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反擊

她編輯好文字，毫不猶豫地點擊了發送的按鈕。

發完之後，她斜靠著椅子，房間裏一片安靜，鬧鐘的指針緩緩地走動，有規律的，滴答滴答。夜已經很深了，父母早就睡了，深海的桌子上攤開著課本，和一支沒有動過的水筆。

深海走到窗前，拉開一點窗簾，窗外依舊燈火通明，安靜的如同沈睡般，偶爾也會有人走過，一剎那的燈光亮起，幾個人低低的說話聲。隱約間還可以聽到貓一閃而過落在草叢裏的沙沙聲，短暫而迅速。

她躺回床上，頭腦裏逐漸浮現的是少年的臉，永遠沈靜而冷淡，幹凈的一塵不染的校服，眼神裏會透露著懷疑世俗的沈默，和他仰起臉清晰鋒利的側臉的線條一樣的流暢。深海每一次靠近都覺得有這種美好而短暫的雀躍，就好像小心地快樂。

深海照常一眼上學，在書山題海中揮筆不停地奮戰，強硬地對付排擠她的人。她悄然地等待著一場血雨腥風，她記得自己敲鍵盤的每一個力度中都透露著往昔的仇恨。

沒錯，她覺得，就好像仇恨。

父母也覺得她好像又變了一個人，深海話開始變多了，她喋喋不休地分享她認為有趣的故事，父母白天在海鮮市場送貨或是到海邊打漁，不遠萬裏的奔波，晚上回來深海強烈的分享欲也感染了他們。深海說，等冬天她生日了，要請雲翳過來，熱熱鬧鬧地一起過，那天正好是周末，父母也休息。

他們都笑了。

第三天。

深海把書塞進書包，拿著早上母親準備的蔥油餅走出家門。空氣很好，秋天的季節，路面上零零散散幾片落葉，踩在腳上沙沙的清脆聲。深海擡頭看了看天空，藍色中點綴著些許白色。

深海緩緩地走過一排綠樹，幾家早餐店，裝飾的密密麻麻的首飾店和服裝店，幾個早起上學的學生從她身邊走過，又被她快步趕超。如常學校門口的人行道上來來往往許多人，她和其他人一起小跑著跑向另一端，無視不停按喇叭的車輛。

深海走進教室，不出她所料。

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幾個人在看她，前一秒那幾個人聚在一起議論，後一秒他們都擡起頭看著深海背著書包帶著些許笑意拿著她的蔥油餅繞過他們，走到她後面的位置上坐下。她還假裝好意地幫後桌女生往後推了推桌子。

空氣裏彌漫著詭異的沈靜。

深海隨意擡起頭，看到那幾個人臉上，好像還真的有不安和隱隱的恐懼。

就和她當時一樣。

那種帶著害怕，絕望，抑郁的神色。

深海翻開書，早讀繼續進行，壓抑的讀書聲此起彼伏，窗外撲棱棱地飛過幾只麻雀，停在窗臺邊，黑色的眼睛盯著教室裏的他們。黑板上還是昨天值日生沒有擦去的筆記，密密麻麻的作業，粉筆一筆一劃地力度好像要穿透整個黑板。

深海看了看時間，唐婉婼還沒有出現在教室。

深海暗自笑，她不來還真的有點遺憾啊。深海故意放大聲音讀書，背著長長的《陳情表》，一副完全投入學習的樣子。下課後，深海起身離開教室，卻又停留在門口。她聽到他們的對話：“她還真的敢……”“我真的服了，昨天一回去我微博就一堆私信，回都回不過來，我親戚還問我媽怎麽回事……”

深海笑了笑。她感受到自己心中緩緩升起的喜悅的沖擊感，比她那種悲壯的感受要好很多很多。

她無比認真地陳述了這個故事，在這個故事裏，她把自己寫成一個弱小無知的濱海小鎮長大的孩子，有著質樸的品格和開朗的性格，從來沒有經歷過太大風浪，她把他們寫成一個一個充滿嫉妒和階級意識的人，從小養尊處優地長大，看不慣她，霸陵她，用盡肢體之外的方式，她痛苦而恐懼，卻無力。

她明確地標明學校地址，安南一中，也明確地標明那幾個人的名字。

深海寫完那一刻覺得，自己的文字功底還真不錯啊。

她相信他們恐懼了，今天他們看向她的眼神裏充滿了慌張，和經受霸陵的她的神色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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