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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離群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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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離群索居

晌午時分,餐桌上坐著蘇其央、蘇夜和項宇三人。

今日燒的菜是素燒白蘿蔔。蘇夜犯懶,即使是三個人,他每頓也只做一道菜,不過分量足夠多就是了。

佐料伴以八角、桂皮、蔥姜蒜和冰糖,和著因受熱而化開的豬油翻炒片刻,再放入切塊的白蘿蔔,倒少許清水,煮上半炷香的時間,即可出鍋開筷了。

步驟簡單,也不算難吃,只要這樣蘇夜就心滿意足了。

蘇夜往項宇和蘇其央的碗裏各夾了一塊蘿蔔,囑咐道:“阿央,午休後直接去和項宇讀書吧,今日就不繼續學劍了,爹要下山一趟,深夜才會回來。廚房有我備好的睡蒸餅,你們晚上自己去熱一下來吃。”

一聽到是睡蒸餅,蘇其央笑臉一拉,蹙著眉抱怨道:“怎麽是睡蒸餅?我最討厭吃蒸餅了,實打實的面團,又沒有好吃的餡兒,幹巴巴的。”

“差不多得了啊你,將就一晚上罷了。”蘇夜無奈地看著蘇其央,有意捉弄她,“你若是嫌蒸餅難吃,也可以學著自己去做好吃的。”

“其實睡蒸餅也挺好吃的,我不挑了。”蘇其央立刻拱手而降,而後好奇地問蘇夜,“爹爹這次下山是要買什麽?”

蘇夜想了想,回答她:“快要立夏了,爹去給你的項宇哥哥買一套夏裝。”

聽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項宇一臉愕然,須臾之後,一雙眼睛都要出水了。他沒想到蘇伯父這麽關心自己,眼下是感動萬分。

蘇其央覺得蘇夜偏心:“怎麽不給我買一套!”

“你的衣裳不是還有麽?項宇只有兩套衣服,這其中一套現在就穿在他身上。”蘇夜覺得蘇其央爭寵的模樣有點好笑,向她解釋道。

蘇其央支起腦袋想了想,若有所思:“那我就不要新衣裳了,爹爹就給我帶包點心回來吧!上回的那個棗泥茯苓膏就很好,我已經好久沒吃過了。”

蘇夜笑著答應自己的女兒:“好。”

“謝謝爹爹。”蘇其央順勢將方才蘇夜給她夾的那塊蘿蔔塞入嘴中,邊嚼邊說,“爹爹,昨日項宇哥哥和我說他也想跟著一起學劍,你今後願意教他嗎?”

蘇夜看了一眼項宇,被提及的這位少年顯然分外忐忑,一副生怕蘇夜不答應的模樣。

“當然可以。”蘇夜覺得項宇的這個性子不太好,於是有意勸導,“項宇,你日後若是還有什麽想要的、想學的,直接和伯父說就好,不必特意讓蘇其央轉告。”

可惜項宇只聽進去了蘇夜說的“當然可以”,開心極了,說:“好!”

蘇夜覺得這項宇和他爹項守左右逢源的性子可謂是大相徑庭。

於是蘇夜又說:“你來此處已是一月有餘,大可以把伯父和阿央都當作你的家人。而家人之間,無須多禮,你明白了嗎?”

項宇點頭。

“阿央此前從未下山過,你是她的第一個朋友。”蘇夜有些懊惱,他總覺得項宇好像並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我很感謝你能和阿央成為朋友,你也可以把伯父當成朋友,言行舉止不必太過拘束。”

項宇聽到伯父說要和自己做朋友,受寵若驚地搖頭,說:“朋友......晚輩怎麽可以!項宇不敢當!”

看著項宇這個樣子,蘇夜氣得眼皮直跳,隨即嘆了口氣,說:“你來的第一天我就說過無須多禮,方才我也說了一次無須多禮,你真的聽明白了嗎?”

項宇還是點頭。

好一個抱殘守缺的榆木腦袋......

蘇夜知道自己就算再這麽說下去,說再多也是對牛彈琴,索性不再管他,只指著項宇飯碗裏的蘿蔔說:“算了,我不說了,你快吃蘿蔔吧。”

項宇點頭,十分聽話地吃了一口蘿蔔。

蘇其央見狀,終於憋不住了,捂住肚子大笑起來,說:“哈哈哈哈哈,真是個書呆子。”

她沒有指名道姓,可是在座的三人都知道她說的是誰。

蘇夜邊吃飯,邊搖頭,和蘇其央說:“阿央,你好好帶帶項宇,改改他這些個壞毛病。”

他是真的受不了。

蘇其央還沒回話呢,項宇就又開始點頭了,他神色黯然地說:“我一定會向阿央學著為人處事的,多謝蘇伯父指點。”

正吞著一口飯呢,蘇夜聽到這話差點沒噎個半死。

.

