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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方生(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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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方生(十八)

我們對孩子的期待到底是什麽?

悠仁這個名字很好懂,是企盼孩子長壽的意思。

在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大概都是發自內心地想著:健康就好。只要是個健康的孩子就好。到底是在什麽時候有了新的要求?

雲居博三想起,調查時,那個心理中心反覆征詢的、家長對孩子的要求。

楊永信尚且還有客戶。如果這世上真有心想事成,真有定做的孩子……家長又有什麽道理不去埋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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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無事發生,雲居博三抱著悠仁跑上車。雖然這孩子很沈默,但他也能理解——這事擱誰遇上誰不沈默啊!

雲居把他放在副駕駛上,給他系好安全帶;他憋著一口氣,一路都沒有回頭看後座上的有希子一眼。

……孩子。愛幹凈的孩子。手腕有傷但被牽住還是會笑得很開心的孩子。邀請你們去他家做客的孩子。想回家的孩子。意識到自己被拋棄的孩子。懷著希望跟他走的孩子。孩子,孩子。

“是他們搞的鬼,”雲居博三整個人都在恐懼與憤怒中戰栗,人和影子都像被跳動的火苗燒著,“——是他們搞的鬼!”

有希子只是不說話。一直到車駛過兩個路口,她才終於動了:她按下車窗,讓空氣重新在這輛車裏流動起來。

“悠仁,”她說,“你還想回家嗎?”

——哪有這麽直接的啊!

雲居博三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好懸沒直接踩剎車。他緊張地去看嶺岸悠仁的表情,見那孩子雖說眼眶通紅,但神情還算穩得住,也就默不作聲轉頭開車。

嘲笑卡邁爾,理解卡邁爾,成為卡邁爾!雲居博三默默在心裏給自己點了根蠟燭:我終究只是個開車的!

“……不想,”他的聲音有些微弱飄忽,大約嗓子已經腫了起來,語氣卻還是很堅定,“不想了。姐姐,以後都不想了。”

有希子笑起來。她向左挪動,坐到了副駕駛正後方。在窗縫透出的微風吹拂下,她伸出雙臂,環住了悠仁的座椅。

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微微側頭,她栗色的卷發正垂在那孩子耳邊。與綠色的發絲相映,倒像是枝頭的第一片新葉。

“悠仁,”她放輕聲音,“如果你不想回家,那也就沒必要回交番了。我帶你走。”

那孩子猛地擡起頭,正對上篤定的藍眼睛。

“……然後呢?”他輕聲問,“姐姐,然後呢?”

“我的丈夫是個作家,”有希子笑得很溫柔,“他寫故事,所以總有人問他‘然後’。只有他自己不會問,因為筆在他手裏。”

“你跟我走,然後,”她承諾,“我把筆交到你手裏。以後想要學什麽、成為什麽樣的人,全看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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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居博三在交番門口停下車。畢竟,他們還要領真正的新一出門。

“你在車上等一下,好不好?”有希子拍拍悠仁的小肩膀,“姐姐和雲居警官說兩句話。”

那孩子乖乖點頭,而雲居博三有些詫異地跳下車。

“其實不用額外告訴他的,”雲居博三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只要說不能讓交番的警察叔叔看到他的臉,他就會乖乖待在車上的。”

有希子果斷搖頭,“才不要呢!那我們和他媽媽又有什麽區別?”

雲居博三沈默下來,半晌才自嘲地搖頭,“……是啊。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對待小孩子。”

“不如就先試試不把小孩子當成孩子?”

“嗯。”

見這個年輕警察似乎心情不好、只是埋頭思索,通情達理的前偶像露出微笑,“雲居警官,悠仁這邊的問題我會處理哦。去忙吧。”

“誒?”雲居博三一楞。

她用食指去繞耳邊的頭發,“是還要回去的吧?那個基地。”

“……您真敏銳,”雲居博三停頓一秒,幹脆承認,“是。那麽我這就出發了。”

有希子看著他的臉。這個新醬偶爾會提起的警察,短短兩次接觸下來,足以發現他熱心、善良,為人稱得上一句清爽;總的來說,要人品有人品,要智商有人品,要武力有人品,至少也是個有趣的家夥。

但相處時也總有種若有若無的潮濕感透出來,驚弓之鳥般的,像是棵被雨淋透的樹,一陣微風過去也會為自己下上一場大雨。

這個人……

“呃,女士?”雲居博三試探著喊她,“怎麽了?”

她緩緩回神,卻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只是揮手,“快去吧。按時回來。”

“這世間的事,”生物博士(未畢業)苦笑,“倒往往是不按時的。”

廢話,他想,連畢業都不一定能按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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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托人魚島剛發生過一件大事的福,去基地的這一路都能算是十分通暢。雲居博三警戒著周圍,卻並沒帶什麽武器,只是拿了幾樣小道具:他心知肚明,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半個技術人員,遇事當以跑路為上。只要不打草驚蛇,總有來日;但要是硬碰硬,只怕能知道這個廢棄基地的角色,每一個都能打他五個。

但也蹊蹺,雲居博三默默皺眉:要說能把一個孩子變成兩個的古怪事與這基地無關,他是絕對不信的。可是,組織會做這麽無聊又沒品的事情嗎?把一個人變成兩個對組織又能有什麽好處,就為了每天在組織裏面玩“你掉的是這個金發的琴酒,還是這個銀發的琴酒”嗎?

