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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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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眾人用像看著瘋子一樣的目光看著亞蘭托,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嚇傻了,竟然開始說起夢話來。

亞蘭托雖然有城主之名,但卻並沒有做出什麽讓臣民心悅誠服的功績,反而讓人民對他頗多怨言。此時此刻,雖然亞蘭托的氣勢很足,很自信也很張狂,但可惜的是,眾人並不信任他。

短暫的寂靜之後,尖叫聲再起!

人們倉皇逃竄,女士們丟掉了手包、踢掉了細高跟的鞋子,抓亂了頭發,撕掉了礙事的裙擺;男人們也顧不上禮儀風度,左推右搡,大呼小叫,唯恐自己逃得不夠快。

"入侵、入侵!白馬城入侵!"

"衛隊!城衛隊在哪兒?"

"我是侯爵,快來保護我!"

"給我把路讓開,讓侯爵大人先走!"

亞蘭托臉黑得像鍋底一樣。

現在怎麽辦?再喊一遍嗎?那樣不是更丟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從他的面前洶湧而過,男人吼女人叫孩子哭,一片亂象,根本沒有幾個人認真聽他說了什麽。

畢竟,白馬城的軍隊已經黑壓壓地逼近了城門,這只軍隊行進的速度很快,如同奔馬一般。現在眼力好的人已經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排士兵的模樣,包括他們赤紅充血的眼神和血跡斑斑的鎧甲,近百只獵狼奔跑在隊伍的最前方,噴著熱氣,淌著口水,殺氣盈野。

恐懼,如同沸騰的潮水一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並不是所有人都在倉皇逃走,坐在最高位上的"大人物"們大多數還都留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其中一半以上的人都臉色蒼白、額頭冒汗,有人腿抖得跟篩糠一般,屁股只挨了一點點座位,不斷掃視著周圍的人,身體像一根隨時都能彈起來的彈簧一樣。

顯而易見,他們也想要逃走,只是懾於某種威懾,因此才沒有動彈而已。

"亞莉克希亞幹什麽吃的?敵人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居然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傳回來!"

四殿下亞克萊辛毫不顧忌地批判著在外領軍的亞莉克希亞,同時用挑釁的目光看了眼亞蘭托:"這裏危險,我先走了。你要愛裝,你就留在這兒裝好了。"

說完後,他也不管別人是什麽反應,邁開長腿就從旁邊的走道上跑了過去,十幾個人從人群中擠到他身邊,護送著亞克萊辛離開。

年紀最小的亞寧雅用發白的手指緊緊攥著裙擺,六神無主地看向亞沐羅莎,小聲道:"二姐......"

亞沐羅莎搖搖頭,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手指,兩人坐在座位上沒有離開。

年長的女子將柔和的目光投向亞蘭托,眉宇間凝結著一抹濃濃的憂色。

七殿下亞特哈飛快地看了眼眾人的表情,隨後低頭不語,神色顯得十分懦弱。

六殿下亞諾斯忽然發出一聲嗤笑,在亞蘭托看向他的時候又轉過目光,看著天花板,嘴角依然掛著一抹幸災樂禍的弧度。

亞蘭托死死地盯著他。

"諸位!諸位!請冷靜!請保持冷靜!"

一個宏亮的聲音響起,竟然壓下了觀賞廳中所有噪雜的喊叫聲,被每個人都清楚地聽見。這個聲音中仿佛帶有某種天然的力量,讓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遵從。

無數人如同慌亂的羔羊一般,將求助的、期待的眼神投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是帕特留斯。

他扶起一個倒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幾腳的少年,大聲說:"請大家冷靜,就算要逃命,混亂也只能讓我們死得更快!不要擁擠!保持秩序!把摔倒的人扶起來!讓女人和孩子先走!"

逃生的路被擁擠的人群堵的水洩不通,還有倒在地上的人嗚嗚咽咽地哭。沈默了片刻後,眾人總算不負自己所接受的教育和教養,人群如一只遲鈍的長蟲一般蠕動著,艱難地疏散開了一點,但更多的人卻朝著散開以後露出的空隙湧去。

帕特留斯知道這種時候不能給他們這種模糊的指令,因為每個人都會抱著僥幸和焦慮的心理,希望多走一步,能讓自己生存的幾率更大一分。於是他開始點名:"奧德裏奇,把你的人都看好!不要再擠了,往後退!往後退!聽到沒有?卡爾文,約束好你身邊的人!佛裏格登,維持門邊的秩序!菲爾,把你旁邊的人扶起來,去排隊!阿道夫,你再裝聽不見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頭?葛蘭你特麽的,是不是想死?馬上給我退後!草泥馬的謝裏爾,狗吃屎都沒有你這麽快,別往女人堆裏擠,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盡管有靈念加持,但為了讓所有人都聽清楚自己的聲音,帕特留斯還是喊得嗓音嘶啞,漸漸脾氣暴躁,三句話裏兩句話都在罵人,但人群卻因此迅速地恢覆了秩序。被他點到名字的人羞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在地上找條縫兒鉆進去,反正是再也不敢推擠了。

同樣被堵在門前舉步維艱的亞克萊辛也松了口氣,身邊的人忙道:"殿下,趁現在馬上離開!您身份尊貴,就算是帕特留斯也不敢說什麽。"

亞克萊辛搖搖頭說:"不急,我們等等。"

他清楚邊境入侵的消息瞞不過亞蘭托,也知道他這樣沈穩必有倚仗。但亞蘭托的倚仗又不是他亞克萊辛的倚仗,所以他還是想要盡快離開。但他畢竟也有自己的驕傲,回頭看了眼站在高處座椅上的帕特留斯,帶著自己的人默默退後。

在帕特留斯的指揮下,人群漸漸恢覆了秩序,通往大門的路也被讓開了,但卻並沒有人離開,門邊有人正在嚎哭著喊道:"別擠了別擠了,擠死人了!死人了啊!"

