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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卸下那麽多的包袱之後，感覺整個人從來沒有這麽輕快過。

小販潦亮的叫賣、店員殷勤的問候、賣藝者疲乏的表演、鬧事者高亢的怒吼，都已經不會再讓我觸動了。一路上默默無語，輕飄飄地從眾生百態中走過，在人們的記憶裏不留一點痕跡。

反正過不了多久，這一切，都將與我無關了。

我數著日子，估摸著到這時候父親也該發尋人啟事了。

但我不介意。甚至我有一種自信，覺得他只通過這種手段還不可能找得到我。

實際上，從有一次我不小心掉了東西，四下環顧，卻沒有與任何人的目光相遇開始，我就慢慢註意到，原來我的存在感也已經漸漸變得稀薄了。

中只要我不說話、不唱歌、不碰到別人，那麽就很少有誰將目光指向我。

所以我才不再躲著人群，明目張膽地走在大街上，而不必擔心被人認出來、抓回家去。

這或許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幾天了。因無人註意而孤獨，因孤獨而自由，因自由而心滿意足。

只要我不說話、不唱歌。只要我，不碰到別人……

這麽想著出神，卻眼看著就要與迎面而來的少女相撞了。

我來不及躲閃，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緊閉雙眼，心裏做好最壞的打算。

可是預想中的事故沒有來臨。

我輕飄飄地，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與少女背對背。

很好，沒有引起註意。

這在沒有目擊整個過程的旁人看來，或許會以為我們在最後一刻彼此錯開。但我心裏已經有了底，剛才我一定又去到了另一個圖層，肩膀穿過肩膀。

我畏畏縮縮地轉身，想知道對面作何反應。

我看見，同樣轉過身來的少女一臉驚愕地盯著我，梳得很高的單馬尾抖了抖。

“對不起……”

我誠懇地低下頭，餘光嘌到對面少女困惑的表情。

如果是因為我，讓你三觀盡毀的話，我道歉。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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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一個夢。

我看見了。

父親依舊每天喝著酒，開著電視無所事事。只不過聲音開得小了，而他的臉，自始至終是朝向門的那邊，表情覆雜。

他看起來更老了，但眼神中卻多了一絲生氣。

他看起來沒有過於悲傷。這也許是因為，我在信中掩去了我蒸發的整個過程，而只是說我將遠走他鄉了。

父親很快報了警，也發布了尋人啟事，但我卻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他在心裏對這件事並不是全盤抗拒。

他或許也考慮到了我們的矛盾，或許也尊重了我的選擇，或許也悄悄地祝福我在別處過得開心。

這樣一來，我們也算是和解了吧。

總覺得事情其實，也並沒有如我做出的最壞打算那樣糟。

也許我的離開能夠安撫到你，也許不行。

但無論如何，如果我的做法說到底還是太殘酷的話，我道歉。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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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一個夢。

我曾做過許許多多的夢，許許多多關於過去的夢。

那天落日黃昏中，父親站在母親的病床前，小心翼翼地抱著臉上貼著膠布的我。逆光中他眼角含笑，有如太陽般溫暖；

那天清晨曙光中，母親跪坐在塑料制的小茶幾上，溫暖的手覆在我的小手上，耐心地教我念識字卡片；

那天落日黃昏中，父親背對著母親，一只大手粗暴地拽著我，逆光中他眼神決絕，卻又似乎含著淚；

那天清晨曙光中，母親緊緊抱著我小時候玩過的娃娃，眼底水光閃動，終於還是用強撐著的堅強將淚水悉數抹去。

我夢到無數個過去，無數個關於父親、母親的回憶，卻唯獨沒有哪一個夢的主角是我自己。

我在夢裏去過無數個地方，但夢中都只有景物，而沒有我的痕跡。

也許，無數個夜晚，悲傷深處的我都隱隱覺得，我是誰根本不重要。

而這幾天，或許是了結了許多事情後心情太過舒暢，我居然，很意外地，夢到自己了。我喜不自禁，當下便買了一份烤冷面。

如果蒸發是一種不幸，那麽請讓我讚美不幸。

或者如果蒸發也能算是一種幸運，那麽請讓我厚顏無恥地擁抱這份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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