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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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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魯淮占有了楚雪熙的第二日後,她便借著看守書房的職務便利,從令狐源的書房中取來了五石散。在交給楚雪熙手上時,她還特意囑咐他小心使用:“這五石散只需吸入一點,便可讓一個身強力壯的人陷入幻覺,手腳無力,雪熙公子可千萬謹慎,不要自己誤用了。”

楚雪熙壓抑著自己心中的興奮,對著魯淮綻出盈盈笑意:“魯小姐,你放心吧,我自會小心看管。”說著,他對著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眸中隱隱似有殺意,但魯淮恍然未覺,讓他自己保重,又徑自去了。

楚雪熙轉過身,他一步步地走到錦瑟的院外,回廊上清晨的微風陣陣,不遠處,一個女子正靜靜倚立在屋檐下,晨曦和露珠落在她的身上,那淡青色的袍子仿似盈滿了風,灌了兩袖的荷花清香,身姿頎長,又帶給人一種竹的清秀。

註意到錦瑟居然不似往常一樣待在屋內,他悚然一驚,霎時側頭,平靜鎮定的面容頓時有些波動,面色更開始不自然起來。

錦瑟卻朝著他微微點頭,面具下的她此時正露出一抹絕世傾城的笑顏,那是魅術略有小成的後果,但如今誰也看不到:“雪熙公子這麽早便起來了?”

袖子下,楚雪熙修長的手指緊緊地扣住亭邊的木欄,面上卻故作輕松:“沒有,只是出門隨意轉了轉。”

“也好,其實你每日悶在屋裏也是無聊……”錦瑟看著他溫和地說道,“我還聽正君提過你似乎擅琴,其實我也略通音律,有空時我們也可以互相聊聊,切磋一番。”錦瑟本是一番好意,她總覺得這個少年這兩日有些陰沈,也許寄情於音樂可以讓他紓解幾分。

她的聲音很輕和,若仙音一般,有空山餘音的回味,讓人如沐春風,楚雪熙聽著她的聲音,總覺得比前幾日又多了一分內斂的魅惑,心裏竟生出一種十分微妙的感覺,似乎這樣隨意的她是常人很少能見到的。

他不敢久留,生怕被錦瑟發現他的異樣,畢竟此時他其中一只手裏還拿著魯淮從令狐源的書房竊來的五石散,想到此處,楚雪熙握緊了自己的手,對著錦瑟微微一福,低聲道:“我去為大人倒茶來。”

“等一下……”錦瑟忽然出言喊住他的背影,讓他禁不住的周身都是一冷,緩緩地轉過身,他看到她舉起手來,指了指自己的頭上某一處,語中似帶著一絲笑意:“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裏,頭上還被落了兩片樹葉,快去照照鏡子吧。”她說完,轉身回了屋內,那翩躚宛然,雍容自在得讓人不敢輕視的風姿,直教人移不開視線。

楚雪熙愕然,有些發怔,片刻後才放松下來,他的手方才握得太緊,幾乎有點疼了。

這個女人,她以為用她的溫柔,就可以輕易折服他楚雪熙?少年心中充斥著陰暗的冷笑,可笑,她以為自己帶著面具,刻意擺出這副絕世的風姿,自己就不知道她便是當日那個無恥之徒?

他來到小廚房,面無表情地在水中放入了五石散,看著嫩綠的茶葉在沸騰的茶水中翻滾片刻,所有的粉末都毫無蹤跡,然後和往常一樣,端到了錦瑟的門外,輕輕地敲了敲。

此時,楚雪熙的心中已經開始幻想,他要如何折磨這個女人了。也許,可以先把她同樣地綁起來,掀開她的面具,在她恐懼的眼神中,一刀刀折磨直到殺死她。然後,將魯淮的隨身物品丟在地上,嫁禍給那個膽敢輕薄她的無恥女人後,他再用美□□惑魯淮時,如法炮制,給她同樣造成一個畏罪自殺的假象。多完美的計劃……