"怎麽回事?"帕特留斯跑過去,拉開人一看,發現不大的一扇門裏塞進去十幾個人,有的是頭,有的是腳,有的半邊身體被夾住,有的被人踩在腳下。旁邊的人想把他們拉出來或者推出去,卻是毫無辦法,稍微一用力,就有人疼得發出淒厲的慘叫。

但能喊叫已經算是比較好的了,帕特留斯看到,其中有好幾個人被擠的慘不忍睹,已經咽了氣。

他沈默良久,向身後招手道:"容遠,來幫忙救人。"

"來了。"容遠走到他身邊,一揮手,星砂彌漫而出,先將幾具屍體推了出去,剩下的人也被星砂托著,平穩地放到了地上。

眾人見到這些人肢體變形、頭破血流的慘狀,發出陣陣驚呼,又羞愧又恐懼,霎時間就讓開了一大片空間。

星砂匯聚成繭狀,將眾人包裹在其中,慘叫和呻,吟聲都戛然而止。

"他們......他們怎麽了?"一個貴族少婦忍不住擔心地問道。

容遠看她一眼,道:"我的星砂臨時構建成治療儀,從細胞層面給他們治療,大概半小時以後,這些人的傷勢就會治愈。"

"太好了。"

"我之前聽說容先生是瑟瓦肯最強的治愈系靈師還不相信,今天一見,名不虛傳啊!"

"這個人,我們家族一定要好好結交。"

眾人議論紛紛,有的低聲私語,有的則大聲吹捧,還有人趁著沒有人註意的時候,想要先趁機離開,但卻"嘭"地一聲,一頭碰到了什麽東西上!

"這是什麽?"那人憤怒。擡眼看到面前豎著一堵半透明的墻壁,伸手一摸,冰寒刺骨。

"是冰!我們被一道冰墻給封住了!這是怎麽回事?"那人大喊大叫起來,"對了!靈師!容先生,快來把這堵墻打碎!"

容遠皺眉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

一個腰間佩劍的軍官走了過來,道:"讓我來!"

他拔出佩劍,大喝一聲,用力一揮!

劍斷!

冰墻上,只留下一道頭發絲粗細的痕跡,並且很快就消失不見。

那軍官雙手流血,握著殘餘的劍柄,驚駭地說:"這不是普通的冰!這面冰墻硬度堪比鋼鐵!"

"我來試試。"一個靈師走了過來,雙手比劃兩下,在胸前結成三角形,大吼一聲:"火!"

一股熾熱的火焰猛地從那三角形中噴出,呼地一下吞沒了冰墻,熊熊燃燒了起來。靠近門邊的人只覺得烈焰熊熊,烤得自己的頭發似乎都卷曲了,忍不住又大步往後退了好幾米。

烈火一連燒了兩三分鐘才熄滅,臉色如紙一般蒼白的靈師絕望地看著絲毫未變的冰墻,喃喃道:"怎麽......怎麽會這樣?"

在觀賞廳的中的眾人可不僅僅是只有身份和財富,其中三分之一都是靈師,剩下的也多半都各具才能,或者至少有一兩件強力的、普通人也能催動的偽靈器。眾人大顯神通,依次上前嘗試了一下,卻拿那冰墻毫無辦法。

"怎麽會這樣?這東西到底是什麽?"有人絕望地癱坐在地上。

"肯定是白馬城的陰謀,他們是蓄謀已久的!"一名女士捂臉哭道:"我們完了,我們都會死在這裏。可憐我的孩子才只有兩歲啊!"

"好一個白馬城,竟然趁著這個天賜良機想要將瑟瓦肯的重要人物一網打盡!我們都死了,瑟瓦肯也就完了!"有人咬牙切齒。

"容先生!容先生!這個時候只有你出手才能拯救我們了!"有人撲到容遠面前哀求。

"沒看到容遠還在忙著救人嗎?"亞爾伯特一把將對方擋了回去,不高興地說:"容遠現在要是抽出靈念去破墻,那些人可能全都會死!你於心何忍?!難道你的命是命,別人的命就不是命?"

那人嘴唇囁嚅了一下,對他來說,當然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貴的。但此情此景,這話卻萬萬不能說出來。亞爾伯特的地位也比他高的多,他不敢反駁,只能用濕漉漉的、哀求的眼神看著容遠。

亞爾伯特側身擋住他的視線,並且附贈一個冷笑。

其他人見容遠專註救人,周身點點星光環繞,連身影都若隱若現。他們大部分人對容遠這個層次的靈師並不了解,也不知道什麽是他的極限,只是看他同時救治近十個人,就覺得必然是需要竭盡全力並且全神貫註才可以。有些治愈系的靈師用自己的能力衡量了一下,不由咋舌--換成他們自己,只是救一個人可能都要耗盡全力了,因此更沒有話說。

他想到了在混亂開始的時候,亞爾伯特在他耳邊輕聲說的那些話--

"容遠,在亞蘭托城主大人的背後有一個無比強大的存在,是任何人都無法匹敵的。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當中,白馬城的入侵也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不需要擔心。"

"這件事在瑟瓦肯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除了我們這些城主的親信以外,你是唯一的一個外人。我這麽說,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吧?"

"城主大人沒有表面上這麽簡單,他是一個真正志存高遠、胸懷天地的人,我們也是因此才追隨他的。在他身邊,我們看到了一個真正不一樣的世界!他的格局與所有人都不同!容遠,我希望你也能加入進來,成為我們的夥伴!相信我,你是絕不會後悔的!"

