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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於世(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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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於世(二十一)

不是吧!

雲居博三立刻踐行了一下什麽叫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他一個鯉魚打挺睜開眼睛,“——你倆這麽閑的嗎!”

有著淺金色短發、紫色眼睛的零組公安與黑色頭發、藍色貓眼的組織成員站在他床前。這個外貌配置好像是沒有什麽問題,非常合理。但是……

雲居博三默默把墊在腰下的枕頭撤開,整個人安詳地順著床頭滑下去躺平。

“雲居?”降谷皺眉,手指已經按到了床頭的呼叫鈴上,“你怎麽了?”

“沒怎麽,先別和我說話,”雲居博三肅穆道,“我覺得是我打開方式不對,NPC模型加載錯了,今天蘇格蘭怎麽長得這麽像基爾呢。你再讓我重新啟動一下。”

水無憐奈:“……”

她用質問的眼神去看波本:你們日本警察都這麽不靠譜嗎?

波本只回以施施然的一聳肩。

水無憐奈:懂了,只是雲居警官特別不靠譜。

“你沒認錯,雲居警官,”她有些無奈地揮揮手中的相機,“就是我。”

雲居博三疲憊地睜開眼睛。他放棄了坐起來的打算。

報應,都是報應。他想:原作是水無憐奈躺在病床上任紅方擺布,現在風水輪流轉,輪到我了。哈哈,怎麽不算是報應呢!

“水無小姐,你好,”雲居博三尷尬道,“那什麽,呃,感謝你來探病?”

她有些無奈地按住眉心,額前卷曲的碎發微微一晃。

真的是個很可愛的人,一看就知道,基爾會是個很可愛的人。但他用她的弟弟、她的身世脅迫她做事。得有多厚的臉皮,才能和她繼續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那樣交談下去?

她又是為什麽到這裏來的?

“波本,”雲居博三輕聲叫他,感到肋骨的碎片正在隨著呼吸互相摩擦;他回憶著猜測中降谷和諸伏為他安排的黑警戲份,靜靜開口,“我與基爾女士有過一面之緣。你為什麽帶她來?我們的合作是要加人還是要減人了?”

“……是要讓基爾加入我們的合作,”他說,“還是你們打算就在這裏幹掉我?”

沈默,長久的沈默。就在雲居博三終於忍不住皺起眉之前,水無憐奈先一步輕輕松松地嘆出了口氣。

“雲居警官,你的演技真的很差,”她伶伶俐俐地一笑,“幸虧現在也不怎麽需要。”

雲居博三:啊?

“我們已經互通過身份了,”降谷平平淡淡地說,“本堂小姐知道我和諸伏的身份。順便一提——”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麽普拉米亞沒能在爆炸發生之後補刀嗎?”

水無憐奈笑出聲音來。她微微一偏頭,馬尾就順著肩膀滑落下去,看起來溫婉、輕靈、毫無攻擊性。

“是因為我啦。”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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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算太久之前的事。

風見裕也帶隊突入竹內警官家的時候還是有些太晚了——他先是看到了倒在玄關的馴鹿擺件與擺件底座上的血,再次就警覺地躬身擡手,摸到了藏在鞋櫃下的絆發式炸彈:只要他一無所覺地再前進一步,這間房子就會像普拉米亞先前的犯罪地點那樣被炸成碎片。

組織拆彈前他擡頭看了一眼。房間的裝修風格平整冷淡,幾乎沒有任何展現主人個性的要素。他與空蕩蕩的墻面上那張金發年輕女子的照片沈默對視,大概拜這裏先前發生的打鬥所賜,固定相框的掛繩斷了小小一截。相框歪斜著看向他,像照片裏的女子也側著頭,無聲無息地凝視著這一切。照片中,她在襯衫外搭了件聖誕配色的棒針毛衣,白色襯衫只露出領口,領尖有一點刺繡的紅心。

她有一雙活潑而悲哀的綠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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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查到,隸屬於公安的竹內警官曾在俄羅斯旅行過一段時間,那次經歷讓他失去了他的新婚妻子,”降谷用簡單的兩句話將那些痛苦掙紮、潑天血禍、散落崩碎的過往與希望一筆帶過,“那時的兇手甚至沒有‘普拉米亞’這個代稱,做事也要比現在更加粗糙。竹內警官幾乎就要抓到她了:但他是公安,同時有他自己的使命。”

雲居博三喃喃,“……他要去執行他的任務。”

“是,”降谷簡截道,“這是難以避免的事。”

於是他們結下深仇。竹內警官作為公安,無法深度參與民間覆仇組織;但他同時為他們提供了許多珍貴的情報,作為可靠且有豐富刑偵經驗的前輩和長輩,和首領艾蕾妮卡成為了好朋友。或許還有更深、更覆雜的感情。心中的明月破碎後,遍地都是斑駁破碎的暗影,在互相攙扶的掙紮中他再也忘不掉那雙溫柔的眼睛。

“普拉米亞查到了你們的名字。是他出賣了你們嗎?”雲居博三問,“在你們與普拉米亞的糾纏中,為了確保引出她,他通過某種渠道出賣了你們的信息?”

