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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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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埃落定

噗呲——

那一截蛇尾狠狠地從傷口中抽出,吳嵐跡頓時失了力氣,踉蹌著跌倒在地。

眼前一陣陣發黑,但還沒有徹底失去意識。

他強撐著回頭,想知道是誰突然出現在了他身後。

一條細長的青蛇盤起身軀,尾巴尖還帶著猩紅的血跡,吐了吐蛇信子,化作了一個青衣散發的年輕男子。

不過他的化形術還存在瑕疵,冰冷的豎瞳沒有順利變成圓瞳,眼瞼下方至耳根處密密麻麻爬滿了鱗片。

吳嵐跡用手肘把上半身撐了起來:“……蛇妖陰離?”

“陰坎。”蛇妖淡淡地報出姓名。

吳嵐跡捂著傷口,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蛇妖陰坎只是抱著臂冷眼旁觀,沒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吳嵐跡往殿門瞥了一眼,結界還沒破,但流轉的符文不斷震顫著,暗淡到幾乎消失殆盡。

此陣已是強弩之末,還有人在殿外嘗試破陣。意識到了這一點,吳嵐跡略微放下了心。

他把註意力放回陰坎身上,剛一對眼就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

“我是不是見過你?”吳嵐跡看著他,直截了當地問道。

陰坎嗤笑一聲:“您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們原本在窮距原活得好好的,結果您來了,硬是帶人把我們趕了出去。”

“……你們?”

“陰離是我的弟弟。”

吳嵐跡的思緒因為靈臺受損而遲鈍了許多,但他翻遍了記憶,也想不起他是什麽時候、為什麽把陰坎兄弟倆趕出窮距原。

不會又和他的大弟子有關吧?

吳嵐跡還想說什麽,就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巨響,陣法的符文寸寸裂開,連帶大殿的墻都抖了一下。

“主上,陣法快被破了!”塗山曼焦急的呼喊聲傳來。

雪凰的聲音響起,顯得胸有成竹:“不急,陳渺之也是個棘手的,據說此人重情重義,恐怕做不到對好友出手。”

塗山曼碧綠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主上的意思是……”

雪凰拍了拍狐貍的大腦袋:“讓我們來看一場——摯友相殘的好戲吧。”

陰坎聞言,發出了“嘶嘶”的怪笑聲,忽然一揚手,袖口裏飛出一道青色殘影,是一條法力凝聚的小蛇。

吳嵐跡猝不及防,被小蛇一口咬在了捂著傷口的手腕上。

蛇牙輕易地撕開皮肉,深深地釘入了骨縫中,對常人而言沾上一點就足以致命的毒素,順著血液入侵著他的四肢百骸。

雖然吳嵐跡下一刻就用法力將小蛇震散,但還是不可避免地中了蛇妖的毒。

他感覺很冷。

一股透徹骨髓的寒意從手腕開始,一點一點侵占了他的全身,吳嵐跡仿佛置身於極北的冰天雪地之中,好似連血液都要凍住了。

體內的魔氣在瞬間展開了反擊,只是魔氣破壞力太強,在抑制毒素的同時,不免會傷到吳嵐跡自身的經脈。

這段時間,自己真是在各處找罪受啊……

吳嵐跡頭腦還算清醒,他沒有慌亂,只是暗地裏自嘲地笑了笑。

塗山曼甩了甩尾巴,邁著優雅的碎步走到了他面前,眼珠綠幽幽的,像是暗夜裏墓地中追逐著過路人的鬼火。

“看著我。”

塗山曼嗓音縹緲,宛如薄紗一般的月光。

吳嵐跡抗拒地閉上眼扭過頭去,陰坎大手一抓,將他扯著頭發強行拽過來。

不!絕對不能被控制!

他反手推開了陰坎,隨即提氣一掌蓋向塗山曼天靈,但塗山曼露出一絲隱秘的微笑,靈力的風暴頃刻便將吳嵐跡吞噬。

“殿內的陣法還有很多,仙祖大人還想試試哪一個呢?”

“殲靈陣?亦或是混元玄煞陣?”

爆發的法力終於平息,吳嵐跡癱倒在地,嘴邊有一抹醒目的朱紅,四肢軀幹又多出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傷口。

皮肉外翻,每一道裸露在外的傷口都顯得極其猙獰可怖。

他本就身穿紅衣,也看不出到底流了多少血。

發帶在戰鬥中斷了,他垂下了眼睛,淩亂的頭發半遮著臉龐,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傷口疼,經脈疼,頭更疼。

吳嵐跡為展韻布下了防備狐妖的法術,不料狐妖竟躲在大殿裏,而他現在卻沒有餘力再施展一次“思無邪”保護自己。

若不是靈臺中的封印,他怎會落到這般任人宰割的地步?