"我們會讓你看到這個世界的真實面目!"

"容遠,我是真的把你當朋友,才跟你說這些話的。希望你能好好考慮。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跟你成為敵人。"

"還有帕特留斯先生也是,希望你能規勸他不要太過沖動了。否則的話,他和他身邊的人都會有危險。"

"這不是威脅,而是一個事實。"

容遠看了眼帕特留斯。他的靈念能力大不如前,在嘗試破冰沒有效果之後,轉而開始組織大家保護自己、抵抗敵人。

城外,白馬城的軍隊已經靠近了城門,正在整隊。陸陸續續還有不少人影從很遠的地方走來,加入到隊伍中去。一個穿得花花綠綠、猶如大型鸚鵡的人雙手抱著一個彎角型的號角,吹出了悠長又蒼涼的一聲調子。

其實這是一個反擊敵人的好時機,白馬城長途跋涉而來,已是疲軍,更何況連隊伍都零零散散的,只要一支小隊橫插過去就能把他們沖的七零八落。但瑟瓦肯的士兵卻躲在城樓裏,不敢出擊。

一方面,是因為敵人來得突然,很多人現在都還沒有反應過來。而有權力下令指揮的人基本上都在觀賞廳裏,正在跟一堵冰墻單方面搏鬥,消息一句也傳遞不出去。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面前的這支軍隊實在是令人畏懼--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身高都在兩米五以上,身材粗壯,胳膊比瑟瓦肯士兵的大腿都粗;且沈默、肅殺,從他們身上感覺不到任何恐懼或者動搖,即便身邊有人突兀地倒下,周圍的其他人也沒有任何反應,一個個都像是從洪荒遠古中走出來的人形兵器。

光是看著這樣的人,都令人膽寒,更不用說主動與之戰鬥了。

但與觀賞廳裏那些幾乎快要被嚇尿的貴族們不同,容遠並沒有把城下的那支軍隊放在眼裏,因為在他的感知中,附近還有一個龐大到恐怖的力量源正在蘇醒。與其相比,城外那些士兵就好比螻蟻一般。

"諾亞,你感覺到了嗎?"容遠嘴唇翕動,輕聲道。

身側的虛空中,傳來諾亞的聲音:"嗯,有個大家夥醒來了。而且,它跟那個城主之間似乎有些聯系。"

容遠也察覺到了,城主亞蘭托的身上有種與其同源的力量。這股力量在他身上,雖然與本源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已經比在場除容遠以外的所有靈師都更加強大。

城主亞蘭托坐在上首最高的座位上,目光陰沈沈地看著在場像沒頭蒼蠅一樣慌亂的人群,以及迅速讓大部分人都冷靜下來,聽從指揮的帕特留斯。

"危難時見真章啊,五哥,很顯然帕特留斯的威信比你高多了。"六殿下亞諾斯拖著腔調說:"真可惜啊!這個人怎麽就沒有異變成怪物呢?你說......是吧?"

亞蘭托的臉色很難看,卻沒有回應他。

襄馬單手支著下巴,半閉著眼睛,仿佛沒有聽見。

"那個......"被二殿下亞沐羅莎半抱在懷裏的亞寧雅擡起頭來,怯生生地道:"帕特留斯老師人很好的,六哥你不要這樣說他。"

亞諾斯嗤笑一聲,不過他還不至於對這個單純的小妹說什麽難聽話,撇過頭不再言語。被袖子蓋住的手掌蜷縮起來,微微發抖。

兵臨城下,除了亞蘭托這個瘋子以外,誰能不怕?

但他卻不能像小妹一樣,肆無忌憚地展露自己的恐懼,於是他下意識地讓自己顯得更加刻薄、兇惡,以抒發內心的恐懼。

"諾亞,如果你和它戰鬥,誰會贏?"容遠問道。

諾亞沈默片刻,道:"我。"

"但我記得你說過,你最好不要出手。"容遠又道。

"是。"

"那你去保護瓦斯卡斯和蘭桃吧!他們兩個在別的廳,還不知道情況,我不放心。"容遠道。

"那你呢?"諾亞問道。

"別擔心。"容遠平靜地說:"就算比不上你,但我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如果有危險,我會第一時間帶著老師和狄克離開。"

見他心中有數,諾亞點點頭,臨走之前,卻又道:"容遠,其實你可以對自己更有信心一點。你比你想象的更強!"

虛空中閃過細微的波動,諾亞已經離開了。

狄克看不到也聽不到諾亞,不過只是聽容遠說的話,他也大概猜出發生了什麽,手按住劍柄,警惕地看著周圍。

"盯著亞爾伯特。"容遠道:"他是亞蘭托的心腹,知道很多事。"

狄克默默點頭。

名義上效忠於城主的人不少,但是真正算得上親信的人卻不多,容遠掃了一圈,心中就有數了--那些神態沈穩、鎮定甚至隱隱還帶著幾分輕蔑的,顯然才是知道所有內情的人。

整個大廳中,這樣的人也不過才七八個罷了。

忽然,容遠微微一怔。

他看到了史迪威,那人面無表情,眼神中卻透露出深深的悲哀和無力。他像是想要說什麽或者做什麽,最終卻只是死死地抓住座椅的扶手。

兩人目光對視,史迪威嘴唇微微翕動,無聲的說了兩個字--"小心!"

容遠微微抿緊嘴唇,一邊裝作全力救人的模樣,一邊不動聲色地靠近帕特留斯。

這數百人當中,容遠也就只有身邊的這兩個罷了。以他現在的力量,不管遇到什麽樣的敵人,容遠自信保護兩個人的能力還是沒問題的。

但是--

【你比你想象的更強。】

更強......嗎?

