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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馬失前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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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馬失前蹄

來京城已有三年,蘇其央卻甚少在京城最熱鬧喧嘩之時出門探究這繁華之地。

畢竟她每次出府,都是大清早,只能去逛逛早市。而早市中也不過是一些只賣早點的攤販,看了三年,早就看膩了。

此番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她便任由自己胡吃海喝了幾日。豬羊牛雞鴨、鵝兔鹿鵪鶉,還有魚蝦和鯗臘等海鮮,都成了蘇其央的口中食。

大約還是年少,剛出府時心中的愁緒已全都煙消雲散。

京城中的主流菜系只有兩樣:南食和北食,偶爾也能尋得一家川飯館,可惜也並不如相國府中的廚子做出來的好吃。

蘇其央真想知道項守的菜譜都是哪個妙人給的,若是能與之結識為好友就好了,自己可以天天去蹭人家做的飯。

自從吃過了好吃的川飯,蘇其央就愛上了吃辣。生姜、胡椒、芥末和芥菜疙瘩;蔥、蒜、藠頭、辣蓼和茱萸,都可以做出她愛吃的辣味來。

夜市中常有人出售辣腳子,把去皮的芥菜根莖清洗幹凈,切成整齊的短條後封缸腌制半月,起缸叫賣;也有小販托著白瓷缸子賣辣菜,上頭澆過醋和小磨油;還有一道芥辣瓜兒,溫水調勻碾細的芥子,用細紗篩掉雜質,加醋調味,腌漬黃瓜。

這三樣都很下飯,既辣又爽口,蘇其央能就著它們吃兩大碗白米飯。

每日夜間,蘇其央都會去不同的食店吃晚餐,還嘗了嘗酒樓裏批發的黃酒,難喝得要命;也嘗了嘗街頭茶坊的茶,也是怪難喝的,蘇其央頗為想念相國府中的研膏茶。

而早市中也有姜辣羹,當中有大量的胡椒和姜末,如此熬制出的魚湯——姜辣與魚鮮相得益彰;還有芥根做餡兒的辣菜餅,蘇其央覺得爹爹肯定會喜歡吃這樣的吃食。

穿過茶寮酒肆,黃土鋪就的道路兩旁還有形體魁偉、進趨甚偉者,赤【放和諧】裸著上半身,滿頭大汗地打著鐵、鑄就著農具。

“這身材看著倒是頗為賞心悅目。”蘇其央小聲地嘟囔了一句,快速經過。

不過她轉悠了一圈,竟然沒有看到打造兵器的鐵鋪,看來當今的原太【防和諧】祖對相關武學和功夫的這等事物已經到了聞風喪膽的程度。

這時身旁經過一個面店夥計,身上還系著印有“方家面鋪”字樣的圍裙,左手拿著兩雙筷子,右手提溜著兩個木盒,應當是急忙趕去送給顧客。

這個夥計走得快,呼呼生風,而這風又恰巧把木盒內面食的香味帶了出來,蘇其央一聞到這香氣,肚子就咕咕直叫。

行至正午,毒辣的日光下,她又餓了。

街邊有個果子鋪,蘇其央摸摸身上剩下的銀錢,準備先去買兩個水果墊墊肚子。

不摸還好,一摸嚇一跳,這幾天她大手大腳、鋪張浪費,銀錢已經剩得不多了,確切的說,是她身上所帶銀兩已悉數花光,唯餘幾枚叮當響的銅錢。

緊接著,蘇其央猛地回想起她此行的初衷:姑射山。

她本欲先南下去江南,再至巴蜀,打算餘生就這樣雲游天下。可後面又覺得還是應該先北上回一趟家中看看再說。

然而為時已晚矣,此時的蘇其央沒有了盤纏,痛定思痛、悔恨萬分。

.

