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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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說下去
聞及此，宋鶴燈姝麗眼睛裏閃過一絲沈痛和悲意。在夢裏，父皇也是在初春就偶發咳嗽，那時她天真爛漫，只當是普通風寒，並未特別關註過其他。
誰知那幫賊人竟然如此大膽，敢在帝王的吃食上面做手腳！
宋鶴燈的嗅覺一向出眾，若不是她飲完一小盞茶水，到最後即將飲完之時，她細細思忖，才發現那茶水差了點味道。
晨起在乾清殿孝恒帝遞過來的茶水裏，總有著一股淡淡的潮味，極淡極輕，若不是宋鶴燈今日也飲了一杯，她絕不會嘗出茶裏的異樣。
因為那味道實在縹緲，一碰即散。但今日，既然已經有了發現，宋鶴燈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相反，她還要將幕後搗鬼之人揪出來，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孝恒帝看著宋鶴燈姣好的容顏一陣變換，他的心也逐漸沈了下去，但仍抱有一絲希望。他目光盯著宋鶴燈，小心地開口喚她。
“元嘉？”
宋鶴燈擡眼，從萬千思緒中抽身。眼前一身明黃龍袍的父皇好端端地立在她身畔，面龐上滑過的一絲憂慮在燭光下顯得越發清晰。
宋鶴燈擡眸，此時一雙美眸裏的慌亂逐漸退去，浮上沈靜和冷凝。似蝶翼的羽睫緩慢落下，偏生遮住她顧盼生輝的一雙眼。
“父皇，兒臣所說並不是空穴來風。”宋鶴燈說這話時眉眼堅定，語氣不容置喙。
“王介，去泡一盞茶來。”宋鶴燈向左後方吩咐道。
王介不敢有一絲怠慢，躬身領了命令疾步走出宮殿。
宋鶴燈也向如頌吩咐道：“如頌，去把昭陽宮那杯茶拿過來，本宮倒要看看，是誰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在乾清殿做手腳！”
說這話時，宋鶴燈聲音中全是身為長公主的威嚴，令人心驚膽寒，巴掌大的一張臉白似新雪，眉眼皆如畫上去般精致不似真人。
此時她眉眼慣常的嬌笑早已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肅殺。整座宮殿的宮人都瞬時跪立在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山雨欲來風滿樓！
僅片刻時辰，王介與如頌就踏入這威嚴無比的乾清殿，手中各自執著一盞清茶。
二人將茶盞各自放在帝王面前的紅木矮榻前，恭敬地彎腰退到一旁。
宋鶴燈走到榻前，目光寒涼地瞧著兩盞茶湯。茶湯清澈透亮，天青欲雨。
飲茶是父皇自母後走世養成的習慣，孝恒帝一向重情，順德皇後走後，從未立過任何一位寵妃和皇後，只因他心裏只有順德一人。
他與母後信奉的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母後走後，父皇每日思念，是以也將母後整日愛飲的雨前龍井也繼承起來，每日都飲，從不間斷。
若是這茶水真的有問題，宋鶴燈心裏越發沈重，是誰做的手腳，又做了多久。
她素手輕執茶盞，透徹茶湯便輕輕搖晃起來。王介遞上銀針，宋鶴燈並未接過。
皇宮中的食物檢查一向繁瑣，從食材的采摘到運輸到禦膳房的烹飪，最終做好的成品呈現到帝王身側都有專門的人員負責，
到達乾清殿時，又會有宮人試毒，確定萬無一失後才會呈給帝王。
此時王介既然拿了銀針，就說明這茶湯不是銀針可以測出來的。
宋鶴燈美眸微動，嬌若芙蕖的一張臉愈發堅定。她指尖在瓷盞上輕輕劃過，任由點點涼意在她體內流竄。
而後擡眸，看著孝恒帝的一雙眼睛亮若繁星，開口聲音清脆，如珠玉落盤。
“父皇，可否讓人去尋江醫正？”
雖然是一句恭謹的問句，但卻意志堅定，不容許任何人置喙。