降谷緩慢地搖了搖頭。

“我與竹內警官交往不多,”他說,“但景認為不會是這樣。所以不是。”

……這是一句關於信任的話。幼馴染間的信任,公安間的信任,戰友間的信任。無關於仇恨的信任,即使糾纏著仇恨,也會信任。

不,但是,等等。諸伏與竹內警官有過交往。

“那天的人質,”雲居博三感到自己的牙齒在抖,同時手中一重,是水無憐奈遞過來了一杯水,他沒顧上道謝,只下意識雙手捧住,“……是竹內警官嗎?”

-

事情要從更久之前講起。

尚且還是個國中生的諸伏景光有些拘謹地進門,在玄關放下他的制式外套,先道了句打擾。他的幼馴染並沒陪著他,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是件罕見的事;但他方才剛看到了更加罕見的事,所以也實在是沒什麽辦法。

“多謝你及時報案,”方才嚴肅的公安引他進門,為他倒了杯熱茶,“幫大忙了。”

面對幾乎鋪滿整個小巷的血液,還能冷靜地報警,為受害人做過應急處理後,鼓足勇氣堵在巷口防止他人進入破壞現場;他甚至註意到了新鮮血液的濺落情況,提供了在血液凝固後很難發現的珍貴情報。是個非常聰明善良的孩子。

但竹內聽過報警電話錄音,註意到了他那時過於急切的語氣,那種在腦海中、夢境裏預演過千次萬次的語氣,終於趕上的語氣,只屬於曾經受害者家屬的語氣——所以他沒有過多地去誇讚他。

因為他知道,再說下去,他們這樣的人就會想:為什麽我當時沒有來得及呢?

也只是這樣的交集而已。竹內邀請少年在他家住了一晚,沒有提到過這樣做的原因:他擔心少年因為太晚回住處惹人非議、遇上危險。少年也就沒有機會告訴竹內先生,沒關系的,他有個熱血仗義的幼馴染,永遠都能聽見他沒有說出來的話,絕對不會誤解他;他們沒有談過過去,沒有談過未來,在公安也沒再碰過哪怕任何一次面。

人與人的緣分從來稀薄。

就只是一個晚上。再見面時,是竹內高舉著雙手,在脅迫下屈辱地走進安全屋的門:而諸伏像蘇格蘭、像窮兇極惡不擇手段的組織成員、也像個體諒前輩的公安那樣,向他的心臟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竹內到底有沒有認出他呢?

-

“竹內了解到了我們圍捕普拉米亞的動向,為了滿足首領艾蕾妮卡親手覆仇的心願,把普拉米亞當時的位置告知了艾蕾妮卡。”

“但他不知道普拉米亞一直沒有忘記他,他本人也在普拉米亞的竊聽下。因此,普拉米亞反過來利用了艾蕾妮卡的出現,間接導致那次圍捕失敗。景光堅持追蹤普拉米亞,暫時和我們失聯。”

“再次取得聯系後,為了保護同為普拉米亞目標的你,”降谷輕描淡寫地承認了他們的照顧,“我們以照應景光為借口,讓你到安全屋與他匯合。普拉米亞註意到你的動態,準備在安全屋動手。但安全屋也有公安的長期布置,她一時之間無法突入。”

雲居博三呼出一口氣。

於是她綁架了竹內警官,為他穿上炸彈背心,體內安裝一旦心跳停止就會爆炸的炸彈,送入安全屋。諸伏果斷開槍,房屋爆炸。

“安全屋畢竟有公安的人,雖說普拉米亞不能確定這一點,但你們終究也不能向組織成員求援。公安靠譜的人手有限,最終你們找到確認身份的本堂探員求援——嗯她大概是因為我暴露的吧,真是對不起,”雲居博三苦笑,“那麽,本堂探員是怎麽做到讓普拉米亞不敢補刀的呢?”

“很簡單,”本堂瑛海伸手拂過耳邊的碎發,另一只手按在胸前的相機上,“如果她覺得自己有暴露在狙擊手視線下的危險,就不會再敢出現在廢墟中。”

狙擊手?但組織的狙擊手不是只有——

“沒有狙擊手,也沒有狙擊槍,”她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兩指輕輕按上了相機鏡頭,“就只有這個的反光。”

太冒險了!太膽大妄為了!但是又很有效……真的很有效。

“這就是記者的武器,”水無憐奈笑得眼睛彎彎,“還是說,你覺得這個還不夠?”

他也曾被記者幫助過。在水無憐奈的幫助下,他抓到了那個炸彈犯,從此結束了長久的噩夢,扭轉了必將到來的厄運。

“夠了,完全夠了。”雲居博三鄭重地向她道謝,“謝謝你,為一直以來的所有事。但是……”

他輕聲問,“也就是說,普拉米亞她,仍舊在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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