容遠看向遠方,目光中掠過一絲淺淺的迷惘。

......................................................

"嗚嗚------"

悠長的號角聲響起,觀賞廳裏立刻像是按下了暫停鍵一樣所有人都靜止了。

無數驚恐的目光,看向城外那支整裝待發的軍隊。

城內的軍隊也已經勉強集合起來趕到了城墻上。但是時值寒冬,大多數人都躲在自家的地下室裏"窩冬",城內外只有三分之一建制的士兵整合起來。有些人匆匆趕到城墻上,連禦寒的衣服都沒有穿好,正抱著武器瑟瑟發抖,等到敵人打到面前來的時候,他們能不能動彈都還是一個問題。

也有人已經發現了眾多"大人物"們的困境,畢竟這座臨時建造的宮殿原本是透明的,現在卻被厚厚的冰層給包裹起來,連門窗都給封住了。再怎麽愚笨的士兵也知道這絕不是正常的狀況,正拿著各種器械努力砸開冰塊。然而辛苦半天以後,卻連個指甲蓋大的洞都沒有砸出來。

一些人見狀,心道不妙,便悄悄地收拾東西逃走了。更多的人看著城外劍拔弩張的態勢,卻只感到一陣絕望。

這一刻,觀賞廳中大部分人的心情與城外的士兵完全同步了。

他們怔怔地看著,看著敵人的軍隊怒吼著發起沖勢;看著一根根帶著鐵鉤的繩索被他們毫不費力地扔到城墻上,如猿猴一般攀登而上;看著十幾個最高大強壯的士兵扛著巨大的柱子,大喊著朝城門撞去!

"嘭!嘭!嘭!"

城墻隨之抖動,有人跌坐到地上,絕望地哭道:"難道今天就是我瑟瓦肯的末日嗎?"

"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正當眾人都為之而恐懼、痛苦的時候,他們身後卻傳來一陣十分愉快、忍俊不禁的大笑聲。

眾人又驚又怒,循聲望去,卻看到正在大笑的居然是他們的城主亞蘭托。

--可憐的家夥,他居然被嚇傻了嗎?

有人十分憐憫地想著。

"蠢貨們,你們該認真聽我講話的。"亞蘭托笑了一陣,說道:"不過沒關系,我原諒你們的無知和愚蠢。"

眾人面面相覷,一名老者走上前,正要說什麽,卻見亞蘭托伸手打了個響指。

"啪!"

一聲脆響。

觀賞廳中,陡然刮起了一陣冷風,寒意把眾人將要出口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細細的雪花從房頂落了下來。

一個潔白的人影從雪中走出,站在亞蘭托的身後。

那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少女,長相精致得猶如玉雕一般,長長的睫毛安靜地垂下來。少女白衣白發,瞳孔隱約泛著青色,嘴唇帶著一點點粉,十指纖纖,指甲像是透明的琉璃。

她赤著雙腳,腳下是一片六角形的冰花,裙擺處仿佛有雪在落下。

當她出現的時候,房間裏的溫度霎時間就降低了十幾度,許多人被凍得冒出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尤其是坐在亞蘭托附近的幾個人,呼吸時甚至能看到面前的一團團白霧。

這是人類?還是靈怪?

人們看著少女,因為她就站在亞蘭托身後,兩人關系不明,因此那些躍躍欲試的靈師一時之間也不敢出手。

"伊孜,殺了我面前的敵人。"亞蘭托吩咐道。

"是。"

少女聲音很輕,她擡起頭來,手輕輕一揮--

站在她面前的人下意識地趔趄後退,卻發現什麽也沒發生。

"呼----"

緊接著,觀賞廳外面就刮起了一陣颶風,夾雜著大量的冰雪朝白馬城的軍隊撲去。但首當其沖的,卻是站在城墻上準備抵禦敵人的瑟瓦肯士兵!

"啊啊啊啊--"

慘叫聲中,十幾個沒有穩住身體的士兵被狂風裹挾著吹上了半空,身體在風雪中翻滾著,眨眼間就無影無蹤。

緊跟著,風雪席卷了已經將要爬上城墻的白馬城士兵。那些高大的身影一聲不吭,渾身僵硬地掉了下去。

沖在前面的獵狼忽然"嗚嗚"慘叫著,扭頭夾著尾巴瘋狂逃竄,卻很快被風雪趕上,呼地一聲就被帶到了高空中。

然後是白馬城的士兵們。

他們邁著沖鋒的步伐,一排排倒了下去,落地的時候,身體好像已經與冰雪融為了一體。

"轟!"

一聲巨響,在白馬城的軍隊後方響起,連觀賞廳內的眾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仿佛有一輪太陽在雪地上升起!

赤紅色的光球熊熊燃燒著,風雪陡然一滯,連地面的積雪都開始迅速融化。

被凍得僵硬的士兵也開始活動,竟然有一半的人都還活著,他們從地上爬起來,沈默地撿起自己的刀槍劍戟。眾多士兵集結在那輪憑空出現的大日之下,不再被寒氣侵擾。

伊孜:?

她歪了歪頭,神態天真中帶著幾分空無。少女身形一閃,就伴著風雪出現在城樓外面。她漂浮在空中,長發亂舞,白色長裙也被風吹得四下飄搖,看上去十分單薄。

少女手一揮,又有無數的冰劍在空中形成,嗖嗖嗖地射向白馬城眾人,頓時一片慘叫聲響起。

鮮血染紅了白色的大地。

那支軍隊中,十幾名靈師躍眾殺出,與少女伊孜纏鬥在一起,卻被那看似單薄的女孩死死地壓制了。狂風呼嘯、大雪紛飛、冰劍如雨,若非那輪紅日始終庇護著白馬城眾人,所有的士兵可能都會被寒氣凍死!

