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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將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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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將重逢

“多謝先生!多謝先生!”

“先生大恩大德,我非結草銜環不能報之!”

在陣陣喜極而涕的感激聲中,飄歲的神色依然平淡如水,面不改色地繼續收拾自己帶來的草藥。

床榻上躺著一個斯文儒雅的中年文士,他是霍鯨麾下的軍師,前幾日忽然得了怪病,一天一夜高熱不退,急得霍鯨等人到處尋醫師救治。

然後,就求到了飄歲頭上。

飄歲剛剛從興師城外采藥歸來,被霍鯨麾下的小廝叫住,聽完來由後,直接拎著藥簍子進了軍師郭霖的帳子。

對常人而言難以治愈的疑難雜癥,飄歲一眼掃過去,就知道他的五臟六腑哪裏出了問題。

他拈著銀針,風輕雲淡,幾針紮下去,郭軍師的高熱便退了。

從藥簍子裏翻出一些還帶著泥土氣息的藥材,又要了幾味城中能買到的草藥,煮了給那郭軍師灌下去,人不一會兒就清醒了。

從頭到尾,從前的霍鯨將軍、現在的永王就一直站在一旁監視著他,生怕飄歲對他麾下這位唯一的軍師不利。

但他的能力有目共睹,飄歲還沒收拾好自己帶來的東西,郭霖就已經能坐起來,親自向他道謝了。

郭霖說了好幾聲,飄歲才反應過來那兩句“先生”是在叫他。

他茫然地看了郭霖好一會兒,看著處變不驚的軍師都毛骨悚然,以為自己的怪病馬上就要覆發了的時候,他才慢吞吞地開口說道。

“郭軍師叫我飄歲就好。據我所知,像我這樣的……人,一般被稱為醫師,郭軍師為何要喚我先生?”

郭霖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很淡然穩重的青年會問出這麽一句話來,一時竟覺得此人可親許多,便笑著對他說:

“達者為先,憑這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如何不是‘先生’?”

聽完軍師的解釋,飄歲覺得有道理,就不在糾結稱呼的問題了。

高大壯碩的霍鯨未卸戰甲,抱著長刀站在一邊,冷眼看著兩者的對話。

在侍從引著飄歲出去後,霍鯨扭頭問郭霖:“軍師覺得,這位年輕人怎麽樣?”

郭霖無奈地笑了笑,撐起上身調侃道:“臣大病初愈,永王殿下就急著要讓臣招攬人才了?”

霍鯨瞇了瞇眼,恍若一只呼嘯山林的斑斕猛虎。

“你看到他的藥簍了嗎?”

他輕聲道,意味深長地望向帳外。

“那可不是興師城周圍可以找到的草藥啊……”

無論兩人談了些什麽,飄歲都不在意。

他拎著空了些許的藥簍子,往住處走去,如果有人能仔細觀察他的步伐,就會發現他的每一步都沒有踩在地面上。

仿佛只是蜻蜓點水般在地上一掠,便飄然向前行去了。

神靈得天地之眷,一舉一動都會有天地大道相助,如果飄歲是人,他恐怕連走路都會同手同腳。

又救了一個人,飄歲感覺今日的陽光似乎比前兩天暖和一些。

他速度很快,拐過幾個彎兒,順便從無人的破屋墻上薅了幾個白色蘑菇下來,丟進藥簍裏,準備當晚餐。

當他靠近姬識冕的小屋,突然感覺一陣凜冽的風聲襲來,隨即是從上下兩方傳來的威壓,差點直接將他摁在地上。

飄歲踉蹌了一步,茫然地頓在了原地。

“大哥?姐姐?”

藥簍子啪嗒一聲掉了下來。

發生了什麽?

他艱難地移動著腳步,跌跌撞撞地沖進小屋,還沒來得及看清什麽,耳邊就傳來了焦急的呼喚。

“快跑!”

姬識冕跌坐在地上,除了灰頭土臉之外,看上去沒有受皮外傷,只是動彈不得。

少年見飄歲下意識地看過來,又提高了聲音喊道:“飄歲,快跑啊——”

飄歲當然沒有跑。

相反,他眼珠微微一轉,看向了姬識冕身後並肩而立的兩個高挑的身影。

站直了身軀,拱手俯身行了一禮。

“飄歲拜見天道主大哥、地道主姐姐。”

“俗務在身,故有失遠迎,還請兄姊恕罪。”

話音未落,姬識冕便楞住了。

準確來說,從飄歲的那一聲“天道主大哥”開始就已經楞住了。

啥?