孝恒帝看著此時的元嘉公主，只覺得自己的女兒似乎哪裏變了，但細說又說不上來。
他心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元嘉終究是長大了。
不過須臾，江醫正細密的腳步聲就從外傳來，依舊身著靛藍袍褂，手上持著一個棕色藥箱。
午時長公主讓他去給聖上把脈，回稟長公主時，她那略有異樣的臉色，讓他直覺到有哪些事情不對勁。
今晚聖上的貼身太監王介步履匆忙，滿頭細汗地走到太醫院，讓他立即到乾清殿一趟，他心裏那奇異的感覺愈來愈烈。
直到此刻，他步入殿中，看到長公主濃艷稠麗的一張臉顯露出急色，漆黑瞳仁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才慢慢放松下來。
身旁站著的是孝恒帝，他目不斜視，躬身行禮。
長公主帶他走到矮榻邊，紅木榻上放著兩盞茶，還能聞到茶香裊裊。聰慧如他，似是隱約猜到了什麽事情般。
宋鶴燈墨色眼瞳鄭重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勞煩江醫正幫本宮檢查一下這兩杯茶。”
江川聞言，心裏一震。他朝孝恒帝看了一眼，那一向平易近人的帝王只是朝他微閉眼睛，稍擡下頜，已示允許。
江川便知此事事關重大，萬不可有絲毫失誤。
他先拿起其中一盞，細細地嗅了嗅味道，與平日的龍井茶味並無不同。他又拿起另一盞，味道與方才那杯一致。
但他深知此事若如此簡單，那麽聖上與長公主必定不會在深夜喚他前來！
宋鶴燈接過王介手裏的銀針，遞與江川手中。
那只手玉指芊芊，銀針被她拿在指尖，更顯得指節瑩白，如珠似玉。
江川小心地接過那枚銀針，在兩盞茶裏依次沒過針尖，再依次拿出後，針尖冷白，在燭火下泛著泠泠的光。
江川仍不敢掉以輕心，他舉起一盞茶來，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是用新鮮龍井並春雨砌成，香氣濃郁，口感順滑，入口有些許回甘，味道是極不錯的。
他放下茶盞，拿起另一杯。
輕輕地飲了一小口，味道與方才一致。
並無什麽不同。
宋鶴燈看著江川臉上逐漸浮起的困惑，她緩緩地提點到：“江醫正你大可以多飲一些。”
少女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溫潤純凈，柔中帶媚。
江川聽聞此話，又各自多飲了些。直到茶湯見底，隱隱露出瓷白的盞底，江川才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置於左位的那盞茶有著極淡極輕的一縷潮味，饒是他嗅覺很好，萬裏挑一，也差點讓這味道逃了去，更不要提旁人！
他小心地將那盞殘茶奉於孝恒帝面前，聲音低沈，面色凝重。
“陛下，這盞茶有問題！”
聞得確切的言語，殿內宮人即刻跪下，將頭低埋，呼吸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甚就牽連到自己。
王介更是跪伏在地面上，面色驚惶。
孝恒帝看著江川手裏那盞殘茶，那白壁的茶盞他甚至晨起還用過。這事實來得可怕又突然，他眼前閃過一陣暈眩，腳步略略往前跌了一下。
宋鶴燈連忙上去扶住孝恒帝的手臂，穩住這位帝王的身軀。
一雙流轉的美目看著江川，道：“你且繼續說下去。”
江川恭敬地持著茶盞，說出口的話卻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這盞茶裏有幾片茶葉是放置了很久的，與其他上好的茶葉添在一起，是以很少有人可以嘗出它的潮味，但臣從小就聞各種藥材，是以嗅覺要更為靈敏一些，是以才能品出潮氣的味道。”
宋鶴燈扶著孝恒帝的手臂不動，一張艷若芙蕖的臉在燭火下看不清神色，只能聽到她的聲音涼似春水。
“繼續。”
少女簡單的兩個字讓江川心頭一凜，沈重地說道:“若是飲一兩次也並不妨事，只是，若長久以往，毒素必會在體內積聚，到時，或恐......”