"啊!"

觀賞廳的人群當中,有人發出短促的一聲驚呼。

"剛才表演的,難道就是......"

"不......你應該說,用冰墻把我們困在這裏的,並不是白馬城的人,而是......"

許多目光悄悄地看向坐在上首、神態悠閑的亞蘭托。

他們心中,甚至都來不及憤怒,也不敢憤怒,只有滿滿的畏懼和困惑。

城主他......為什麽要這樣......

"五、五哥。"亞寧雅擡起頭,目光閃動地看著亞蘭托。

她雖然年幼,卻也是個冰雪聰明的孩子。在看到少女伊孜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很多。

"您、您是城主呀!身為城主,應該要保護大家的......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城主?保護?"亞蘭托嗤笑道,瞥了一眼襄馬後,又對亞寧雅道:"你受某個人的影響太多了!我早告訴過你不要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

"五哥......"亞寧雅驚愕地看著他。

在過去,他們兄弟姐妹中跟襄馬走得最近的人就是亞蘭托,對襄馬最尊敬的人也是他,甚至在剛成為城主的那些日子裏,還經常去找襄馬請教,往往一聊就能聊到深夜。

什麽時候,襄馬大哥在他口中......變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她下意識地想去看看旁邊襄馬的表情,卻又不敢轉過頭去,只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燒起來。

"至於這些家夥嘛......我特地邀請他們來看表演,表演還沒有結束,怎麽能提前離開?他們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城主放在眼裏?"亞蘭托的目光掃過那些在擁擠中受傷、死亡的人,聲音很冷,"我早就說過不必恐懼,不必逃跑,他們非要跑,我有什麽辦法?"

"誰讓他們不肯聽我的話?"他說著,想到之前的尷尬處境,神色更冷。

"就......就為了這個?那麽多的、那麽多的人死了......"亞寧雅顫抖著說,看著自己兄長的目光好像在看一個怪物。

"小妹!"亞沐羅莎忽然冷聲道:"別說了!"

她的手掌用力地抓住亞寧雅的肩膀,似乎都要把她的肩膀捏青了,但語氣依然是溫和的。

亞寧雅臉上流露出幾分痛楚,隨後被亞沐羅莎用力地按進了懷裏。

亞蘭托掃了她一眼,又看著亞寧雅微笑道:"亞寧雅,小妹,你最好對我尊敬一些,聽話一些,好嗎?作為兄長,我可以容忍你一兩次的冒犯,但我的忍耐很有限,聽懂了嗎?"

亞寧雅目露恐懼,哆嗦著點點頭。

她看到亞蘭托雖然是微笑的表情,但目光中卻帶著一種瘋狂的、令人膽寒的東西,仿佛期待著她說出更多的話,然後一把擰斷她的脖子。

於是她咬住嘴唇,忍住淚意,一句話也不再說,乖巧地依偎在亞沐羅莎身邊。

亞沐羅莎輕輕撫著她的後背,然後看著亞蘭托,聲音柔和地微笑道:"五弟......城主,其他兩個廳......也跟這裏一樣嗎?"

亞蘭托收回盯著亞寧雅的目光,斜靠在椅背上,笑道:"不錯,他們也被冰墻保護起來了。只要我不死,白馬城的人就傷害不到他們。當然,暫時也沒辦法離開。所以不用擔心,你的丈夫和孩子都沒事。"

"那就好。"亞沐羅莎含笑說著,並順手拂了下裙擺,坐姿也放松了幾分,仿佛已經完全放下心來。

亞沐羅莎早已經結婚,但她的丈夫早年因為犯了大錯被貶職,因此沒有資格坐在這個大廳裏,連同亞沐羅莎的兩個孩子因為受到他們父親的連累,身份上要差一截,此刻都跟他們的父親在一起。

亞蘭托跟兩人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因此他說的話很多人都聽到了。即使沒有聽到的人,也都猜到了他的所作所為。

短暫的安靜之後,好幾個人站了起來。

"啊,原來城主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我們,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恨我之前居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居然還、還有所埋怨,真是罪該萬死!多謝城主!多謝城主寬宏大量,不計較我等的小小冒犯!這等胸懷、這等仁慈......真的是......真的是前所未見啊!"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一臉激動地說著。說到最後,還感動的哭起來。

"是啊,原來這一切早在城主的預料當中!城主目光如炬、遠見卓識。跟城主比起來,我們這些人就像秋蟬一樣淺薄無知,還用自以為是的傲慢來偽裝自己,真是慚愧啊!"

"感謝城主一直在為我們著想!像城主這樣忠厚、仁義的人太少了,能在您的麾下做事,我、我真的是太幸運了!"

出乎幾人預料的事,這些最早站起來的人並不是在發洩怒氣或者譴責亞蘭托,而是一個比一個諂媚地開始歌功頌德,諛詞如潮,把亞蘭托狠毒自私的行為說的好像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善舉一般,只差跪下來磕幾個頭膜拜了。

此情此景,讓不少人都目瞪口呆,就連亞蘭托也十分驚訝。一些本來滿腔憤怒、不甘、悲痛的人聽到他們的話,都開始迷茫起來--難道他們,真的誤會了城主的用心?

但還有人是清醒的,沒有人雲亦雲。有人守在屍體旁邊,咬牙切齒地低聲道:"可憐他們屍骨未寒,罪魁禍首居然就變成大家的恩人了!"