原來你是天公和地王娘娘的弟弟啊!

等等……

姬識冕的表情逐漸呆滯,隨後愈發驚恐,還夾雜著些許憤懣不平。

這兩個氣勢洶洶的家夥就是天公和地王娘娘啊!

可是就算是神靈,還是最高貴的那幾個,也不能這樣直接闖進我家,二話不說就把我撂地上吧?

你們教訓弟弟,就關起門來講話,不要牽扯到我這個無辜的外人好不好?

姬識冕真心覺得自己挺委屈的。

兩位道主才不管他委不委屈,見小弟行禮,天道主淡淡地“嗯”了一聲,而地道主只是慵懶地擡了擡眼皮。

飄歲禮畢,就要直起上身,卻感覺肩膀兀的一沈,強行把他的腰背壓彎了下去,只有頭部還勉強可以擡起。

他嘗試著掙紮了一下,卻覺脊背上的重量越來越驚人。

若非他努力伸直了雙腿,此時怕是已經被壓得膝蓋一彎,直接跪倒在地了。

後土之重。

背上又是一沈,他心裏也一沈。

這是地道主用來教訓不守規矩的下屬的手段,為何要用到他身上來?

飄歲再不通人情,也察覺到大事不妙。

“地!”

天道主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地道主施加的法術,但現在眼見著飄歲支撐得愈發艱難,他心下不忍,連忙出聲叫停。

“不要太過分了。”他盡量讓聲線保持平靜。

地道主瞥了自己的半身一眼,冷哼道:“我讓這小子長點記性,免得日後闖出更大的禍事來。”

雖然嘴上這麽說著,但她還是手指淩空輕點,飄歲繃緊的肩背頓時放松下來。

他緩慢地直起了上半身,隨後再次下拜。

“多謝地道主開恩。”飄歲畢恭畢敬。

態度很端正。

天道主心裏酸澀發脹,幾乎控制不住上前扶起弟弟的沖動。

這小家夥,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天道主如此想到。

只是,地道主說他錯了,他就認了。

如果換成扶搖主人站在這裏,肯定已經“我不服”“我冤枉”“大哥大姐你們要給我做主啊”地叫嚷開了。

天道主搖搖頭,把這些奇怪的念頭從腦袋裏晃了出去。

那邊的飄歲看著不打算出聲的天地道主,欲言又止。

呦!

還在生悶氣的地道主立即興致高昂。

這小子學會猶豫了?

這副表情真是太難得了啊。

思及此,她清了清嗓子,淡然開口道。

“天生神靈飄歲,汝可知罪?”

飄歲垂眸,語氣真誠:“飄歲不知,還望地道主姐姐提點一二。”

不等地道主再逗他兩下,天道主就搶過了話頭:“飄歲,興師城的地脈是你修整成如今這個情況的嗎?”

“是。”

“你闖禍了。”天道主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

“等等!”這時姬識冕突然插嘴,“難道修整地脈是不被允許的?可是照這樣下去,地脈會傷害到城中百姓啊!”

地道主雙目一瞪,一記眼刀飛過去:“這裏還輪不到你插嘴!”

要不是這個人,飄歲何必放著好好的吳山不住,偏要跑來興師城受苦?

天道主的語氣還算溫和,對姬識冕說一會兒再同你解釋,又問弟弟。

“你把這些也告訴他了?”

飄歲頷首,略微一頓,問道:“這是不可以說的嗎?”

如果不能說的話……

天道主微笑:“不,當然可以,只是我沒想到你會向別人解釋。”

地道主冷眼旁觀著這場兄友弟恭的戲碼,在最後出聲了:“只是簡單地梳理地脈的話,當然沒問題。”

“但是。”她加重了語氣,“興師城乃至周邊地區的地脈五行相生相克、陰陽輪轉自如,是你做的,沒錯吧?”

飄歲心裏騰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單還是點頭承認道:“是我做的。”他又問,“是我整理得不夠好嗎?”