當然,他知道這樣的辦法,只能在令狐源不在時使用,且絕對不可能對令狐源這樣一個對他絲毫不假辭色的人有效。

楚雪熙如此這般想著,一邊步入了錦瑟的房內,將茶水端到了錦瑟的面前,如往常一樣,她客氣而有禮地對著他道了一句“謝謝”,可這次,楚雪熙卻沒有立即離開,他聲音恭敬地說道:“大人,這是上好的毛尖,用清晨的露珠泡的,您可趁熱嘗嘗。”

錦瑟哪裏會拂了他的好意,便順勢拿起杯子,輕輕地品了一口,隨即點頭道:“是不錯,有勞了。”

楚雪熙如願以償地看著錦瑟喝下去了一口,他眸中劃過一抹精光,如往常一樣緩緩地退到門邊預備離開,雙眼卻一刻都沒有離開她的身形,靜待著五石散發作。

突然這個時候,刮來一陣狂風,坐在桌邊的錦瑟擡起手捂了捂眼睛,下一刻,她瞳眸一窒,房內不知何時,竟無聲無息的出現了兩個陌生的女子。

她們眼神冷淡,審視著錦瑟和同樣不知所措的楚雪熙,長劍一揮,雙雙橫到了錦瑟和楚雪熙的脖頸上,錦瑟微微一怔,卻很快的冷靜下來地出聲道:“不知兩位從何而來,來此又有何事?”

她的聲音此時帶著一縷深深的魅惑之意,讓兩個女人都恍惚動搖了片刻,其中一個女子顯然內功更為深厚,很快咬破舌尖清醒了過來,她對著另一人低喝了一聲,讓她也立即清醒了下來。錦瑟心中暗惱,若非她帶著面具,又初學魅術,也不至於一點作用也沒有。她卻不知道,只她現在這短短的時間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算是極為駭人的速度了。

一句話就讓她們險些中招,兩人深深地看了錦瑟一眼,就見其中那正對著錦瑟的女子驀然收回了長劍,拱手為禮:“原來閣下就是潘芷前輩的高徒,方才失禮,還請見諒。”

錦瑟不知這兩人究竟是何來意,見她們如此,正要再度出口相詢,卻忽然感覺渾身一陣癱軟,大驚之餘頓時面沈如水:“兩位這是何意,既要上門威脅,卻又對我下毒?”

唯有楚雪熙知道,這是五石散的作用起效了,他心中又是高興又是忐忑,本來是個絕佳的好機會,卻突然來了這兩個不速之客,生生打亂了他的計劃。

兩個女子見錦瑟身軀一軟,顯然是中了毒,面上同樣閃過一絲訝異,其中一人手快地接住了朝後倒下的錦瑟,正要揭開她的面具,卻被另一人搖頭阻止了:“不妥,她畢竟是那人的徒弟,還是不要見到真容為妙。”另一個人霎時明白了話中的含義,聯想到方才聽她說話的剎那恍惚,頓時心有餘悸,她看著錦瑟並沒有解釋這毒並非是她們所下,只是沈聲表明了自己的來意:“我們今日是特地來請閣下走一趟的,不過這飄雪山莊畢竟守衛森嚴,未免萬一,只有委屈閣下了。”原本她們是預備點了錦瑟的穴位,不過如今見她中了不知名的毒已經周身受制,便也不多此一舉了,反倒是另一個人,看著一旁僵直著不敢動彈的楚雪熙,對著同伴問道:“這裏還有一人,是否……”她在建議是不是要打暈,但錦瑟誤會了,以為她要殺人滅口,楚雪熙更是恐懼得瞳眸放大,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不準動他……”錦瑟雖然全身無力,卻讓楚雪熙驚訝她始終沒有出現幻覺,她費力地開口道,“你們若敢動他,我絕不會乖乖配合你們離開這裏。”雖然不知來人是什麽目的,但就看這架勢,似乎也是有求於她,錦瑟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少年在自己眼前香消玉殞。楚雪熙感覺到她的維護之意,不由面色覆雜地看了她一眼。

“好,帶上他一起走。”那黑衣女子沈聲吩咐,於是另一個人點點頭,一把將楚雪熙點穴,隨即扛在肩頭,神色間完全沒有因他的美貌而有半分的變幻,顯然這兩個女子都是心志堅定之輩,絕非尋常人等。

