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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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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微尋藥

自強闖奈何橋盡頭的混沌禁域一事後,吳嵐跡整整三百年不曾離開壺山,自然不能與葉甘草的傳人張續見面。

張續在平蕪鄉創立留春派,其弟子之一建成萬木堂,而吳嵐跡又陰差陽錯地與當代堂主翁鑒秋相識。

對此,吳嵐跡只能感慨造化弄人、命運莫測。

不巧的是,幾日後出發去臨鎮的人馬陸續回來,都說沒能找到足夠年份的寒性仙草。

吳嵐跡嘆了一口氣,看來他不得不親自去一趟翠微嶺了。

他依稀記得,當年陪葉甘草種植仙草的時候,曾經在翠微嶺種下了一株輕瓊雪藤。百年前,他路過翠微嶺時還去看過,那株輕瓊雪藤已經成妖,自名“葉輕瓊”,修為不弱於凡間的頂尖高手。

事已至此,便向她去求一截藤蔓來吧。

吳嵐跡心下已有了思量,先在翁鑒秋屋內布下層層陣法確保他的安全,又派一個伶俐的小廝去買了些甜食,準備送給輕瓊雪藤。

這邊吳嵐跡緊鑼密鼓地做著準備,那邊終於得了空閑的柳無敵扒著吳嵐跡不肯松手,軟磨硬泡地要跟他一起去。

吳嵐跡無奈之下只好同意。

他們出發的那天剛好是春柳節,萬木堂眾人含淚為他們送行。

先是柳無敵親手給翁鑒秋的腳踝纏上了過節的柳枝,然後蘭亭輕聲啜泣著,也拿著柳枝緩緩地往小師弟脖頸上繞。

黃杞鄭重地揀出一根細長的柳條遞給吳嵐跡:“吳先生,黃杞僅以個人的身份向您致謝。”

至於代表萬木堂,那是翁鑒秋和柳無敵才有的權力。

吳嵐跡也面色嚴肅地接過柳枝,一圈一圈,緊緊地纏繞在左手手腕上:“吳某定不負所托。”

肩負這萬木堂的期望,吳嵐跡帶著柳無敵前往翠微嶺。

出了如酥鎮,就是崇山峻嶺,山中道路少有人煙,野草披離,甚至大多數地方連路都沒有。

早晨的天空被樹木的枝條割成了一綹一綹的淡藍色綢緞,斑駁的光點透過縫隙撒落下來,隨著樹葉的曳動而眨著詭秘的眼眸。

翠微嶺橫亙於乾朝疆域的南部,綿延十多裏,翻越群山再往南就是連野草都難以生存的蠻荒之地。

因為有柳無敵在,吳嵐跡也只能和他一起,一腳深一腳淺地在茂密的樹叢中穿行。還沒走多少路,柳無敵就累得氣喘籲籲了。

差不多了。

吳嵐跡看了看漸高的日頭,雙手翻飛掐訣,氣海攪動,一身法力流轉,同時施展了“喚靈語”和“覆崔巍”。

這兩個法術同屬二十八奇術,但更多是作輔助之用。

在柳無敵驚奇的目光中,他們周圍的樹木發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隨後擋在他們身前橫七豎八的枝條抖動了一會兒之後,緩慢地朝兩邊分開,動作僵硬卻整齊到了極點。

不一會兒,兩人面前就出現了一條寬闊的小道。

緊接著,覆崔巍發揮了作用,泥濘不堪的地面開始蠕動,還略微下沈了一些,形成了一條平坦的山路。

“好厲害!”柳無敵嘴巴大張,“吳先生,你既然有這樣的法術,怎麽不早點使用呢?”

“剛剛我們還在翠微嶺外圍,路還不算難走,樹木也大多年輕,靈性不足,法術能起的作用有限。”吳嵐跡不緊不慢地回答了他的疑問。

“好了,我們走吧,按這個進度,大約今日申時就可以找到輕瓊雪藤了。”

吳嵐跡步伐緩慢悠閑,但身形輕靈飄渺,速度快得要柳無敵一路小跑著才能跟上。但吳嵐跡沒有絲毫要停下來等他的意思,他也只好咬牙堅持著。

太陽已經爬過了天空中央,又漸漸沈下去了。執掌太陽的神靈是馱日翁,世人傳說他每天都會背著太陽從空中經過。

吳嵐跡突然停下了腳步,只顧著埋頭往前跑的柳無敵一頭撞在了他背上,吳嵐跡腳步連一寸都不曾挪動,反而是柳無敵自己摔了個屁股墩。

“哎呦餵,吳先生,你怎麽突然停下來了?我們到了嗎?”