“不,你做的很好,可以說做的太好了一些。”天道主長嘆一聲,“我和地都沒有教過你如何梳理地脈,你是跟誰學的?扶搖?”

“是月姐姐教我的。”飄歲回答道。

姬識冕在一旁嘀嘀咕咕:“做的太好了也算是錯?神靈的規矩可真奇怪……”

被地道主瞪了一眼,便再次噤聲了。

反而是飄歲大大方方地認可了姬識冕的想法。

“姬識冕說的對,難道將地脈梳理得太順暢也算是錯嗎?”

地道主耐著性子說道:“你做到這個份上,其實已經和地脈無關了。”

“你看看這興師城,像不像是一個小型的地府?”

旁邊的天道主同樣涼涼道:“也像是一個小型的九重天。”

飄歲先是一楞,隨即很快就意識到了其中的牽扯:“我……我是不是插手人間之事了……”

“知道就好。”地道主的語氣冷冰冰的,“念你本身不甚明了如何梳理地脈,又是初犯,此次或可從輕處罰。”

天道主註視著自己最小的弟弟,目光溫和中帶著幾分嚴厲:“飄歲,雖然你的本意是好的,但錯了就是錯了,不能逃避責任啊。”

“飄歲明白。”

姬識冕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看看天地道主,又看看飄歲,莽莽撞撞地問出一句:“處罰會很重嗎?”

飄歲上次說要離開吳山一趟,一去就是三年。

那這次呢?會是怎樣的懲罰?

若是像話本中那樣將飄歲關上百八十年,那自己豈不是今生今世都見不到他了?

那樣長久的分離,和死亡又有什麽區別呢?

地道主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破天荒地露出了一個還算平和的笑容。

這個人族的小娃娃感情倒挺充沛,即使有些冒失……飄歲能有這麽個朋友,或許也算是件好事。

“放心。”姬識冕聽到地王娘娘如是說,“過不了幾年,你們就會再見面的。”

姬識冕抿緊了嘴唇,眼神發直,不知在想些什麽。

“還有那火焰之魂,此事因他而起,總該教育一二。”地道主話鋒一轉。

飄歲猛然擡頭:“和他無關,離童無錯。”

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小火人才小心翼翼地從姬識冕的衣襟裏蛄蛹了出來,蔫頭蔫腦地立正站好。

天道主連忙替半身解釋:“他當然無錯,只是天性純然,靈臺蒙塵,能走到這一步全靠那一點點天賦。若想更進一步,還是得細心教導過才好。”

姬識冕和飄歲雙雙放下了心。

地道主冷言冷語:“這小家夥一見我們就躲,如此膽小,怎堪大任?”

離童底氣不足地哼唧一通,地道主才聽兩句,臉上便露出了恨鐵不成鋼的神色。

她上前幾步,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撚,把姬識冕衣襟上的小火人拎起來。

“誰說你沒有大任的?你是飄歲點化的第一個精靈,日後便是他的座下童子,連自己都保護不好,一點地脈水氣就能讓你生一場病,以後該怎麽幫助飄歲維持三界秩序?”地道主拎著他的腦袋晃蕩幾下,向後一扔拋進天道主的懷裏。

天道主看上去倒是挺喜歡這小火人的,揉揉腦袋,戳戳肚皮,還讓他“大逆不道”地趴在了自己的頭頂上。

“和馱日小時候有幾分相像呢。”

他如此點評道,毫不吝嗇喜愛。

“得了吧。”地道主毫不客氣,“馱日就是小時候被你玩怕了,現在才喜歡頂著一副耄耋老人的模樣跑來跑去。”

姬識冕虛弱地拖著長音,半是委屈半是無奈:“你們先管管我呀……我還躺在地上呢……”

天道主一擡眼,接觸了施加在他身上的定身之法。

“抱歉。”

姬識冕:……敢再沒誠意一點嗎?

姬識冕:他真的敢!

被少年這麽一鬧,屋中凝重的氛圍便頓時隨風而去了,此時,天地道主這才宣布了對飄歲的懲罰。

“天生神靈飄歲,立刻調整興師城地脈,隨後前往地府壺山,鎮壓濁氣十年。”

“火焰精魂離童跟隨馱日翁修行,廣布德澤,期限同樣是十年。”

“幾位,十年後再相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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