飄雪山莊雖然只是個武林世家,但其中畢竟高手如雲,兩個女子來時輕裝簡行,好容易才避過了守衛,但去時多帶上了兩人,就不那麽容易了,果然不消片刻,就被人發現了倪端。她們飛檐走壁,熟門熟路地很快地來到了後門處有人接應的地方,很顯然在飄雪山莊她們有著內應,這才能來去自如。

“快走,我來擋住追來的人。”一把將錦瑟和楚雪熙拋入馬車內,其中一個女子身形飄然朝後,去攔截追來的人。而另一個女子則用力的一拉韁繩,駕馭著馬車便駛上了山路。

飄雪山莊的位置並不偏僻,附近亦有不少城鎮村莊,但那女子刻意朝著林子和山上的位置去跑,顯然是想通過地形躲開追兵。

此時飄雪山莊內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只以為遭了賊人,卻沒有料到對方偷走的是兩個大活人。

錦瑟和楚雪熙被女子用力一拋進了馬車,渾身骨頭都仿佛要被摔得散了架,對方倉促間自然也不可能把他們好好擺好位置,因此楚雪熙此時和錦瑟無意中被她們以極為暧昧的姿勢放在了一起,而楚雪熙的頭偏偏又落在錦瑟的脖頸間,隨著馬車的顛簸起伏,他的唇角始終流連在錦瑟的耳邊與頸項,若一眼看去,兩人的姿勢竟顯得十分的暧昧。錦瑟面色鐵青,楚雪熙自然也輕松不到哪裏去,只覺得這女人居然不同其他女子,周身一陣陣的幽香直鉆入鼻尖,而那皮膚近看之下更細膩滑軟,瑩瑩如玉,身體更是馥郁柔軟,他若不是心裏確認她就是那夜那個面貌尋常的女人,只怕也要誤以為這是一個美人甚至是男人了。

不消片刻,馬車似是被馭入了林間,在泥濘的石子路上反覆的顛簸,被點了穴的楚雪熙本身無法動彈,只能被迫壓在錦瑟的身上,隨著顛簸起伏,而錦瑟則是渾身疲軟無力,想動也無法動,兩人的身體在不斷地行駛中摩擦磕碰著,也許是錦瑟的身體不若其他江湖女子那般堅硬強壯,反而十分柔軟和纖濃有度,漸漸地,楚雪熙僵硬地發現自己由於經歷了幾場情/事而變得有些敏感的身體居然因為這樣的摩擦而產生了一絲異樣,他狠命地壓抑著,心中反覆洶湧著對她的恨意,這才堪堪壓住自己那可笑的念頭。

這個女人是他想殺的人,他一定會殺了她。

馬車行駛了半天,兩人心中都被顛簸得叫苦不疊,忽然一聲巨響,只聽得一聲“糟了”,車身忽然一歪,仿佛是撞上了什麽,再然後,兩個人都感覺到馬車懸空開始下墜,頓時心都沈到了谷底。沒有一刻猶豫,此時被下了五石散但尚能略微動彈的錦瑟用盡全力地把楚雪熙攬住在自己的懷裏,在這瞬間,楚雪熙明白了她的用意,他的心顫了顫,只覺得一陣紛亂煩雜。

他此時寧願相信她真的是個無恥小人,或者是別有用心地接近他,而不是在此刻命懸一線之際對他傾盡全力的保護。只是片刻間,楚雪熙的心頭就已經轉過了千百道念頭,他的眼睛下意識地閉了起來,直到馬車轟隆一聲直接掉落到了水中。

錦瑟與楚雪熙兩人,一個全身無力,一個還被點了穴,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落水,老天,你是嫌我死的還不夠快嗎?錦瑟簡直欲哭無淚,她卻不知道,若非這條急流,她和楚雪熙連同這輛馬車都要被摔得粉身碎骨,那才叫死得徹底,沒一點商量。