眾人在對亞蘭托交口稱讚的時候,不免要扭曲事實,將他的罪過變成功績。於是那些因為恐懼而逃跑、受傷、死去的人都變成了愚蠢、自私、懦弱、卑鄙無恥的存在,眼看他們就要在眾人口中變成千古罪人,一個不知道該怎麽誇讚亞蘭托的男人幹脆伸著脖子沖容遠喊道:"容先生,這種家夥差點兒害死大家,根本就不值得救!您還是把你的力量收回來吧!沒必要浪費在這種人身上!"

"不要!"一個胖胖的婦人驚叫道:"我兒子、我兒子只是因為太害怕才逃跑的,他從小就膽子小--他不是有意的!容先生,求您救救他吧!"

"什麽?你居然還為他狡辯?你安的什麽心?!"

"看看你居然教養出這種孩子來,很是可恥!"

"你的兒子道德敗壞,我看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這種人怎麽還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我要是是她我早就羞愧的自殺了!"

眾人紛紛把毛頭對準了婦人,她嚇壞了,抱著胳膊蹲坐在地上,哭道:"對、對不起......對不起......求您救救他吧,他真的不是個壞孩子啊!"

"還不住口!你這個丟人現眼的東西!"一個橫眉怒目的老頭走過來,揮起拐杖朝婦人打去!

唰!

劍光閃過!

拐杖斷成了兩半。

來不及收力的老頭踉踉蹌蹌地跌倒,他驚愕地擡頭,看見了狄克冰冷的臉,某些深藏的恐懼開始自內心深處覺醒。

"殺、殺神狄克!"老頭顫抖著說,下意識地想要向在場他認為最強大的人求救:"城主大人......"

"閉嘴吧。"亞蘭托奕奕然地從上層走下來,說道:"這個稱呼從你的嘴裏說出來,連我聽著都覺得有些作嘔。"

老頭兒一臉委屈,剛想要辯解什麽,但想到城主的吩咐,又立刻閉上了嘴巴。

亞蘭托走到容遠身邊站定,然後說道:"這些人雖然愚蠢,但也罪不至死,你想救便救吧。該說的話,亞爾伯特應該都跟你說過了,我就問一句--容遠,你可願意加入我的麾下?"

空氣一時間似乎都寂靜了。

匆匆走過來的帕特留斯剛想說什麽,卻忽然看到亞蘭托背後的影子中冒出了一只赤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畏懼於亞蘭托背後隱藏的力量而選擇臣服的人們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容遠,恨不得自己替他答應下來。

沒有人覺得亞蘭托封鎖眾人的目的僅僅是為了讓他們看一場表演,這是力量的展示,也是最後做出選擇的機會。站錯了隊伍的人......今天可能就不能活著走出去了!

許多人都有這樣的覺悟。

有些暗中投靠了其他幾位殿下的人開始惴惴不安,剛才阿諛奉承的時候他們的聲音最大聲,但看到亞蘭托走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他們也最為恐懼。

有人暗中瞥著襄馬和帕特留斯。

襄馬可以說是亞蘭托徹底掌控瑟瓦肯最大的障礙。而帕特留斯的威望比城主還要高,更何況他還是容遠的老師,隨時都擁有登高一呼從者雲集的能力,這樣的人,亞蘭托怎麽能放心他活著?

今天,別的人尚且都還有一線生機,但這兩個人......卻肯定早就已經上了亞蘭托的必殺名單了!

現在的問題,就只看容遠怎麽選擇了!

如果他放棄帕特留斯,自然有無數的榮華富貴可期;但如果他選擇了與城主作對......誰勝誰負且不說,這兩個人要是在這狹窄的大廳內戰鬥,其餘人又如何能幸免?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容遠的身上,等著他的回答。

亞蘭托的影子裏,又冒出了一只咕嚕嚕轉的眼睛。這只眼睛是藍色的,比剛才的那一只要小一些。這一次,它開始盯著容遠。

容遠想了想,問道:"你的目的是什麽?"

"嗯?"亞蘭托楞了一下,失笑:"是我在招攬你,你反倒考察起我來了?"

"不錯。"

眾人快要被容遠的坦率和大膽給嚇死了。

但他們預料中將要暴怒的亞蘭托卻笑了,脾氣似乎很好地問道:"看到了我的力量,你覺得還有問這種問題的必要嗎?"

"當然有。"容遠理所當然地道:"如果你只是因為生性殘暴、冷血無情才安排了這一幕,那我今天就跟你不死不休。如果你是為了大權在握、統一世界這類無聊的理由,那我也同樣沒什麽興趣。但亞爾伯特說你的格局與眾不同。所以我想先聽一聽,到底是怎樣的不同。我會根據你的回答做出我的選擇。"

"大膽!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城主紆尊降貴地親自邀請你,你居然敢這麽狂妄自大,不識好歹,真是該死!!我今天就......呃......啊啊--"

一個瘦小的男人從旁邊跳了出來,指著容遠大罵。但沒說兩句聲音就戛然而止,他雙手捂著喉嚨,滾燙的鮮血從指縫中冒出來!

男人用驚駭欲絕的眼神看著容遠身後如同影子一樣的狄克,玩玩沒想到他居然就為了自己的一句話而拔劍殺人!

【他怎麽敢......怎麽敢在城主面前......不,我、我不要死......救我--救救我--】

這時男人想到,在場眾人當中,有一個人是完全有能力救他的。

他朝著容遠伸出手來,嘴唇翕動著,一股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容遠卻根本沒有看他,而是看著亞蘭托,堅持問道:"所以......你的目的是什麽呢?"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跳出來質疑他對亞蘭托不夠尊敬的態度。

狄克無聲地向所有人傳達了一個問題--你們畏懼亞蘭托的力量而諂媚他,難道就不畏懼我嗎?

"嘭!"

