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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祈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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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祈彌

駱引豐的臉色變了,他轉頭給了管家一個質問的眼神,管家低下頭誠惶誠恐。

我忽然覺得,跟這種人生什麽氣,一點意思都沒有。在他看來眼前的一切都為他所用,我們只不過是他的工具罷了。

“你說得沒錯,”他承認得倒是大方,“我爸確實叮囑過絕對不能去打擾萬家,可是我不過派人去查一封寄到家裏的信,說起來也無可厚非。”

“周石堰說你們或許幫得上忙,還以為會是什麽奇形怪狀的人,現在我也見過了,你們可以走了。”

駱引豐被我的話激怒了,他刻意的裝作不在乎的樣子,說出來的話破罐子破摔一般。

我無心再跟這個脾氣大的少爺多說,徑直走出大門,拿出手機搜索打車軟件。

管家追了出來:“請留步。”

隋臻一並跟了出來,管家解釋少爺就是一時失言,這次是特地請我們來解決問題雲雲。

眼前這個打圓場的中年男子,用他巧妙的語言得體的禮貌包裝好駱引豐的言行,他顯然不覺得駱引豐的做法有任何不妥,只是在下意識地給我臺階,想讓我配合而已。

他虛偽的面具讓我覺得諷刺,於是問道:“你真心這樣認為嗎?”

管家的眼裏是藏不住的驚訝,顯然在他的經歷裏很少有這樣不遵守社交辭令的問法,我接著說:“我會按你們所希望的去做,請把已知的線索告訴我。接下來的時間,我想就沒必要再見面了。”

他點頭,瞥了一眼我手機上沒有響應的打車軟件,“送你們回去的車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就來。具體的情況,明天周石堰教授會和你們說清楚的。”

“多謝。”

駱家預訂的酒店在隋臻學校附近,他跟我一起下了車,卻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你跟著我幹什麽?”

他伸手去拉我的行李箱,我反應很快地拉著箱子後退一步,隋臻無奈地說:“我送你回去。”

“我不用你送。”

“眉凈筠,我沒有跟他們合夥一起騙你過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萬家的事。”

他的眼神很認真,於是我也認真回答:“我沒有這樣想。”

“那你怎麽一副不認識我的樣子?”

道路兩旁的商店燈光將他的模樣照得分明,棱角清晰的眉眼,幹凈銳利的五官。我想我需要馬上休息,簡單說了聲“明天見”。

快步走到酒店門口,忽然一張傳單遞到我眼前。時間不早了,我接過那個女孩手中的最後一張傳單,她朝我笑了笑,說了聲:“晚安。”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間,陌生的窗外景色,我拉好窗簾,躺在床上想今天發生的事。猶如鬧劇一般的駱家人,萬家為什麽躲著他們不見,好像能感受到原因。

同一個村子裏走出去的兩家人,故事比我想象的豐富許多……

第二天一早隋臻發來消息,說在學校門口等我,一起去周教授的辦公室。

遠遠地,我看見他一個人站在校門口。假期的學校總是很安靜,隋臻靠在墻上,看著孤零零的樣子,他卻很自在,沒有左顧右盼、緊張不安。

有時候我很羨慕隋臻的松弛感,跟他比起來,我到一個地方就換上一副新的面具,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在哪裏。

離開了祿村的隋臻還是隋臻,我呢?

搖頭甩掉多餘的疑問,我跟著他一路往校內走。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半個月了吧,”隋臻說,“我回去只是為了祭祖,沒有多待。你呢,要在祿村過完整個暑假嗎?”

“可能吧。你跟周教授,是什麽時候聯絡上的?”

“剛入學那會,有個同省老鄉會,周教授說他代老師參加,讓我們不要介意。”

這話聽得我眉頭皺了起來,那時候他的老師已經過世十八年了吧?

“這幾年我和周教授沒有來往,祭天祖前他突然找到我,讓我帶他去參觀研究一下。你昨天問我是不是因為駱家才同意的,其實……”

隋臻沈默了一會兒,繼續說:“其實我存了別的心思。”

“我想周教授會不會發現大墓的秘密,這個局會被外部打破嗎。我只是想看看,湊齊所有不安定的因素,事情會變成什麽樣子。”

那個叛逆作死的隋臻從來沒有懂事,時刻尋找點燃導火線的機會,不過把火藥桶從他自己變成了大墓。

這就是他得出的擺脫命運的途徑嗎?