他鬼鬼祟祟地前進著。按諸伏提供給他的信息,基地入口大約就在這邊。如果是已經廢棄了五年,應該已經很難打開了。

清除掉上面亂七八糟的掩體與防水層,再用燈照過鎖孔狀態還好後,雲居博三慨然掏出他的老朋友:配鑰匙速幹液體!

“阿拉霍洞開!”

難掩內心的激動,他小聲說了一句。隨即,他努力推開一條縫,閃身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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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他意料的,這條密道內部雖然破敗,但並沒有很大的黴味,也並沒有什麽野生動植物的痕跡。

“事情不對,”雲居博三還顧得上給諸伏發消息,“這裏沒有完全廢棄。很大可能是鳩占鵲巢——還是說烏鴉巢?在飛機上對你動手的大概就是這批人了。”

他快速做出了判斷。依據很簡單,沒有黴味就證明這裏通風條件良好;但如果是有無人管理的廢棄通風管道,絕對會有野生動物進來築巢,或是有植物種子飄進來。可是卻都沒有。

至於為什麽是鳩占鵲巢,而不是組織人員其實沒有撤走,就更好判斷了:組織內部資料裏註明的入口此刻無人看守、通道十分破敗,顯見是現在的占有者也並沒能持有基地全部的地圖。不然,即使廢棄這條通道,也會把它封堵好的。

我的腦子變得更好用了!雲居博三喜滋滋地想:和聰明人待久了也會變得聰明!

他貼在墻邊,緩步前進。說實話,他並不知道這條路會通向哪裏,但事到臨頭,總不能掉頭回去吧!來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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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博士(未畢業)一定會很羨慕這個基地裏的研究員,因為他們過得很是清閑:一來這些人其實並不怎麽承擔研發任務,只要保證已經成熟的技術能夠如常應用就好;二來他們的工作完全保密,平時也不需要社交,語言功能都快退化了,過得那叫一個自由。

譬如說現在,一名研究員就正在漫不經心地整理著實驗臺。他沒有什麽要做的了,今天的“貨物”已經查驗完畢,機器如常運行,找來的當地勞工也各司其職。這樣的好時候,正該趕緊收拾收拾去喝一杯。

他想要去拿掛在衣架上的外套,於是向前兩步,伸出胳膊。但很快,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因為他註意到,那張將熱傳感與員工芯片定位結合起來的地圖上,赫然有一個異常的紅點!

“哎呀,發現啦?你們這個真的是好東西,都快趕上哈利波特的活點地圖了。”雲居博三閃身出來,揮揮右手握著的槍,“抱歉,我準頭不太好,不能保證精準打穿你那只正在伸向報警按鈕的手。所以,我會直接打你的胸口,你不介意吧?”

研究員吃了一驚,連忙舉起雙手。他毫無為這份工作賣命的打算,拼命仰起臉,期待著能從對方的表情裏看出幾分松弛;但雲居博三沒有對他的投降做出任何反應,只是看著那份地圖繼續說廢話,“真好,我讀博那會讀圖的本事還沒丟呢。顯而易見,藍色代表記錄在案的研究員,紅點代表無記錄的生命體。那麽這個藍點應該就是你了,紅點是我。你應該慶幸來的是我,我有個朋友最討厭紅色了。”

他把槍口頂在對方頭上,露出個無感情的冷笑,“你猜猜,他會是什麽人?”

被威懾的獵物汗都下來了。那個研究員的眼鏡順著他鼻梁上的冷汗滑下去,高度近視讓他看不清這個入侵者的面容。他盡力瞇起眼睛,顫顫巍巍道,“我真的不知道啊!討厭紅色的話,您的朋友至少……應該不是個紅綠色盲?”

雲居博三:“……”

他面無表情地擡起手,用槍柄穩準狠地將那家夥敲暈。

“出來吧,”他精準地轉了一百八十度,面對著房間角落,卻並沒有擡起槍,“看到你了Homie。”

角落裏伸出一只皮膚蒼白、骨節分明的手,做了個搖滾的手勢;隨後,赤井秀一從角落裏閃身出來。

“……幸會,赤井先生,”雲居博三表情覆雜,“那個手勢是什麽意思?”

赤井秀一只是一聳肩,“我以為這正合你的稱呼方式。”

因為我以為來的會是諸伏或者降谷啊!一腔莫名的感受無處發洩,雲居博三只能擡腿踢了兩腳那個研究員,“算了算了。我剛才就有看到房間角落裏有個一直不動的藍點,虧這家夥什麽都沒發現。搞到他們員工的芯片了?不介意的話——”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感覺額頭一涼:赤井秀一伸手從衣袋裏掏出個電子貼片,啟動後幹脆利落地貼在了他的額頭上,再用劉海擋住。

“好奇怪,為什麽要貼在頭上?”臉上貼東西的感覺很古怪,雲居博三克制了一下才沒有反手去撕那個貼片,好奇地看著赤井秀一的針織帽,“赤井先生的貼片在帽子下面嗎?”

赤井秀一搖頭,擡了擡自己胸口掛著的證件,“不,我的在這裏。”

“那我為什麽要貼在頭頂?”

“因為持有你那份證件的研究員,”赤井秀一微妙地停頓了一下,“個子很高。”

不到一米八的雲居博三:“……請你把那種憐憫的眼神收回去好嗎,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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