男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瞪著幾人的鞋子。

亞蘭托也根本沒有看他,而是對容遠笑道:"目的麽......既然你問起來了,那麽說一說也無妨。如果你加入了我們,我本來也是要跟你說明的。"

他彈了彈手指,影子裏的眼睛咕嚕轉了一下,四面暗灰色的墻壁升了起來,將兩人圍在其中。這一下眾人雖然還能影影綽綽地看到幾人的身影,卻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也聽不到幾人的談話。

帕特留斯一急,忙要過去,卻被史迪威抓住了肩膀。

"別去。"史迪威道:"不要觸怒他!城主的力量深不可測,就算是你我完好的時候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現在就看,容遠的選擇是什麽了!"

帕特留斯擔心道:"那孩子涉世未深,肯定不是亞蘭托城主的對手。如果他趁機下手,那可怎麽辦?"

"那你也毫無辦法。"史迪威悶聲道,同時心裏也對"涉世未深"這個詞產生了深深的疑惑。

--那種力量、那種壓迫力......你跟我說這叫涉世未深?你在逗我?

帕特留斯忽然想起一事,震驚地道:"你的傷......"

史迪威自從擔任會長以後,就大傷小傷不斷。帕特留斯還暗自嘲笑過他居然變成了一個病秧子。但現在想想......瑟瓦肯就這麽大,史迪威已經是頂尖的靈師了,還有誰能三天兩頭地打傷他?

史迪威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想:"沒錯,是城主所為。"

"他......為什麽......你不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會長嗎?"

帕特留斯記得以前史迪威跟亞蘭托的關系應該不錯。他自己異變以後,按照資歷原本該是阿德萊德繼位的,但是新城主亞蘭托卻扶持史迪威上位。

史迪威沈默片刻後,低聲道:"第一次受傷,是因為稅收和除靈費的事,我跟城主發生了爭執。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他背後有著非常可怕的力量。他說......不收高價除靈費也可以,但到時候,就讓我親自帶隊......帶隊去把人都殺了,財寶都搶回來也行。我沒有辦法......我的老婆孩子就住在城主府的旁邊......所以我,只能答應執行新的政令。"

"堂堂城主,居然做這種盜匪之事!"帕特留斯氣得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怒道:"這種事,你為什麽不早說?"

"我能跟誰說?"史迪威苦悶至極,苦笑道:"我沒有可信之人,就算是身邊的下屬,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被城主府收買了。"

帕特留斯無奈。他磨了磨牙,然後道:"還有呢?你後來一直傷勢不斷,不可能因為這一件事吧?"

"第二次受傷,是因為我的人追查到了那個能操縱靈怪、還闖入學校擄走學生的暗靈師。所有的線索都指向城主府,我查過去,本以為是有暗靈師居心叵測地潛藏在城主府。沒想到......"史迪威搖搖頭,沒有說下去。

"沒想到他居然就是城主的人!"帕特留斯替他說完,又道:"你發現了這一點,並且再次被打傷。"

"是。"

"那你怎麽還能活下來?"帕特留斯問道:"我們這個城主顯然不是什麽寬宏大量的人,你兩次得罪他,怎麽還能穩穩地坐在會長的位置上?"

"這就要問你了。"史迪威道。

"我?"

"一個本來應該已經死了的人突然露面,聯合了襄馬,收服了狄克,身邊多了一個強力的助手,名望還再次達到頂峰!你知道那些日子,城主有多憤怒嗎?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把你這個絆腳石給鏟除了,沒想到你居然又完好無損地冒了出來!"

史迪威道:"因為擔心弄死我之後,你就會裹著大勢重新成為協會的會長,把協會裏的諸多靈師都變成襄馬的私軍,亞蘭托城主就算再怎麽不情願,也只好繼續忍耐我了!他還專門排了一個不比你家學生差多少的治愈系靈師,來給我治療傷勢。"

"原來是這樣。"帕特留斯點點頭,說:"那......現在你還是一身傷痛,這又是為什麽?"

"一連兩次差點被殺,是個人都會有些想法的吧?我暗中查亞蘭托,查來查去,不小心發現了他隱藏至深的一個秘密......我把我的妻子、孩子全都送到城主府當人質,才讓他暫時相信了我的效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

"什麽秘密?"帕特留斯追問道。

"那個秘密,或許你的學生現在已經知道了。"史迪威看著那暗灰色的屏障,喃喃道:"帕特留斯,我只希望你對自己學生的影響力能更大一些,讓他能站到我們這一邊來。容遠是我現在所知道的,唯一能和城主相抗衡的力量。如果他也變成了亞蘭托的爪牙,瑟瓦肯......不,這個國家都要完了!"

......................................................

"你想明白生命的意義嗎?"

屏障中,這是亞蘭托的第一句話。

這句話有點耳熟。

容遠回憶了一下,面色變得有些古怪,問道:"下一句你是不是要問我--想真正的活著嗎?"

"嗯?"亞蘭托有些詫異地看看他,隨後笑道:"這麽說倒也不錯。我們,還有外面的那些人--"他揮手比劃了一圈,道:"都不算真正的活著。"

"那算什麽?傀儡?意識體?或者你要說我們的世界是虛擬的,所有人都是其中被設定好的數據流?還是我們的命運只是被寫在書裏的故事,看起來自由,其實連思想都在別人的掌控當中?"容遠腦海中立刻冒出了一連串經典的設定。

本來想要讓他震驚一下的亞蘭托反而被鎮住了,楞了片刻後,才摸著下巴道:"你這小子,想法怎麽這麽古怪?不過......你說的,也未嘗沒有道理。嗯,這樣一比較,我接下來要說的內容,你應該就不難理解了。"

他伸手一摸,面前一堵墻壁就變得透明起來,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下正在廝殺的眾人。白馬城的軍隊被那少女殺得丟盔棄甲,潰不成軍,一具具屍體從空中落下來,那是被狂風卷到天上凍死的白馬城士兵。