江川並沒有把話講完，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是明顯。
自從順德皇後去後，孝恒帝鐘愛飲茶之事不是秘密。這一飲就是六年，若是那時就已經有人在籌劃此事，那豈不是處心積慮想要皇氏傾覆！
孝恒帝再次看向那盞茶，茶湯細膩，清白瑩潤，而他卻覺得心內越發惡心，寒涼之氣從背後陣陣襲來。
宋鶴燈也心中震顫，下毒之人竟從父皇為母後靜心的喜好入手，數年如一日，當真是心狠手辣到如此！
她扶著孝恒帝到黃梨木椅上坐下，輕輕安撫道：“父皇，別擔心，此事發現的尚早，您的身體一定安然無恙。”
孝恒帝反握住宋鶴燈的手，溫熱的暖意傳來，他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冷眼垂眸，不怒自威，一代帝王的威壓在此刻終於散發出來。
“將涉事之人全都帶上來。”
王介叩首領命而去。
很快，平日裏接觸過茶水的宮女和內侍全都來到了殿中。
殿內氣氛冷凝，宮人一進去便預感不妙，紛紛跪伏在地，不敢有任何言語。
王介站在孝恒帝下首，看著面前這些宮人面露不善，嗓音尖細，讓人聽了似有利刃在心頭滑過：“是誰膽敢在陛下茶水中做手腳？腦袋不想要了是嗎？”
聽聞此話，宮人都抖弱篩糠，氣若游絲。
王介看著這些人，眼神如刀：“快些自己招認，否則一會兒送入大理寺就有的受了。”
宋鶴燈也向這些人深深看去，面前一排宮女內侍皆嚇得面如土色。只是，中間那人也是俯首跪姿，看似膽小懦弱，但是指尖卻沒有半點顫抖。
宋鶴燈細眉微挑，凝神看了幾眼那內侍的側臉，卻怎麽也想不起此人是誰。
孝恒帝顯然也註意到了那人，他喚王介上前，輕輕地低語了幾句。
王介點頭，而後轉身面向宮人，喚出他的名諱：“袁春。”
這一聲尖細低沈，聽到的人無不全身驚恐，而後逐漸放松下來，幸好喚的不是自己。
那叫袁春的內侍聽後慢慢擡起頭來，看著面前尊貴無比的帝王，臉色有驚卻無恐。
王介一看到他這幅模樣，心裏大抵就明白了幾分。
陛下果然是陛下，料事如神。
他輕咳一聲，尖利地質問他：“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袁春在長公主夜闖乾清殿時就猜到今夜會發生什麽，是以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王介看著小內侍不言不語極為平靜的一張臉，以為他要對茶水下毒之事供認不諱，誰料，那平時一向謹小慎微的內侍竟迅速從寬大袍袖中掏出一粒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口中送去。
王介頓時驚詫，招手喚人前來阻止。
但最終晚了一步，鮮血從內侍口中源源不斷地流出，弄汙了乾清殿的大片地面，刺鼻的腥味也縈繞在每個人心間，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孝恒帝看著面前冰冷的屍體，眼眸中滑過一絲冷凝。他起身向後，再也不願多看那屍體一眼。
“屍體交給大理寺，讓他們仔細查。”
宋鶴燈看著孝恒帝，他眉眼疲乏，渾身透露著一股倦意。
此時夜已深沈，天上的銀月被雲蓋住，連星辰也黯淡無光。
宋鶴燈語氣輕輕，生怕驚擾到孝恒帝：“父皇，夜已深，有事明日再處理，您先就寢吧，兒臣也要回宮了。”
孝恒帝重重嘆了口氣，而後點點頭，叮囑：“元嘉也累了，早些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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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丞相府。
沈宴坐在窗前，白衣素服，烏發用一只木簪束起，握著一卷佛經，拂過佛經的手纖長好看，指節分明。
他淡淡地聽著立於室內的暗衛對今晚乾清殿內的總結，面上不帶一絲情緒。
只清淡地道一句：“知道了。”
暗衛報完情況即刻就走，室內絲毫沒有來過人的跡象。
沈宴手持佛經，腦海裏卻浮現出白日裏宋鶴燈的那張臉，灼若芙蕖出綠波，皎若皓月掛雲間，卻偏生對他笑得且嬌且縱，半分端莊也無。
佛經上的字跡清晰可辨，他卻半點看不下去。
白日裏那嬌縱矜貴的長公主殿下遇到他時，眼裏的驚惶可是壓都壓不住。
