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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無醫(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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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無醫(四)

他會怎麽樣?

武藤的腦子裏絕望地思考著這個問題。他知道的,他當然知道的,那群人槍殺那男孩毫不留情,有的是手腕和本領,甚至能和警方撐腰的警用裝備廠周旋還幾乎取得勝利——殘忍又聰明。他對抗那幫人,會怎麽樣?

“——我不知道自己會怎麽樣,但首先——”

“你先給我去死吧!”

武藤的保鏢舉起了槍。向著松田陣平舉起了槍。

槍響。兩聲槍響。

一聲來自武藤方向。子彈擦過了松田的肩膀——他本來瞄準的是心臟。

另一聲則來自班長。他擊中了對方,迫使對方打偏。

“你赤手空拳的就別挑釁拿槍的了!”終於帶著支援循著櫻花勳章定位趕到的伊達航一來就看到常威在打來福,不是,保鏢在打松田,嚇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根本顧不上四下看看就開了槍,“現在沒事了!你們快點過來——松田?!”

他看到了。看到了松田鮮血淋漓的手,正被半拖半抱著人躲出戰團的萩原慌亂地緊急處理著。

“小陣平……”眼淚還被松田用完好的那只手擦著,萩原眼前一片模糊;但他完全顧不上,只是就著一線清明給松田包紮,“我是不是當時就應該攔住你?”

松田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麽?當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吧。餵,萩,別哭了。”

“不是,不是說剛才的事。”萩原執拗地確認著創口的情況,不肯從那片血紅裏移開視線,有生以來第一次講話這麽磕磕絆絆,“千速姐……千速姐的朋友,那次你就握住了刀。我是不是當時就該嚴厲地和你講不要這麽做,就像你讓我不要再忘穿防爆服那樣……我……”

他的話頭被強行止住了。松田的手隔著眼淚,精準地捧住他的臉,讓他擡起頭直視那雙深青色的眼睛。裏面唯有篤定和平靜。

“萩。我告訴過你吧?我不會扔掉武器。”

“雙手也是爆處警察的武器。在打擊掉所有罪惡之前,我不會用削弱自己的方式取得階段式勝利。”

“也就是說,”松田舉起右手,“我還是按著當年的方向去握刀的。真遜啊,我帶的這把刀,刃口寬度竟然和高中女生用的差不多。”

萩原並沒像想象中那樣破涕為笑。於是松田決定加大力度。

“絕對不會傷到肌腱和神經。放心吧。”

“所以,是當時的事保護了我。別哭了,再哭我只能用一只手揍你試試看。啊,好像也是種體驗,”松田說著已經開始躍躍欲試了,“看我給你露一手!真的是一手。”

萩原:“……博三那混蛋。這是模因汙染。我要為他汙染了我們的語言體系去找他狠狠算賬。”

“要算賬的不止這一件事吧?”松田也低頭去看早就被他丟到一旁的裁紙刀,“作為警察竟然在毫無必要的情況下扔掉武器。坦白說,我真的有點生氣。”

於是四小時後,雲居博三毫無章法地沖下樓。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找松田——去哪裏找啊?他只知道一個72號摩天輪。

那就是他所知的最壞的結局了。他那樣想躲過那個結局。他那麽想讓大家都安全。現在甚至都還沒有過去四年啊!

如果是因為他的原因……沒有他的話根本就沒有這個警用裝備廠。如果他沒有扔掉手表。如果他再聰明一點。如果他真的害了松田……就算是最終沒事又怎樣呢?就是他,全是他,根本就是因為他……

突然就跑不動了。雲居博三試圖靠著墻坐下來,但他其實差不多是栽下去的——這下好了,真的栽了,感謝河口湖對他的栽培。他苦笑著試圖胸口碎大地:肯定做不到,他身上還有船槳劃出的傷口。

但他並沒真的栽到地上。萩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還註意著沒有按到他的繃帶。隨後,他沈默地拉過雲居博三的衣袖,示意他跟著自己走。

他們站到病房前,隔著窗口的玻璃去看松田。雲居博三很熟悉這個動作:依稀也是在警察醫院,他和松田還有降谷在門口偷偷觀察情況。

——現在降谷不知所蹤,松田躺在這裏。

似乎是用了止痛藥,松田睡得昏昏沈沈;手腕上松松系著束縛帶,防止他在夢中亂動,對手造成二次傷害。

是手。他傷到的是手和肩。能用以拆彈的手和肩。爆處王牌的手和肩。

……用自我毀滅拯救了一整座米花中央病院的手和肩。

雲居博三滑坐到地上,無聲痛哭。他的臉扭得像幅《吶喊》——眉目如畫,但是《吶喊》——但厲害的是,他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他哭得像是要耗幹凈身體裏所有的水。

生物博士(未畢業)最後的警覺在提醒他:別這麽哭!別在這裏裝模作樣!你想哭到呼吸性堿中毒嗎?現在是你搖尾乞憐的時候嗎?