陳渺之,你們能不能快一點!

吳嵐跡用掌心撐著地面,指尖微微曲起,擋住了指縫裏漏出的青光。

這是他最後的殺招,如果雪凰妄圖用他來對付陳渺之他們,吳嵐跡不介意拉著幾個大妖同歸於盡。

只是,舒軼的陰謀還沒有解決……

舒軼,舒軼。

怎麽會走到這一步呢,那可是他的大弟子啊。

陳渺之,他又為什麽要在自己的神識裏布下如此狠毒的封印,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還有阿冕,作為人道主,事務繁忙是姬識冕的常態,但書信早已送出,他怎麽至今還未給自己回應呢?

舒軼的背叛,陳渺之的欺騙,姬識冕的不管不問。

吳嵐跡心裏一陣苦澀,情緒宛若實質一般梗在他的喉頭,幹巴巴的發疼。

突然,他被人掐住了脖頸,大力摁倒在地上,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的後腦勺猛地磕上了一塊碎磚,眼前再度一黑。

雪凰捏著他的脖子,另一手用指甲在吳嵐跡的臉邊緩緩劃過,動作堪稱輕柔,還順便抹去了他嘴邊溢出的血跡。

冰涼的指尖從下頷劃到了鼻梁,最後停在眼角。

“還好,沒有傷到臉。”

雪凰一詠三嘆,語氣倒像是在吟詠詩詞。

“仙祖大人在拖延時間吧,可惜我剛剛加固了陣法,陳渺之想要進來,恐怕還要費好些功夫呢。”

“主上。”一直安安靜靜的陰坎忽然出聲道。

被打斷的雪凰斜過眼,壓下了對這個沒眼色的下屬的不滿。

“說!”

陰坎謙卑地低著頭:“解決了外頭那些人族後,能把飄歲交給我嗎?”

“當然可以。”雪凰的嘴角平平,答話的語氣卻千回百轉,“仙祖最後死在誰手上都一樣,既然你和他有仇,就由你來了結他吧。”

陰坎的蛇瞳中充斥著怨毒:“就這樣直接殺掉實在是太便宜他了。”

“隨便你,只是要小心些,別被他逃了。”雪凰言罷,又對塗山曼吩咐道,“曼兒來,先試試控制仙祖的心神。”

“請主上放心,曼兒不會失手的。”塗山曼保持著原型,龐大的身軀擠上前去。

她低下了頭,一道幽深的綠芒鉆入吳嵐跡的眉心,撕開早已受損的神識微弱的防禦,直奔他的靈臺。

不——

吳嵐跡忽的彈起上身,雙眸死死瞪大,但無論是身體的反抗還是神識的抵禦都已於事無補。

瞳孔中靈動的神采漸漸消退,目光灰暗下來,像不被陽光眷顧的琉璃,精致華美卻也黯然無光。

但同時,他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挪開了按在地面上的手。

吳嵐跡的手掌下露出一個青色的圖騰,說不清具體是什麽樣子。

好像是一個古老的文字,好像是一筆粗糲的線條,又好像空白一片,只有那塊地磚幽幽地綻放著光輝。

圖騰如滄海漾起的細浪般迅速擴散,運轉的法力柔和卻不容置疑,流經之處的靈力都隨著圖騰的頻率波動起來。

“不好,快走!”

雪凰最先察覺到危險,高聲急呼,倉皇而逃。

她轉身的動作才做到一半,就覺體內的靈力失去了控制,與圖騰的光芒合為一體,匯作洶湧的浪潮。

“呃啊啊啊啊——”

塗山曼淒厲地慘叫著,鮮血從七竅中汩汩流出,身軀晃了晃,轟然砸落在地。

白狐四足抽搐,痛苦地甩著尾巴,長毛沾染了灰塵,被血液一縷一縷地黏在了一起,亂糟糟地打著結。

她企圖用自己引以為傲的惑心之術控制吳嵐跡,不料被強行打斷,導致神識遭到了嚴重的反噬。

“救命!主上,救救我!”