此刻,殘軍正在整軍後退,少女銜尾追殺,跟那靈念化生之物是一輪熾熱紅日的靈師打得驚天動地,轟鳴陣陣,不少士兵只是被波及了一下,就立刻死了。

這只是一個少女的力量。

而亞蘭托的身後,還有兩只迥然不同的眼睛,藏著兩股沛然龐大的力量。

"你知道嗎?外面的這些人,還有大廳裏的那些家夥,包括你的老師帕特留斯、狄克,還有我的妻子、孩子,其實都不算真正的生命。甚至你我也是如此。"亞蘭托剛開口就拋出一個驚雷。

容遠不為所動地說:"不管你們是不是,反正我是真正的生命。我的思想,我的行動,我的一切,都由我自己來決定,而不是傀儡或者別的什麽。"

"哈哈,你理解錯了。"亞蘭托失笑道:"我並不是說我們背後有一個不知名的操縱者,也不是說我們是誰的提線木偶。而是......生命層次的問題。我們的生命層次太低了,但是你和我,我們這樣的人,有機會跳出去!"

容遠皺眉,沈思片刻後道:"說詳細點。"

"好吧。"亞蘭托在面對他的時候顯得十分寬容:"那讓我先給你普及一個知識--你聽說過靈域這個詞嗎?"亞蘭托問道。

容遠眉頭微微一跳。

【靈域。】

這個詞他並不陌生,諾亞跟他提過好幾次。

但是除了諾亞,似乎從沒有別人這麽稱呼過。

容遠一直以為,這是某種其他星球的人才流行的稱呼。瑟瓦肯的人連自己居住的星球都沒有走出去,也不知道星球之外的世界有多麽廣大而豐富,因此沒有這樣的概念是正常的。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還有別的含義?

亞蘭托從他的沈默中得到了答案,微微驚訝地問:"怎麽?你聽說過嗎?"

"唔......好像在哪本小說中看到過......"容遠含糊地回答道。

"哦。"亞蘭托釋然,笑了笑,隨後又長嘆一口氣。他正色道:"你能想象嗎?在我們的世界以外,還有著無比光大的世界。那裏有真正的神明,也有堪比神明的靈師,他們駕馭靈獸,橫渡無盡虛空,探索世界的奧秘--我們這個世界流傳的關於神明的傳說故事,基本上都是真實的。他們無意中來到我們的世界,留下了一個個神話般的傳說。"

"在外界,靈域這個詞匯的含義非常簡單--就是指我們通常所稱呼的識海之境。"

"只是稱呼上的不同,有什麽意義嗎?"容遠納悶。

"當然有。"亞蘭托的笑容顯得有些苦澀:"因為他們......把我們的世界......也稱為靈域!"

容遠一楞。

腦海中,電光石火般地閃過了幾句話--

【我到靈域的時間比你要早一些。】

【這方世界,我管它叫靈域,因為充滿了靈念的力量。】

【在一些地方,當人們提到靈域的時候,基本都指的是識海之境。】

【突破了自身思維局限的靈師,他們的靈域是有機會演化成真正的世界的--那種萬物自然生長、繁衍、消亡,並有幾率誕生智慧種族的真正世界。】

原來諾亞,早就把事實隱晦地告訴他了。

只是......為什麽沒有明說呢?

是怕他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其實只是別人構想出來的,而無法接受嗎?

亞蘭托道:"明白嗎?我們的世界,其實只是別人的識海之境。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相當於大腦中的一個念頭而已。你以為你度過了漫長的一生--出生,成長,努力學習,拼命工作,戀愛結婚,撫養孩子,送走父母,然後不甘不願地迎來死亡--這麽拼命地掙紮著,體味著各種喜樂悲歡......但其實,只相當於一個轉瞬即逝的念頭而已。"

"你說,這樣的生命,算真正的生命嗎?這樣活著,是真正的人生嗎?"

亞蘭托的語氣十分悲觀,甚至絕望。可以想見,當他知道這些事的時候,內心有多麽崩潰。

容遠內心也是大為震動,但因為逐漸恢覆的記憶的緣故,他知道自己並非是真正在這個世界誕生的生命,他原本就來自於真實的世界,因此還算冷靜。思考片刻後道:"那你覺得,真正的生命應該是怎樣的?"

"我沒有見過,無法想象。"亞蘭托肯定地說:"但絕對不是我們現在所見的這副樣子!"

"我倒覺得,並不會有什麽不同。"容遠道。

"生命的本質基礎都不一樣,如何能相同?!"亞蘭托揮著手臂斷然說道。

容遠沈默。

說真的,靈域的世界比他記憶中的那個世界更加神奇,當然,對普通人來說也更加殘酷。不過,一般人的生活,從生到死,不都是那樣嗎?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想要跳出靈域,成為真正的生命?"容遠問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一個念頭......怎麽變成血肉之軀?"

"念頭只是一個類比,實際上比那要強一些,不過跟真正的生命當然是有差別的。"亞蘭托微笑道:"我當然有辦法做徹底的改變,但只有你加入我們才有資格了解這一切。怎麽樣?你的答案是什麽?"

他胸有成竹,顯然覺得自己已經吃定了容遠。

容遠沈默許久,然後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所說的這一切,就像幻想小說一樣。但是這種事情,你作為一個靈域世界中的人,是怎麽知道的?"

"這......"亞蘭托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權衡該不該對容遠說出這種機密來。但或許是遇到同類的亢奮,或許是他對自己有非常強烈的信心,亞蘭托道:"因為......在我瑟瓦肯的城下,封印著一個真正的神明!來自外面世界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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