蘇其央餓著肚子,不知不覺中走到了金明池,碰巧遇著一個調戲良家婦女的富家子弟。

“放開我!”貌美婦人的神情惶恐。

“嘿嘿,美人兒,你就從了......是誰?”放浪形骸的二世祖被人弄翻在地,大驚失色。

蘇其央一招就把這個二世祖給放倒了,絕不給他做壞事的機會。

被救下的婦人快速躲到蘇其央的身後,道了聲謝:“多謝公子。”

因為時刻記著爹爹和項伯父的叮囑——萬萬不可被國師賈艽知道蘇夜還有兒女,所以蘇其央用黃土和泥水混合起來,將臉上和身上塗抹得黝黑,又換上了男裝,沒人能看出來她長得像蘇夜,更沒人能看得出來她是個女子。

地上的二世祖灰溜溜地一邊爬起,一邊指著蘇其央破口大罵:“你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毛頭小子?也敢來英雄救美?你可知我是誰!”

蘇其央很想說,她是英雌,不是英雄。

可無奈於一個精通武藝的女子太過招搖,至少在這個賈艽也安身於此的京都中,她不敢以女子身份示人,怕若有個閃失,爹爹和她多年來忍氣吞聲的躲躲藏藏會功虧一簣、付諸東流。

如果此時被國師賈艽發現了她,那她在姑射山上的十三年、在相國府中的三年,不就成了笑話麽?

那位紈絝子弟爬起來時,從懷中掉出來一個錢袋,蘇其央雙眼發出精光,飛快地上前拾了起來;而剛剛爬起來的紈絝子弟以為蘇其央還要過來毆打自己,又被嚇得坐回原地。

“這個錢我先笑納了。”蘇其央盡量壓低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我這人神出鬼沒,會時刻偷偷盯著你,你若是再敢迫害女子,下次我就不會輕易饒過你了。”

“你若是敢告到衙門去,我也不會讓你的日子過得安穩。”

說完蘇其央不再管這人,她得了錢,又不願引人註目,現下只想快些離去。

“好一個行俠仗義的君子,如今很少能看到有這般好功夫的少俠了。”人群中似乎有人在說她,“不知少俠可否留步?隨我前去附近酒肆中一敘?”

沒有停下離去的腳步,蘇其央徑直離去了,更沒有回頭看是誰在說話。

那個聲音隨著蘇其央的離去變得飄忽,逐漸聽不清楚:“少俠且慢,在下只想和少俠交個朋友,並無他意。”

蘇其央還是只顧著往前走,不過她覺得,這個聲音真好聽,悅耳極了。

.

翌日,清晨。

蘇其央也不是沒想過去碼頭打工賣苦力,可是掙得錢太少,她又急著離京。

只有離京後她才用不著以男裝示人。

壞事做過一次,就會忍不住再做一次。

小心駛得萬年船,她今日換了一身行頭,也改了膚色,將自己的面容塗得蠟黃,怕被昨日見過的人認出來。

故技重施,蘇其央開始在街上物色獵物,她專挑那些金玉其表、敗絮其內的敗家子弟。因為對這樣的人坑蒙拐騙時,她的罪惡感就沒有那麽濃烈了。

很快,蘇其央鎖定一位在花街柳巷處駐足停留的公子哥,與之擦肩而過,探囊取物般,錢袋就到手了。

她也順勢往這人的腰間塞了一張紙條,上頭寫著:你今日所丟銀兩,可於不日後憑借著這張字條字跡,前去相國府中的管事阿福處領取。

誰叫項伯父什麽都不告訴她,這些銀兩讓他出也沒什麽不對的。

而被偷的那位游手好閑、無所事事的公子哥滿腦子的都是如何尋花問柳,自然是毫無所覺。

蘇其央暗笑,掂了掂量手中的錢袋,沒有想象中來的沈重。她嘆了口氣,看來明日還得再做一次這等虧心事。

希望阿福叔不要將此事告訴項宇和項守,太過丟人了。

人潮洶湧中,似乎有一個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蘇其央心中一驚,企圖往那道眼神處探尋來者,卻沒能找到。

回客棧的路上,蘇其央眼尖,又在人來人往中找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子弟,長得俊俏極了,她覺得此人和爹爹、項宇一樣好看。

爹爹的好看是英氣如劍,項宇的好看是溫潤如玉,而這人的好看是一種矛盾的病態——雙頰蒼白、行為舉止都病殃殃的。雖然這麽說有些不妥,可蘇其央真的覺得這人隨時可能一命嗚呼。

他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個有壞心思的人,況且他看起來還怪可憐的,她也就沒有打算動手。