吳嵐跡默不作聲地微微頷首,從袖口裏取出好幾大包點心,把油紙全部拆開,端正地將糕點擺在地上。

柳無敵幹脆不起來了,換了一個舒服點的坐姿,一邊喘勻了氣,一邊好奇地盯著吳嵐跡並不算寬大的袖子。

這麽多點心是怎麽裝下的?

吳嵐跡註意到了柳無敵的眼神,低聲回答:“我用了法術。”

末了,又提醒道:“輕瓊這孩子比較怕生,我先給她送些好吃的,待會兒她願意出來了,你也不要高聲說話,免得驚走了她。”

柳無敵慌忙用雙手捂住了嘴,配合地連連點頭,就差對天發誓。

吳嵐跡又被他逗笑了,和柳無敵呆在一塊兒似乎總會讓他心情愉快不少。

做完準備後,吳嵐跡的指尖亮起了一點光芒,仔細看會發現其中摻雜著淡淡的紫黑色,那是魔氣的象征。柳無敵不是修行者,這麽幹看著也分辨不出魔氣和靈力的區別。

吳嵐跡低下頭用指尖抵住眉心,神識瞬間延伸開去,在他刻意的控制下,神識只籠罩了周圍一小塊區域。

很快,他就感受到了前方有一股寒冷透骨的氣息。

一個怯生生的女孩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咦,是吳先生嗎?”

“是我。”吳嵐跡用意念回覆,“別來無恙啊,輕瓊。”

“吳先生不要叫我輕瓊,我有姓的,我姓葉,吳先生應該叫我葉輕瓊。”那個女孩的嗓音認真地糾正。

“好好好,葉輕瓊。”吳嵐跡笑得有幾分無奈,“我給你帶了些糕點,你快出來嘗嘗吧。”

“唔,是甜甜的嗎?”

“當然。”

柳無敵看吳嵐跡半天沒有反應,突然從地下鉆出了一根白玉般的藤蔓,藤蔓上還長了五片帶有金色紋路的淡青色葉子。

是輕瓊雪藤!

柳無敵想起了吳嵐跡的告誡,屏住了呼吸,生怕驚動她。

吳嵐跡此時也放下了手,笑盈盈地看著藤蔓卷走了所有糕點,又慌慌張張地縮回了地下。

過了一會兒,吳嵐跡的腦海中傳來了葉輕瓊的讚嘆:“哇,好好吃哦!吳先生,我還想吃!”

“很可惜,我身上沒有了,要不你試著問問我身邊的這位小兄弟吧。”吳嵐跡笑容狡黠,“不過這位小兄弟不是修行者,還需要我們最可愛、最靈慧、最善良的葉輕瓊親自出來一趟了。”

葉輕瓊被誇得暈乎乎的,思考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對糕點的渴望戰勝了對生人的恐懼。

“那、那好吧……我要出來了哦……”

吳嵐跡拉這柳無敵往後退了一段距離,緊接著一個七八歲模樣的白裙小女孩從土壤中探出了頭。

她烏溜溜的黑眼珠轉了轉,盯著吳嵐跡身後的柳無敵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額……你、你好……”柳無敵做夢也沒想到輕瓊雪藤竟然是這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樣貌,硬著頭皮打招呼。

“我叫葉輕瓊,你叫什麽名字?”葉輕瓊沒有靠近,反而後退了幾步。

“小柳……額,柳無敵。”柳無敵越說越小聲。

不料葉輕瓊一聽就眉開眼笑:“真好聽,我喜歡這個名字!”

“啊?好、好聽……哦,對對對,好聽……嗯……”柳無敵長這麽大,第一次聽到別人誇自己名字好聽。

葉輕瓊笑了,仰著小腦袋,一本正經地說:“聽吳先生說,你有更多、更甜的好吃的,對吧?”