他沒來由地心裏發堵，就連手持的佛經都壓不住他滿身的戾氣。
他將寬大繡袍中攜了一天的綠雪含芳簪擲在桌上，力道之大竟將桌面劃出一道淺淺的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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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鶴燈的嗅覺一向出眾，若不是她飲完一小盞茶水，到最後即將飲完之時，她細細思忖，才發現那茶水差了點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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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味道實在縹緲，一碰即散。但今日，既然已經有了發現，宋鶴燈絕對不會置之不理，相反，她還要將幕後搗鬼之人揪出來，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孝恒帝看著宋鶴燈姣好的容顏一陣變換，他的心也逐漸沈了下去，但仍抱有一絲希望。他目光盯著宋鶴燈，小心地開口喚她。
“元嘉？”
宋鶴燈擡眼，從萬千思緒中抽身。眼前一身明黃龍袍的父皇好端端地立在她身畔，面龐上滑過的一絲憂慮在燭光下顯得越發清晰。
宋鶴燈擡眸，此時一雙美眸裏的慌亂逐漸退去，浮上沈靜和冷凝。似蝶翼的羽睫緩慢落下，偏生遮住她顧盼生輝的一雙眼。
“父皇，兒臣所說並不是空穴來風。”宋鶴燈說這話時眉眼堅定，語氣不容置喙。
“王介，去泡一盞茶來。”宋鶴燈向左後方吩咐道。
王介不敢有一絲怠慢，躬身領了命令疾步走出宮殿。
宋鶴燈也向如頌吩咐道：“如頌，去把昭陽宮那杯茶拿過來，本宮倒要看看，是誰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在乾清殿做手腳！”
說這話時，宋鶴燈聲音中全是身為長公主的威嚴，令人心驚膽寒，巴掌大的一張臉白似新雪，眉眼皆如畫上去般精致不似真人。
此時她眉眼慣常的嬌笑早已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肅殺。整座宮殿的宮人都瞬時跪立在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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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片刻時辰，王介與如頌就踏入這威嚴無比的乾清殿，手中各自執著一盞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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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鶴燈走到榻前，目光寒涼地瞧著兩盞茶湯。茶湯清澈透亮，天青欲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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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母後信奉的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母後走後，父皇每日思念，是以也將母後整日愛飲的雨前龍井也繼承起來，每日都飲，從不間斷。
若是這茶水真的有問題，宋鶴燈心裏越發沈重，是誰做的手腳，又做了多久。
她素手輕執茶盞，透徹茶湯便輕輕搖晃起來。王介遞上銀針，宋鶴燈並未接過。
皇宮中的食物檢查一向繁瑣，從食材的采摘到運輸到禦膳房的烹飪，最終做好的成品呈現到帝王身側都有專門的人員負責，