不過實際上,蘇其央真正不願動手的原因是不遠處正在巡邏的官差,她怕自己萬一失手被抓,會碰上賈艽。

想來真的很有趣,她從未見過國師此人,卻被耳濡目染地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蘇其央本欲好心放過他,可這位公子哥大約是不懂得何為財不外露,偏要在不經意間顯出他是多麽的財大氣粗,看得蘇其央心裏直癢癢,猶豫再三後還是決定出手、鋌而走險。

這是最後一次,蘇其央心想,摸了摸袖中的另一張紙條,準備送給這人。

她以為這次她也能做得天衣無縫。

然而......不多時她的腦海中便閃過這麽一句話:問我何自苦,可憐真數奇。

數奇此詞,定是為蘇其央量身定做的。不過才第二次出手,她便被抓了個現行。

蘇其央的掌心才剛觸碰到錢袋,那位公子哥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其力度不多不少卻剛剛好,以至於她無法脫身。

真是看走眼了,蘇其央沒想到這人看起來就快要死了,卻還有這般力氣制住她。

若是沒有旁邊的官差,蘇其央也可以動用蠻力甩開他,可眼下的狀況,不到萬不得已,她並不願驚動官兵。

也許自己可以偷偷將此人帶進一條小巷子,再趁他不註意把他敲暈,蘇其央暗自策劃著。

“第二次。”耳畔突然傳來絲絲熱氣,原來是錢袋的主人俯身過來,聽起來有幾分笑意,“在下註意少俠許久了。”

說完此番話,耳邊的熱氣消失,是這個人直起身子,不再俯身於蘇其央的耳邊。

這聲音很好聽,又好生熟悉,蘇其央立刻認了出來:“你是昨日那個要約我在酒肆中一敘的人?”

話音未落,蘇其央就後悔了,她今日的喬裝打扮與昨日的大不相同,不可能有人能認出來。

她覺得這人是在詐自己,想要套她的話,而自己又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蘇其央登時慌張起來,心中狂跳,暗自猜測著這人的來歷。是什麽樣的人才會緊盯著自己不放呢?會不會是國師的手下?還是衙門的人?難道昨日那個登徒子竟上報衙門了?

“這麽快就承認你是昨日那位少俠了?” 錢袋的主人在輕笑。

識時務者為俊傑,蘇其央在心中狂罵,嘴上卻立即向他求饒:“這位公子,小人知錯了,今後再也不敢了!上天有好生之德,人有惻隱之心,還請公子放小人一馬!”

“你偷人財物,也好意思說上天有好生之德?真是有趣。”他語氣中的笑意未減分毫,“昨日見你還是一派光明磊落,怎麽今日就像是換了一個人,如此油嘴滑舌?”

蘇其央生平頭一次看錯人,她原以為這人不壞,沒想到這麽令人生厭。

“少俠也不必口口聲聲地叫喊小人,你這男人扮的不大像。花開有重日,人無再少年,姑娘學什麽不好,學別人偷錢?”這人的神色自若,仿佛在說一些無關緊要的話。

原來這人能看出來她的女兒身,蘇其央有些許的詫異。

突然,鼻尖傳來淡淡的草藥味,是這人又上前靠近了幾分。

蘇其央不由得蹙眉,這人未免也太沒有分寸感。她現在被他擒住,又跑不掉,這個人還要再湊上來。

“在下孤身一人游玩京城,實屬落寞,能於接連兩日中與姑娘偶遇多次,委實算得上是有些緣分。又見姑娘武藝如此高超,姑娘若是願意陪在下游玩幾日,隨身保護在下的安全,此事便作罷。”他話鋒一轉,繼續說道,“否則,我便上報衙門了。”

“我與你素不相識,為什麽要保護你?”蘇其央著實不明白這個男子為何能講此事說得理所當然。

不料這人更靠近了幾分,將簡簡單單的一句詩念出了幾分暧昧:“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我自然會付給姑娘一些酬勞的。”

此時他與她之間,只剩下不到兩步的距離。

蘇其央慌忙地與他拉開距離,有些惱怒:“誰是淪落人,我可沒有淪落。”

這人不依不饒,又擺出一副爽朗的模樣,又看了一眼不遠處巡邏的官差,笑著問:“那姑娘就是想讓我上報衙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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