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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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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意

五月十五日,是沈照的生辰。

這日天氣似乎也不大好,陰雨綿綿。

沈照本來就不是太過招搖的人,也不想大肆操辦自己的生辰宴。除了各位公主郡主之外,她只宴請了一些比較熟悉的官家女眷。

昭華宮偏殿裏,那些官家小姐聚首,無非討論哪家的公子哥更斯文俊俏,個個興致頗高,沈照卻只覺得無趣。

宴席過半,宿雨卻突然湊過來低聲稟告:“吳總管在殿外候著,說是陛下請殿下去禦書房一趟。”

沈照皺眉,天聖帝沒事的話一般不會找她,一旦找她,那就準沒什麽好事。

沈照吩咐好宿雨朝煙留下來照看宴席,自己匆匆走出殿門,便看見在此等候的吳總管。

吳進喜是天聖帝還是皇子的時候便侍奉在側的內侍,在天聖帝登基之後,便被任命為太監總管,這些年來深得皇帝信任。

沈照心下不安,面上還是凝出幾分笑意:“竟然還勞煩吳總管親自跑一趟,只是不知父皇此次召見昭懿有何要事?”

吳總管笑笑,看似親切和藹,回答卻滴水不漏:“奴才怎麽敢揣測聖意,殿下待會兒去面見了聖上,自會知曉。”

吳進喜只把沈照領到禦書房門口,便停下來示意沈照自己進去。沈照心中雖然早已經做好了準備,卻還是不由得被天聖帝嚇了一跳。

天聖帝面無波瀾,狀似平靜地看向沈照:“昭懿認為,煦兒和然兒那個更適合這儲君之位啊?”

“兒臣不敢妄議。”

“不敢妄議?”天聖帝冷笑一聲:“在朕面前不敢妄議,私下卻敢結黨營私,為皇子和各位臣子牽線?”

沈照額角冒出冷汗,這十多年來,她與天聖帝雖然不甚親近,天聖帝倒也不曾像如此疾言厲色過,二人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

“兒臣不曾……”

“還敢狡辯!”

天聖帝氣極,不分青紅皂白地拎著手邊的奏折就朝著沈照砸了過去,沈照不躲不避,奏折磕在沈照的額角,留下一道紅色的印子。

“不知悔改!”天聖帝怒氣不減:“給朕滾出去!”

“下次再讓朕聽到類似的流言,你這個長公主的封號就別想要了!”

直到被趕出來,沈照依然不知道,今日到底是何事引起了上位者的猜忌。

吳進喜看沈照出來,還不慌不忙地迎上去。待看到沈照低沈的臉色和額角的傷,雖然早有預料,但心下還是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些公主皇子,在外人面前看著頗得聖心,榮寵加身,只有他們這些近身隨侍的人才知道內部的秘辛。這長公主幼時便失去了母妃,幸好皇後娘娘寬厚,又有太後庇佑,才能安穩長大。可在這步波詭雲譎的深宮之中,僅有這些是遠遠不夠的,這長公主也只能處處看人臉色,處處依靠揣摩聖意過活。

自幼便沒有母妃可以為其謀劃,也無親弟兄可以依傍。眼下,太後也在去年年底薨逝,這長公主的處境自不必說,只會更加艱難。

將沈照送到昭華宮下,偏殿裏正歌舞升平,正殿門口連一個接駕的侍女也無。

“大雨天的,勞煩總管了。”沈照站在檐下,還是勉強向吳進喜擠出幾分笑意。

風雨漸漸密了,雨絲打濕了沈照的頭發,一些發絲淩亂地貼在她的臉上,吳總管只覺得眼前這個不過十七歲的小姑娘也確實有些可憐。

在沈照轉身之際,吳進喜看四下無人,終究還是忍不住提醒道:“近日陛下在禦花園聽見了一些風言風語,說是三皇子前去臺州賑災全靠長公主規勸,還經常見長公主為三皇子牽線魏將軍、紫衣侯世子以及新科狀元郎陸機。陛下雖屬意三皇子,想讓三皇子有所樹立。”

“但長公主不要忘了,陛下還正值壯年,最忌人拉幫結黨,有所圖謀。”

“再加上近日平秦王府之事,陛下難免會有些憂思過度,草木皆兵。”

沈照想起來了了,上次她在禦花園中偶遇三皇子,對方正在為臺州賑災一事而發愁。天聖帝的意思是想要委派他去,但三皇子卻在擔心皇後娘娘近日疾病纏身,想要留宮侍奉。

沈照當時只是提了一嘴,說照顧皇後娘娘還有她和二公主在,而三皇子還未出過京都,也為見過民生疾苦,以他的眼界和胸懷還不能支撐他擔任要職。

三皇子覺得有理,於是就自請去臺州賑災了。

沈照捏緊了手中的帕子,說白了,皇帝想讓三皇子去臺州賑災,但並不想是她勸動的三皇子。她和魏子都、謝濯以及陸機的正常交往,也被皇帝認為是在替三皇子拉攏朝臣。

沈照凝眸,上位者的猜忌之心,果然是永無止境的。可是“公主”二字,便囚住了她的所有可能,讓她不得不一直面對這樣的處境。在宮中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稍不留神,便有可能行差踏錯。

只是……沈照沈眸,她從來也沒有為三皇子引薦過誰。甚至自從春山圍場事後,她就沒有再見過魏子都了。所以,到底是誰在造她的謠!