到達乾清殿時，又會有宮人試毒，確定萬無一失後才會呈給帝王。
此時王介既然拿了銀針，就說明這茶湯不是銀針可以測出來的。
宋鶴燈美眸微動，嬌若芙蕖的一張臉愈發堅定。她指尖在瓷盞上輕輕劃過，任由點點涼意在她體內流竄。
而後擡眸，看著孝恒帝的一雙眼睛亮若繁星，開口聲音清脆，如珠玉落盤。
“父皇，可否讓人去尋江醫正？”
雖然是一句恭謹的問句，但卻意志堅定，不容許任何人置喙。
孝恒帝看著此時的元嘉公主，只覺得自己的女兒似乎哪裏變了，但細說又說不上來。
他心裏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元嘉終究是長大了。
不過須臾，江醫正細密的腳步聲就從外傳來，依舊身著靛藍袍褂，手上持著一個棕色藥箱。
午時長公主讓他去給聖上把脈，回稟長公主時，她那略有異樣的臉色，讓他直覺到有哪些事情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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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刻，他步入殿中，看到長公主濃艷稠麗的一張臉顯露出急色，漆黑瞳仁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才慢慢放松下來。
身旁站著的是孝恒帝，他目不斜視，躬身行禮。
長公主帶他走到矮榻邊，紅木榻上放著兩盞茶，還能聞到茶香裊裊。聰慧如他，似是隱約猜到了什麽事情般。
宋鶴燈墨色眼瞳鄭重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勞煩江醫正幫本宮檢查一下這兩杯茶。”
江川聞言，心裏一震。他朝孝恒帝看了一眼，那一向平易近人的帝王只是朝他微閉眼睛，稍擡下頜，已示允許。
江川便知此事事關重大，萬不可有絲毫失誤。
他先拿起其中一盞，細細地嗅了嗅味道，與平日的龍井茶味並無不同。他又拿起另一盞，味道與方才那杯一致。
但他深知此事若如此簡單，那麽聖上與長公主必定不會在深夜喚他前來！
宋鶴燈接過王介手裏的銀針，遞與江川手中。
那只手玉指芊芊，銀針被她拿在指尖，更顯得指節瑩白，如珠似玉。
江川小心地接過那枚銀針，在兩盞茶裏依次沒過針尖，再依次拿出後，針尖冷白，在燭火下泛著泠泠的光。
江川仍不敢掉以輕心，他舉起一盞茶來，輕輕地抿了一口，茶是用新鮮龍井並春雨砌成，香氣濃郁，口感順滑，入口有些許回甘，味道是極不錯的。
他放下茶盞，拿起另一杯。
輕輕地飲了一小口，味道與方才一致。
並無什麽不同。
宋鶴燈看著江川臉上逐漸浮起的困惑，她緩緩地提點到：“江醫正你大可以多飲一些。”
少女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溫潤純凈，柔中帶媚。
江川聽聞此話，又各自多飲了些。直到茶湯見底，隱隱露出瓷白的盞底，江川才意識到哪裏不對勁！
置於左位的那盞茶有著極淡極輕的一縷潮味，饒是他嗅覺很好，萬裏挑一，也差點讓這味道逃了去，更不要提旁人！
他小心地將那盞殘茶奉於孝恒帝面前，聲音低沈，面色凝重。
“陛下，這盞茶有問題！”
聞得確切的言語，殿內宮人即刻跪下，將頭低埋，呼吸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甚就牽連到自己。
王介更是跪伏在地面上，面色驚惶。
孝恒帝看著江川手裏那盞殘茶，那白壁的茶盞他甚至晨起還用過。這事實來得可怕又突然，他眼前閃過一陣暈眩，腳步略略往前跌了一下。
宋鶴燈連忙上去扶住孝恒帝的手臂，穩住這位帝王的身軀。
一雙流轉的美目看著江川，道：“你且繼續說下去。”
江川恭敬地持著茶盞，說出口的話卻讓在場所有人都為之一驚。
“這盞茶裏有幾片茶葉是放置了很久的，與其他上好的茶葉添在一起，是以很少有人可以嘗出它的潮味，但臣從小就聞各種藥材，是以嗅覺要更為靈敏一些，是以才能品出潮氣的味道。”
宋鶴燈扶著孝恒帝的手臂不動，一張艷若芙蕖的臉在燭火下看不清神色，只能聽到她的聲音涼似春水。
“繼續。”
少女簡單的兩個字讓江川心頭一凜，沈重地說道:“若是飲一兩次也並不妨事，只是，若長久以往，毒素必會在體內積聚，到時，或恐......”