“你會因此討厭我嗎?”他問。

不,我甚至覺得,周教授沒有發現大墓有點可惜,看來我和隋臻骨子裏一樣,都希望有誰來打破這一切。

隋臻看著我,似乎想要一個肯定。

我剛想開口,迎面走來個人,叫了隋臻的名字,“你小子,可以啊!”隨後吹了聲口哨。

這樣的舉動代表著什麽含義十分明確,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隋臻尷尬地想解釋幾句,對方已經走了。他也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只無奈地說:“走吧,周教授的辦公室就在前面那棟樓。”

出了電梯我們走進一間堆滿書籍的屋子,周石堰教授在滿屋的書堆後露出身形,見到我們十分熱情地招呼道:“來來來,坐。”

我們繞過成堆的舊書和資料冊找到地方坐下,他本人卻一沾椅子就站了起來,走到書堆中尋找著,一邊說:“駱家那邊說要給你們講講萬家的事情,我覺得可以從我們的研究開始。”

周教授詳細介紹了他關於祿村的民俗研究成果,包括他是如何考據古籍野史找到騬王的蹤跡,推理出萬家其實是騬王的親屬。

他說的東西我都略知一二,萬家是騬王親屬這件事卻從未聽說。

說到底騬王本人在歷史上到底是否存在,對於沒進過大墓的人來說都是傳說,他卻能夠如此堅信流傳的故事中透露的點滴線索,去摳出一個大概的人像,我從未見過這樣狂熱的信徒。

即使是在祿村,傳說只是跟著習俗流傳,連村民都沒多崇信。周教授給人的印象一貫儒雅,此刻卻眉飛色舞、滔滔不絕。

他說:“眉凈筠是騬王的家臣,自幼跟著騬王一起長大,靳潮和隋臻是他在戰亂中救起的孤兒,駱呈生是騬王封地的商賈,這些人有名有姓,萬祈彌是誰?出身來歷沒有人清楚,怎麽會在最後的時刻為騬王擡棺。因此我們推測,他應該是騬王的家眷,親屬,可能是一個與騬王有血緣關系的人。”

“這個發現十分有意義,因為在騬王封地不遠的地方,就有一戶人家,姓萬的,他們早年家中有人考中科舉記在縣志,如果這個猜測成立,那麽非常有可能,我們能找到證據,去證明騬王有親緣關系,那就能說明他是一個實際存在的人物,從被歷史遺忘的廢墟裏把他挖出來。”

周教授正認真地說明,這可能不僅是民俗學的重要發現,甚至是考古學,歷史學的重要發現。我卻註意到墻邊的玻璃櫃裏有一張擺在顯眼位置的合影。

他說完,喝了一口茶,感嘆道:“如果我的老師能看到這個成果,一定會很高興。”

周石堰打開櫃子給我們展示了他和老師的合照,上一位眉凈筠是個慈眉善目的老人,看得出來周教授對他的老師很是尊敬,我終於明白那種奇怪的感覺來自哪裏。

他明明是大學教授,又是我們的長輩,卻以一種學生匯報的姿態跟我們交流,講到關鍵處還有那種在課堂上被表揚的激動模樣。我想“眉凈筠”這個名字,對他已經成為一種精神寄托,是過世老師的化身。

等我們問起萬家和駱家的瓜葛,他的興致一下子跌落,逐漸恢覆到平時的正常態度。他說自駱家和萬家遠遷後,就沒有過多聯絡,實際上兩家人最後定居一個城市也是巧合。

這些年來駱家紮根於此,萬家卻東奔西走,也許生了齟齬,但十年一次傳名帖卻雷打不動。駱引豐上門找人卻不見蹤影,鄰居說那家人不久前搬走了,沒人知道下落,於是這麽打聽了兩個月沒有音信。

我還等著他說更多有關萬家的細節,沒想到就這些,實在是也問不出別的消息,坐了片刻就起身告辭了。

周教授下次再見說得語氣強烈,我們再三禮貌告別。電梯門關上後隋臻說:“真想不到,周教授還有這麽熱情的一面。”

“大概是說到了他的專長。”

隋臻又說:“其實我覺得奇怪,為什麽駱家找不到人,兩個月的時間,他們都幹了什麽?”

“也許他們和周教授一樣。”

“什麽意思?”

我問隋臻:“你是不是覺得,只要駱引豐說,就一定會有人按他說的做?我看,大家和周教授一樣,明面上說要找萬家人,實際上卻各有想法,各做各的,沒有誰真的想找人。”

說完,我突然反應過來,騬王大墓不也是這樣嗎?守墓人留了五家,真正願意遵循先人意志的有幾個,不都是由著自己的利益決斷?

建造大墓的時候,五人擡棺的時候,他們想的是什麽呢?

隋臻回了宿舍,我往酒店的方向走,看來還是得再聯系管家一次。校門口有家便利店,我進去買了東西,結賬時卻看見一張見過的臉,是昨天酒店門口給我傳單的女孩。

她對我微笑,說:“一共二十二。”

我下意識地去看她胸前掛著的名牌,不知為何有些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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