“多謝總管提點,昭懿感激不盡。”

“長公主客氣。”

吳總管看著沈眸的沈照,在心中兀自嘆口氣,躬身離去。

陰雨天,天氣很暗。沈照繞過偏殿的聲聲繁華,直接去了書房。

她需要冷靜下來仔細想想,自己今後到底該何去何從。

推開書房沈重的朱漆雕花木門,屋裏面也很暗,沒有點燈,四下一片可怕的寂靜。沈照跪坐在坐塌旁的氈毯上,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整個人陷入到深深的無力之中。

她不知道事態為何突然就發展到了這個地步,他這些年一直苦心經營的、一直賴以生存的,不過就是天聖帝的信任罷了,這也是她唯一能依靠的東西。

可是一旦她連這些都沒有了,那她應該怎麽做,她此刻還能夠依靠誰。

書房門口傳來一聲響動,似乎有人推門進來了。

沈照還以為是宿雨和朝煙,可當她擡眸看去,不料卻是許久未見的秦落蘅。

“殿下果然在裏面。”秦落蘅笑著走了進來。

沈照皺眉,自上次兩人撕破臉之後,自己已經有很久沒有見過秦落蘅了。直覺告訴她,這人今日來也絕對不會有什麽好事。

秦落蘅走上前來,迎著沈照探究的目光,頗為不緊不慢地點亮了書房中的燈盞。

然後,看向沈照,喃喃道:“少了一個。”

沈照不解,皺眉道:“你說什麽?”

秦落蘅不答,反倒似乎很有興致地欣賞著沈照此刻的慘狀。一身華服的金枝玉葉的長公主,蜷伏在陰暗的書房的角落裏,滿腹的委屈卻不知道向誰去傾訴。就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貓,在黑暗中被人敲了一下頭,正探頭探腦警惕地盯著四周,試圖尋找兇手。

良久,秦落蘅輕笑一聲:“長公主好像變了不少。”

末了,又道:“看著您這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倒是更想欺負您了怎麽辦?”

沈照不可置信地盯著對方:“秦小姐到底想說什麽?”

秦落蘅收起玩笑的口吻,看向沈照,語氣依舊是不急不緩:“人人都說我配不上魏子都,人人都覺得我嫁給他是在高攀。我在宮裏宮外受了那麽多的刁難,不都是因為他嗎?可魏子都呢,他除了在我面前花言巧語,他什麽都不會。魏子都讓我不開心了,我不想選他了。”

“那日在春山圍場,還有在禦花園。”秦落蘅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謝濯那樣護著你,我很不高興。因為那一份維護,本該是屬於我的。”

末了,她湊到沈照耳邊低聲道:“重活一世,這次,我要選謝濯。”

沈照聞言驀然睜大了眼睛:重活一世?莫非她……

了解到了這一點,那麽這一切似乎都早已經有跡可循。這一世明明是五公主推她入水,與沈照沒有半分關系,可秦落蘅卻偏偏死咬著沈照不放。

是話本也好,亦或是前世也罷,反正秦落蘅也擁有和沈照一樣的記憶!

“時間不早了,落蘅先告退了。”看著沈照呆若木雞的樣子,秦落蘅勾起了唇角。

秦落蘅轉身要走,沈照卻起身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眼含怒意地望著對方:“是你!”

沈照在宮中並未樹敵,也向來以老好人著稱。況且那些流言雖然波及範圍比較廣,但實際的直接受害者就只有她一人。誰會造這樣的謠來重傷一位沒有什麽實權的長公主呢?

看著眼前人幸災樂禍的嘴臉,沈照覺得答案昭然若揭。

兩人正撕扯著,沈照卻突然聽見書房外傳來謝濯的聲音:“宴席已經散了嗎?阿照在書房?”

秦落蘅的手掙脫不掉,擡眸看向沈照:“縱然已經是前世了,可是那樣的感情做不了假。我知道你也喜歡謝濯,可是我和謝濯才是命中註定的情緣,就算你貴為長公主又怎樣?你敢跟我賭嗎?”

“謝濯本來就是屬於我的,希望長公主殿下能夠識趣一點兒。”

沈照聞言,心中雖然不願,卻還是緩緩地放開了鉗制住秦落蘅的手,或許她心中還是存有些許僥幸,想要跟這位話本女主賭一賭。

“落蘅今日便要從宮中回秦府,只是又恰逢雨天,不知可否搭乘世子的馬車?”

沈照側耳聽去,只聽見門外的謝濯爽快答應道:“當然可以。”

狗男人,明明前幾天還裝模作樣地讓自己防備秦落蘅。結果今天秦落蘅有求於他,竟連一絲猶豫也無。

沈照閉上眼,唇角溢出一抹冷笑,門外雷聲大作。

朝煙推門進來,看見沈照頹然的表情,吃了一驚:“殿下,發生什麽事情了嗎?您……”

沈照神色如常,反手抓住朝煙的手:“去禦書房,我要面見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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