉半閉著眼睛,附和著說,“確實不怎麽樣。能力也一般,我這些年,拿出手的只有一篇頂刊文章。”

“在哪兒發的?”她使用學術交流的語氣詢問。

他和老周這幾年合作的項目,年初應邀寫了一長篇綜述論文。“跟著老師發了一篇RMP。”

RMP物理界頂刊,更是邀請發文章的,向來只邀請已經成名的物理學家。那麽雜志社邀請的是,也只能是周老。周老則願意帶著自己的弟子,一起署名,不可謂不用心。阮棠也顧不上照顧他的自尊,言語更加犀利,“所以,沈鯉,你現在要靠導師扶著上臺階嗎?”

他在學術上有人嚴格要求,發文章有大佬帶,這樣的人居然說過去這些年過得不太好。阮棠雖然在國外七年,她對國內學術圈還是有過一些了解的。老周和他,他們師生的另類傳承是否也構成隱形的學術壟斷。所以她才質問,他是不是要靠導師扶著上臺階。周派的老一輩快要退了,新一代被扶著上臺階,雖然姓沈,但實質還是姓周。這樣的傳承何來公平,何來進步。虧自己之前還自作多情以為他在宿舍室友之間會自卑,虧自己還以為因為沈老師在心裏還感嘆他的不易。真是滿腔熱血餵了狗。

這時候車子剛好已經從郊區高速駛進市區的環路,阮棠打轉向燈從環路主路到輔路。她靠邊停車,請沈鯉下車。

沈鯉知道她誤會,這其中自己語焉不詳要負主要責任。他慌忙解釋,“不是,阮棠,那篇文章的理論概念和驗證實驗,是我和老師一起完成的。實驗是我從博一就開始參與的,共花費了六年時間。”

普通朋友,哪怕是老同學,也不能讓她在自己設定的學術原則面前讓步和妥協。阮棠堅持自己的判斷,“知道了。下車吧,這裏打車回你家挺方便的。”

她說完自己也下車,走到後備箱把他的行李箱取了出來,很有風度地放在路邊臺階上。重新回到車上,她也不管他有沒有拿到行李,發動車子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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