一落入水中,錦瑟就牢牢地抓住楚雪熙的手,另一只手拼命地順著急流朝岸邊抓著,所幸她身為大周皇族,自小調理身體有一些基本的抗毒性,不至於被五石散搞得神智都渙散,再加上關鍵時刻的求生意志,讓她死命地用自己的意志與藥效作著抗爭,這才堪堪撿回了他們兩人的命來,真可謂千鈞一發,命懸一線。

等到她好容易將楚雪熙的身體托出了水面送到岸上之時,她幾乎是已經用盡了自己最後一絲力氣,在做到超越自己極限的事情後,人總會陷入昏迷,錦瑟也不例外,她一下子就支撐不住了,松開了緊緊抓住的楚雪熙的手,她瞬間就被河流吞噬了,整個人消失在水中。

楚雪熙頓時目呲欲裂,他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錦瑟被急流沖走,自己卻壓根動彈不得,心裏好像沈重的被一塊大石頭壓住一般。

過了半個時辰以後,楚雪熙的穴位終於自行解開,短短半個時辰,卻讓他仿佛過了一生那麽漫長,他木然地看著天空,直到手腳都能動彈方才起身。一爬起來,他就朝著錦瑟被沖走的地方跌跌撞撞地跑了過去,他要親眼去確認這個女人到底死了沒有,否則,他不甘心。

楚雪熙此時已經分辨不清自己心裏到底想的是什麽,他似乎只是執著的認定,他要親眼看看錦瑟的下場才行。

他一路順著急流,尋找了足足大半個時辰,腳底幾乎都被磨出了血泡,這才在一處河中的浮木邊找到了錦瑟,此時她顯然早已昏了大半天,面具下泡在水中的嘴唇都已發白,不知是死是活,楚雪熙用力的探出手去,摸到她的衣角一點點地將她朝岸邊拉拽著,所幸這一處河流已經不那麽湍急,而錦瑟也並不是那種身形粗壯的女人,他終於將她順利的拉回到了岸邊,摸著她渾身似乎都被河水浸的冰涼的手腳,楚雪熙顫抖地將手放在她面具下的口鼻中,感覺到若有似無的呼吸,他完全說不清自己此時覆雜難明的心緒,盯著錦瑟看了好半晌,終於,他隨手掀開了錦瑟面上的銀色面具。

眼前的女子玉脂凝膚,容貌精致,眉眼仿佛丹青妙手細心描畫出來的,沒有半分不完美之處,雖閉著雙眼,但長而密的睫毛如兩片蝶翼,被打濕的衣衫更勾勒出她美妙的身形,胸巒起伏,似比男人還要嬌媚動人。楚雪熙完全楞住了,這個女人?是她?

失神片刻,他忍不住地用手摸上了她的臉頰,耳垂,沒有易容,這不是假的,他甚至可以輕易地觀察到她臉上的肌膚和脖頸一樣的白皙,渾然天成,原來,這才是她的原貌!

低沈地冷笑了一聲,楚雪熙心裏怒火中燒,這個騙子,這個可惡的騙子,讓他在心中恨了那麽久的一張臉,居然還是假的,難怪這個女人偷看了她還敢那麽肆無忌憚地出現在他的面前,原來她根本不懼,畢竟那個模樣是她易容後的,如今這才是她的真容。

楚雪熙神情變幻地看了她半晌,眼神始終陰晴不定,一忽兒恨不得直接用刀砍死了她如計劃一般的報仇,一忽兒又糾結地回憶著方才的情形。心裏掙紮而糾結,好像有一頭野獸在他心中嘶吼掙紮,猶要破籠而出。

錦瑟昏迷得並不久,片刻後,她就被自己肺部喝進去的水嗆醒,楚雪熙緊緊地盯著她,只見她睜開時的眼睛如一泓秋水般,澄凈而明澈。在看到楚雪熙的時候,顯然有片刻怔忪,然後她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嘶地輕聲呼了一聲痛。

楚雪熙沒有說話,他仍是一瞬不瞬地註視著她,似乎還在猶豫自己該如何做,臉色更是高深莫測。

而錦瑟卻已經對著他露出了一抹猶疑地笑容:“這個,請問……你是誰?”

事實上,她此時最想問的,其實是——“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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