江川並沒有把話講完，但他的意思已經很是明顯。
自從順德皇後去後，孝恒帝鐘愛飲茶之事不是秘密。這一飲就是六年，若是那時就已經有人在籌劃此事，那豈不是處心積慮想要皇氏傾覆！
孝恒帝再次看向那盞茶，茶湯細膩，清白瑩潤，而他卻覺得心內越發惡心，寒涼之氣從背後陣陣襲來。
宋鶴燈也心中震顫，下毒之人竟從父皇為母後靜心的喜好入手，數年如一日，當真是心狠手辣到如此！
她扶著孝恒帝到黃梨木椅上坐下，輕輕安撫道：“父皇，別擔心，此事發現的尚早，您的身體一定安然無恙。”
孝恒帝反握住宋鶴燈的手，溫熱的暖意傳來，他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冷眼垂眸，不怒自威，一代帝王的威壓在此刻終於散發出來。
“將涉事之人全都帶上來。”
王介叩首領命而去。
很快，平日裏接觸過茶水的宮女和內侍全都來到了殿中。
殿內氣氛冷凝，宮人一進去便預感不妙，紛紛跪伏在地，不敢有任何言語。
王介站在孝恒帝下首，看著面前這些宮人面露不善，嗓音尖細，讓人聽了似有利刃在心頭滑過：“是誰膽敢在陛下茶水中做手腳？腦袋不想要了是嗎？”
聽聞此話，宮人都抖弱篩糠，氣若游絲。
王介看著這些人，眼神如刀：“快些自己招認，否則一會兒送入大理寺就有的受了。”
宋鶴燈也向這些人深深看去，面前一排宮女內侍皆嚇得面如土色。只是，中間那人也是俯首跪姿，看似膽小懦弱，但是指尖卻沒有半點顫抖。
宋鶴燈細眉微挑，凝神看了幾眼那內侍的側臉，卻怎麽也想不起此人是誰。
孝恒帝顯然也註意到了那人，他喚王介上前，輕輕地低語了幾句。
王介點頭，而後轉身面向宮人，喚出他的名諱：“袁春。”
這一聲尖細低沈，聽到的人無不全身驚恐，而後逐漸放松下來，幸好喚的不是自己。
那叫袁春的內侍聽後慢慢擡起頭來，看著面前尊貴無比的帝王，臉色有驚卻無恐。
王介一看到他這幅模樣，心裏大抵就明白了幾分。
陛下果然是陛下，料事如神。
他輕咳一聲，尖利地質問他：“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麽話好說？”
袁春在長公主夜闖乾清殿時就猜到今夜會發生什麽，是以他早就做好了準備。
王介看著小內侍不言不語極為平靜的一張臉，以為他要對茶水下毒之事供認不諱，誰料，那平時一向謹小慎微的內侍竟迅速從寬大袍袖中掏出一粒東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口中送去。
王介頓時驚詫，招手喚人前來阻止。
但最終晚了一步，鮮血從內侍口中源源不斷地流出，弄汙了乾清殿的大片地面，刺鼻的腥味也縈繞在每個人心間，一時之間人心惶惶。
孝恒帝看著面前冰冷的屍體，眼眸中滑過一絲冷凝。他起身向後，再也不願多看那屍體一眼。
“屍體交給大理寺，讓他們仔細查。”
宋鶴燈看著孝恒帝，他眉眼疲乏，渾身透露著一股倦意。
此時夜已深沈，天上的銀月被雲蓋住，連星辰也黯淡無光。
宋鶴燈語氣輕輕，生怕驚擾到孝恒帝：“父皇，夜已深，有事明日再處理，您先就寢吧，兒臣也要回宮了。”
孝恒帝重重嘆了口氣，而後點點頭，叮囑：“元嘉也累了，早些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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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丞相府。
沈宴坐在窗前，白衣素服，烏發用一只木簪束起，握著一卷佛經，拂過佛經的手纖長好看，指節分明。
他淡淡地聽著立於室內的暗衛對今晚乾清殿內的總結，面上不帶一絲情緒。
只清淡地道一句：“知道了。”
暗衛報完情況即刻就走，室內絲毫沒有來過人的跡象。
沈宴手持佛經，腦海裏卻浮現出白日裏宋鶴燈的那張臉，灼若芙蕖出綠波，皎若皓月掛雲間，卻偏生對他笑得且嬌且縱，半分端莊也無。
佛經上的字跡清晰可辨，他卻半點看不下去。
白日裏那嬌縱矜貴的長公主殿下遇到他時，眼裏的驚惶可是壓都壓不住。
他沒來由地心裏發堵，就連手持的佛經都壓不住他滿身的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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