吳嵐跡一挑眉,他什麽時候說過這句話?這小家夥就只聽到了自己想聽到。

柳無敵張大嘴巴“啊”了一聲,手忙腳亂地解下身上的包袱,把手伸進去掏啊掏,最後摸出來一塊巴掌大小的餅。

“這、這個是我家裏人做的,很甜,不過有一點硌牙……”

吳嵐跡一看,是臨走時阿宏塞進來的幹糧,說是他自己烤的餅,量小但管飽,路上可以充饑。當時吳嵐跡好奇地嘗了一口,就悄悄把剩下大半塊的餅用氣勁震成了齏粉。

原因無他:這餅不但甜的過分,還硬的離譜!

“狠”甜,“億”點硌牙。

吳嵐跡感覺自己的牙又在隱隱作痛,暗下決心:回去後一定要向萬木堂建議,把阿宏也趕出廚房!

葉輕瓊一伸手,那塊餅就飛到了她手中,她想也不想一口就咬了下去,緊接著臉上浮起了驚訝的神情:“這餅……”

糟糕,這小家夥別是要哭!

吳嵐跡心裏一緊。

“太好吃啦!”誰料葉輕瓊竟然一口接一口吃得歡快,吳嵐跡也放下心來,決定把剩下的餅全部送給葉輕瓊。

到底是阿宏的一番心意,扔掉或毀掉總是有些過意不去的。

“所以說,你們想向我要一節藤蔓?”聽完了柳無敵的來意,葉輕瓊一邊吃餅,一邊總結。

柳無敵點了點頭,目光誠懇:“還請葉輕瓊前輩伸出援手,救救我師父。”

“唔。”葉輕瓊擡起手指在空中一劃,“我一百年才長一藤,一根藤蔓相當於我的百年修為。不過嘛,也不是不行……”

柳無敵大喜:“前輩請講。”

“我要這種餅!”葉輕瓊晃了晃手中最後半塊餅,“以後你每一年,不,每半年來一趟這裏,給我帶一大袋這種餅來。反正吳先生已經把路修好了,你來一趟也挺方便。”

柳無敵沒想到葉輕瓊的要求居然這麽簡單,當即就想要答應下來。阿宏是萬木堂的家生子,也不怕他離開。只要每半年來翠微嶺一趟就能救師父,這交易簡直不要太劃算。

“咳。”吳嵐跡在一旁輕輕咳嗽一聲,貌似無意地指出了這個口頭契約的漏洞,“那麽,這餅要送到什麽時候為止呢?”

葉輕瓊也沒想過這個問題,她苦惱地歪了歪頭:“嗯……送到這個誰……柳無敵重入輪回為止?”

那可有好幾十年的時間!

柳無敵嚇了一跳,意識到這個承諾可操作的空間實在太大,感激地看了吳嵐跡一眼。

“不可。這餅並非小柳公子所制,且時間太久,變數太大。”

“那、那就送到制作餅的人過世吧,如何?”

“不可。難道人家到了年老體弱之時,連床都起不來了,還要強撐著給你烤餅吃不成?”

“總有其他人會做這種餅的吧……”葉輕瓊小聲反駁吳嵐跡。

吳嵐跡和柳無敵同時眼角一抽。

阿宏這種“得天獨厚”的廚藝,真的未必能有人學會。

這就和沒人能理解蘭亭是怎麽把米飯蒸得不能吃是一個道理。

“也不用什麽期限了,直接定的具體一些,五年,如何?”吳嵐跡嘆氣道。

葉輕瓊堅定搖頭:“太短了。”

輕瓊雪藤本就是仙草成妖,壽數比普通妖族更加綿長,五年對她來說也只是打個盹兒的工夫。

柳無敵突然插嘴:“我有一個主意。”見兩人……一人一草都看向他,他才繼續說,“既然這藤是救我師父的,那就一直向前輩供給到我師父終老,怎麽樣?”

翁鑒秋今年不過六十出頭,只要熬過此劫,根據他的身體狀況再活個二十來年不成問題。葉輕瓊咬著指甲糾結了一會兒,覺得最善良的自己不能對朝生暮死的人族太過分,最終也同意了。

葉輕瓊爽快地砍下了自己的一條藤蔓交給柳無敵,成功取到仙草的柳無敵就急著回萬木堂。

兩人拜別輕瓊雪藤,走在來時的路上,還沒走多久,吳嵐跡就停下了腳步,扭頭看向翠微嶺深處。

“怎麽了?”

吳嵐跡雙眸微微瞇起:“有打鬥的聲音。”

還有一股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卻又想不起來是誰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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