陰坎只感覺到一陣微風拂面,隨後他驚恐地發現體內的法力在急速消失。

竟像是被那陣古怪的風吹散了一般。

他想逃,可惜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轟——

沒有留給他們更多的反應時間,波紋狀的靈力猝然爆炸,緊接著天花板也跟著坍塌下來。

雪凰布置的陣法被一一引爆,各色的法術從橫墜的磚塊碎石中沖出,青色的旋風席卷了整座大殿。

血光飛濺,砂礫逆揚,驚恐的痛呼咒罵聲此起彼伏,宛如身處於十八層無間地獄之中。

另一邊的陳渺之等人還在焦急地破陣。

自從吳嵐跡入殿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動靜,陳渺之就意識到出事了。

作為除吳嵐跡外境界最高的存在,他立刻擔當起了團隊主心骨的位置。

他讓紅鵑去幫助展韻,而目標從拖延改為了擊殺蛇妖陰離。

紅鵑化作片片紅艷的花瓣,當她出現在展韻與蛇妖陰離的戰場時,辭山上竟出現了落英繽紛的美景。

展韻已經拔下了發中筷子似的木簪,用食指和拇指輕輕撚住。

在虛空中一劃,便制造出了一道凝滯的法力利刃,不碰到還好,但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就會被其中蘊含的鋒銳法力劈成兩截。

陰離的真身龐大無比,周圍都已布滿了裂痕般的黑色利刃,在吃了一點虧後,他的動作就束手束腳了起來。

“展韻長老,我來助你殺此妖!”

紅鵑攜花從天而降,柔軟的花瓣在空中打了幾個旋兒,靈活地繞過展韻的法術覆蓋在陰離的鱗片上。

展韻折身後退:“那就多謝紅鵑客卿了。”

一碰到堅硬冰冷的深碧蛇鱗,花瓣便好似融化成了更加柔軟的水,無孔不入地從蛇鱗的縫隙中滲了進去。

碧綠的鱗片被染成了紅色,展韻朝著那些部位揮出無數劍光,每一道都帶著穿心透肺之威。

接觸過花瓣的鱗片還不及一張薄紙來的結實,被劍氣傷了五臟六腑,巨蛇痛苦地立起上半身,卻又撞上了展韻用靈寶布下的法術利刃。

紅鵑飄然踩在了巨蛇的頭顱中央,隨著她的每一步踏出,蛇鱗上都會鉆出一朵妖嬈的紅色杜鵑花。

杜鵑的根系抓緊了血肉,舒展的枝蔓頂開了鱗片,花朵的生長綻放只在一息之間,顏色濃艷得像是用鮮血染成的。

蛇妖的生氣都被這一簇簇杜鵑花瘋狂汲取著,它驚恐至極,在地上迅猛地翻滾了起來,卻被蓄勢待發的展韻抓住了破綻。

一只手抓著木簪,電光石火間深深地釘入了蛇妖陰離的七寸。

而陳渺之則帶著苗川曜,直奔大殿而去,卻被門口冰藍色的光幕阻攔在外。

“陳門主!”苗川曜語速極快,“我們必須盡快破開此陣,吳山主獨自面對大妖雪凰,恐有性命之憂啊!”

字字句句都透露著對吳嵐跡的關切。

陳渺之沒有答話,雙臂如羽翼般展開,身後浮現出盤旋的鴉群,遵從指令奮不顧身地撞向結界。

見狀,苗川曜也雙指一並,劍指遙遙向前一點,腰間長劍鏗然作響,自動脫鞘飛出。

劍身之上電光繚繞,紫色的雷霆與九天雷劫極其相似,想來是鑄劍時鍛入了幾分雷劫的靈韻,尤為克制陰邪汙穢,威力無窮。

長劍隨著苗川曜的心念,一次又一次聚起全力劈向結界。

至剛至陽的雷霆落在光幕上,激蕩起點點火花。

他們強攻幾輪,忽見結界猛然一震,符文光輝迅速暗淡了下去。

“是吳兄,他也在嘗試攻破結界!”陳渺之面上一喜。

他們不知道殿內情況,既然吳嵐跡還能攻擊結界,就說明他暫時還沒事,陳渺之覺得,說不定吳兄甚至已經把雪凰殺了。

可還沒高興多久,兩人就眼睜睜地看著結界上的法力光輝再度明亮了起來。

怎麽回事?

他們沒來得及做更多的事,就見一抹青色顫顫巍巍地掰開了光幕,殿內的景象一覽無餘。

陳渺之楞在了當場。

“吳……吳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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