飯後,蘇夜匆匆下山,他要去給項守寄信。

給項宇買夏裝是真,可寄信也是真。

這是蘇夜和項守約好的。只要項宇來了以後,蘇夜和項守便每個月都要來往信件一次。

從前項宇沒來的時候,因為害怕國師順著信件的蹤跡查出蘇夜的下落,他們二人一年裏只敢聯絡一次。

如今項守對外宣稱自己的兒子項宇在家中做了錯事,被罰去五湖四海中歷練、自省三年,也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寄信給自己的兒子了。

只不過這信明面上是寄去給項宇的,實則卻是寄去給蘇夜的。

蘇夜於隱姓埋名、銷聲匿跡一事上做得極好,否則也等不到十年後的今日,那國師恐怕早就找上門來取他性命了。

其實蘇夜真的很想知道這位國師為何這麽執著於自己。

按照項守在信中所說,這十年來,國師暗地裏一直在派人查自己的下落,從未間斷。

然而蘇夜生於亂世,那時的大原還沒能一統天下。中原之中多方混戰,百姓們顛沛流離,居無定所,是故國師很難打探到蘇夜參軍前的故鄉和親朋好友。

不料國師仍未放棄。這偌大的原朝,國師竟甘願把它的每一寸土、每一寸地都翻個底朝天,也要查蘇夜的下落。

國師還挨家挨戶地拜訪京城中所有曾見過蘇夜的官員和將領,哪怕是與之僅有一面之緣的路人也絕不會放過。

等到國師問到項守時,項守答道:實不相瞞,敝人與蘇大將軍之前還是有些交情的,說不定日後他會聯系我,到時候我一定會如實稟告國師,只不知國師找蘇大將軍是要做什麽呢?

項守並沒有將自己和蘇夜的關系撇得一幹二凈,也因此並未引起國師的過多懷疑。

當年就是因為國師在皇帝耳畔亂說話才讓蘇夜從大將軍變成了一介野夫,現在國師繼續找他,十之八九是要取他的性命。

每每想到此處,蘇夜就不由得憤然萬分。

難道那位國師成天正事不做,就因為神神叨叨地蔔卦占星,算出來他蘇夜是個危及大原的變數,就要將他趕盡殺絕嗎!連陛下都願意放自己離去,他一個國師憑什麽要殺自己?

更何況自己如今辭官歸隱,不過是一個沒權沒錢、岌岌無名的村野農夫,國師為什麽就要死追著他不放呢?

不過說起來,蘇夜的這位老友項守,也是挺慘的。

就在半年前,項守的大兒子項寅死了,是被項宇的母親殺了;她殺了寅兒,還在眾目睽睽下嫁禍給了宇兒後自盡。這後果就是,所有人都相信項宇是殺人兇手。

項守查到了此事和蘇夜以前的手下韓安平脫不了幹系;項守也猜到了害死他大兒子並且自殺的二夫人王妙應該就是韓安平派來的,可惜苦無證據,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項守還曾在信中寫到,韓安平此人狼子野心,只因項守的大兒子項寅在朝中聲望步步登高、仕途也是蒸蒸日上,韓安平就要除之而後快。而且還要嫁禍到項守的小兒子項宇上。他擔心項宇繼續留在京城又要被韓安平為難,趕忙送到姑射山來避世三年。

項寅死的那一日,韓安平也在場,項守只好低聲下氣地求他不要將今日所見所聞傳出去。韓安平嘴上雖答應得好好的,可不到半月,整個京城的人明裏暗裏的,竟是都知道此事了。

項守在信中字字泣血,如是寫道:韓安平此等爛人!他分明是殺了吾的寅兒後,還想要毀了吾的宇兒!他韓安平自己不能行人事就罷了,不去怪老天爺,反倒跑來禍害別人家的子嗣,此仇不共戴天!

顧及項宇尚處年幼之時,項守出於他自己的考量,並不敢告訴項宇他的母親是韓將軍派來的,所以假裝自己也不相信項宇,只好委屈他坐實了這個“不小心害死大哥”的罪名。

這韓安平搞得他項守沒了老婆、沒了大兒子,還搞得小兒子從此對自己心生怨念。

這國師賈艽搞得他蘇夜沒了官職、沒了志氣,還搞得自己活得像個王八,日日躲在這姑射山上,過著離群索居的日子。

從某種角度來看,蘇夜覺得自己和項守還真算得上是一對難兄難弟。

蘇夜此次給項守寄去的信裏,只大致言明了一下項宇的近況:賢侄一切安好,唯性子過於認死理、唯唯諾諾,也許項兄是時候應該著手教導宇兒的脾性了。依我之見,你應該告訴宇兒真相,至少應當言明對宇兒的信任;宇兒今日自輕自賤的樣子,項兄難逃其咎。

.

蘇夜回山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

他此次下山不僅買了項宇的夏裝和蘇其央的棗泥茯苓膏,還買來了些春餅和諸色夾子。明早起來將春餅和諸色夾子放進蒸籠裏,略微加熱後就可以吃了,又給他省去諸多做早飯的功夫。

其實蘇夜也會做諸色夾子。將備好的蓮藕、茄子、瓠和嫩筍各自擺開,切成片狀,再釀以肉餡。隨後將之油炸或者蒸煮,就做成了藕夾、茄夾、瓠夾和筍肉夾,再混到一起,是為諸色夾子。

只不過既然有現成的,他當然不會費心費力地親自下廚。

他給蘇其央做了十年的廚子,這十年來除了廚藝,他學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偷懶。

蘇夜肩上背著項宇的夏裝,手上提著大包小包的吃食,快步走出鎮外後,便一路施展輕功往家中趕去。他喜歡這種有家可歸的感覺,也喜歡家中有人等自己的感覺。

思及此,蘇夜淺淺一笑,下意識地加快步伐。

姑射山離鎮子很遠,蘇夜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明月垂,流光照。

人間有人,逍遙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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