但他控制不住。哭吧,他近乎冷漠地想:雲居博三,這是你應該的,這是你應得的。趕緊把你腦子裏的水倒幹凈。趕緊成熟起來。趕緊聰明起來。要不然就滾。別再在這裏礙事。沒有人需要你自我滿足的假好心和自力更生的真麻煩。

“……博三。”

一直到他慢慢停下來,萩原才開口。

“你也沒錯,作為一個人來說。無論你拿不拿手表,最終的自責都不會減少。你為那少年的死而自責,為那女孩的遭遇而自責。這是善良與同理心的表現,本來並沒有錯。是非要讓你在我們的安危與你的善良之間做選擇的人的錯。利用別人的善良當然是錯。”

“但是,警察的工作——”

“——就是在他人的安危和任何東西被放上天平衡量時,都選擇他人的安危。”

“警察就是這樣的工作。你甚至需要放棄你的善良去選擇理性思考。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連一步都無法前進了。”

雲居博三仍然坐在地上。

“做警察……”他喃喃:“是這樣的啊。”

他的眼睛終於幹涸。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再有流淚的理由。萩原說得對。警察就是這樣的工作。

“所以,”松田聽著萩原的話,根本忍不住笑容,“竟然把雲居嚇成了那樣嗎?”

雲居博三青筋暴起地削蘋果,“松田組長,你再說下去的話,我可就不保證我削的是蘋果了。”

“怎麽,你還想削我嗎?”松田微微舉起手,卻並不是投降的意思——他可沒有法國血統,“你這水果刀刃口也不錯,反正一回生二回熟。”

雲居博三:……

“松田。”他認真道:“別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松田陣平就向後一仰,無所謂地靠著枕頭。

“我們彼此彼此吧?”他說:“你也沒少開這種玩笑。”

雲居博三想要辯解什麽,但最終還是咬緊了牙關。

“我改。”他低下頭:“對不起。如果之前我的爛笑話表露出了一些對自己和他人生命安全不尊重、輕浮對待的態度,那都完全是我的錯。這一點都不酷。我真的會改,現在就能改。以後再不說了。”

萩原就拍了他的肩。很輕的一下。

“沒關系,想笑就笑吧。”他安慰:“我們知道你不是那種意思……能笑出來也很好,畢竟,人在咬緊牙關的時候是笑不出來的。”

是啊。能笑出來也很好。

“……不知道降谷怎麽樣了。”雲居博三掩飾著突如其來的感動輕輕轉頭,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看到空調外機,終於忍不住說出了口:“我現在有時候還夢到當時的事呢。”

下一秒,刀尖從窗縫裏冒出來。短短逡巡五厘米,駕輕就熟地挑掉了窗鎖;隨即,戰術手套推開窗子,壓低的帽檐下紫灰色的眼睛熠熠生輝。

降谷零的眼睛。

——言靈!他終於練成言靈了!

“等我一下,”雲居博三鎮定地從松田床邊站起來,沒忘了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萩原,“我去樓下買個彩票,馬上回來。”

降谷零:……

“雲居,你也聽一下。”他象征性喊住並沒打算真的走開的雲居博三,“沒什麽重要的事,我就是來看看你們的情況。”

松田毫不領情:“沒重要的事,那就還是有事。又想使喚我們給你幹活了,降谷君——哦不對,安室先生。”

降谷零並沒像警校期間一樣和他互嗆,反而是綻放出了一個甜蜜的微笑,“沒關系的,松田,我知道你只是太想看到我了。就讓我來安撫你的情緒吧。都交給我。”

松田:……這人誰啊?

雲居:……這人誰啊!

只有萩原巋然不動,仍能帶笑發起進攻,“那麽,小降谷還是從空調外機上,熟悉的零號機——哦,現在是阿姆羅桑了,應該是高達吧?”

降谷零額頭上終於暴起了熟悉的青筋,所有人笑成一團。

“好了。”不知道為什麽甚至有些不好意思的降谷微微偏開頭,“……都沒事吧?大家。”

雲居博三生怕萩原報喜不報憂,搶先一步回答:“松田的手和肩,萩原的背,都有傷。我的話主要是腦子進水了,別的還好。”

降谷:“……顯而易見。”

雲居博三被他說得一噎,無限感慨油然而生:“你也學壞了啊,降谷。”

“是啊,我也有同感,畢竟學得更像你們了。”降谷似乎有些享受他現在的狀態,氣定神閑地向同期口頭反攻,“好了,說正事。”

他微微正色,“河口湖的事,我查到點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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