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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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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地一聲巨響,

宣告了此時殿內皇貴君極度不悅的訊息,上好的青瓷杯直接砸上了雕工完美的梨花屏風,差點沒讓整個容景殿的人給嚇得魂都沒了。————貴君啊……這可是皇上賞的啊!!

“退下!”

宮侍們再不敢多言,誰都知道皇貴君的性情,眾人魚貫一般的走了出去,躡手躡腳地帶上了殿門。

片刻之後,宋潤面無表情地走進內殿。

“錦親王可以出來用膳了。”

錦瑟笑笑:“你不必這麽客氣,叨擾一晚我已經很不好意思……”

宋潤擡起一只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打斷她的寒暄,讓她不要廢話。

這一瞬間,錦瑟依稀覺得他幾乎比皇姐的威勢還足。若非這是個女尊男卑的世界,他倒是足夠有帝王之威。

“用過了這頓飯,還要勞煩親王換上男裝。”

錦瑟在桌旁坐下,第一句聽到的就是這話,然而她並不覺得有異,宋潤想要激怒她的目的是顯而易見的,可惜對於她這個原本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女人來說壓根一點不起作用。

她瞥向一旁的椅子,上面有一套宮內再平常普通不過的宮侍服裝,白色的錦緞底面,上面繡著淡淡的荷花,一雙粉色的繡花鞋,這是低等位分的宮侍裝,倒的確是不引人註目。

“好。”這衣服倒也不醜,穿上估計還挺不錯呢,錦瑟還有點美滋滋地想著。

見她答得這麽爽快,沒有絲毫躊躇甚至不悅,這回連宋潤都不得不擡眼看她。

“我還會讓我的貼身小侍為親王梳理宮侍的頭發。”

“恩,有勞你了。”她點點頭,連帶把桌上的點心優雅地放進嘴裏。

這宋家公子果然會享受,小小的容景殿,廚子手藝倒是很讓人滿意。

“屆時我還會給王爺上個淡妝。以免有人認出來。”

“行!”錦瑟繼續應聲道,面色依然平常自若。

這回宋潤反而有些沈不住氣了了,就仿佛是重重的拳頭最終輕飄飄地落到了棉花上的感覺,然而常年深處深宮中的城府讓他按捺住了。

瞧她這種反應,像是個堂堂的親王嗎?若非真的是世人所言的沒脾沒性,便是絕對的喜怒不形於色,高深莫測啊。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性,只是那是個就連宋潤都猜不出的理由。

他的眸子盯著錦瑟,幾乎可以把她直接鬧個洞穿。

“皇貴君這麽看著我幹什麽?我又不是皇上。”她還在揶揄他。

“你……”

宋潤眼底的寒意足以讓一般人腿軟無所適從,但錦瑟不是一般人。

她安然依舊,甚至還有閑暇把桌上的點心放到嘴裏,任由宋潤以眼光吞噬他。

深深吸了口氣,宋潤對著角落裏一個低眉順眼的成年男子看了一眼。

這從剛開開始就沈默了許久的近身侍從方才低著頭走上前來,對著錦瑟福了福,他面貌平常,卻氣度不凡,顯然在宋潤身邊時日不短了。

這是宋潤從自家帶出來的陪嫁小侍,依照大周的後宮男則,能從父族帶出陪嫁近侍的優待整個後宮也只有鳳後和皇貴君才有,由此也可見他的地位。

而對宋潤來說,浸淫宮中多年,想來能最信任的人只有這麽一個。

錦瑟不由地又有些可憐起他們來,一個猶如籠中之鳥,一個為了主人終身不能嫁人,也不知道誰比誰更慘點。

她咽下口中一口湯,對著他笑笑:“這些虛禮就免了吧。勞煩你了。”

錦瑟生來美貌絕倫,何況她又曾是宮裏長大的皇女,若想要裝扮的不引人註目絕對不是一件容易事。而這小侍卻有一雙妙手,他散開錦瑟的青絲,先用著平常宮侍的法子,梳了一個少年郎的發髻,額前垂下大約至眉線的劉海。恰到好處地蓋住了她的朱砂痣,遮住了原本的華貴與絕色,只是一下子倒教她仿佛嫩了十歲,耳鬢再垂下幾縷發絲,勾勒出她精致的鵝蛋臉,若是低著頭不仔細瞧臉蛋,還以為真是哪家俏生生的小少年。

宋潤一直留心著錦瑟的神情,只見她不以為杵反而還顯得興致勃勃,繼續乖乖地坐著任憑侍從在她的臉上薄施脂粉。淡淡的胭脂暈開在她雪白精致的臉上,猶如海棠春開,更襯得嬌艷之色,難描難畫,再配上這粉荷宮裝,美目流盼,秀美鳳目,玉頰櫻唇,纖細的腰身被一根雪白的緞帶束著,恐怕連男人看了都要忍不住艷羨,而她周身的優雅氣質更是將這原本再平常不過的宮裝穿出了猶如芙蓉般淡雅脫俗的味道。

若非親眼所見,宋潤自己都絕對難以想象,世上居然會有這樣一個女子,竟比男子打扮起來還要美貌嬌俏,更適合做男兒家的打扮。

偏偏錦瑟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滿意模樣,在鏡前左照右照,甚至調侃道:“真是好手藝啊,可比小青強多了,若非你們家貴君舍不得,我還真想把你帶回家去,做我的貼身小廝,專門替我穿衣打扮。”

一貫不動如山的皇貴君此時終於忍不住微微抽搐一下嘴角,嘲諷道:“我看你還真是樂在其中啊,不如撤了親王頭銜,做個皇子倒是省力。”

錦瑟轉了轉眸子,她看著宋潤,忽然仿照宮中少年的模樣無限嬌羞地低頭一笑:“皇貴君說的是!”

宋潤臉色頓時鐵青,拳頭咯咯作響。

偏偏錦瑟還不知羞恥地故意微微擡頭,對著他綻開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皇貴君怎麽不說話,是羨慕奴家的美貌嗎?”

“……滾!”一向不動如山的大周朝皇貴君終於失控了,他踉蹌地跑回內殿,步履不穩地還撞到了一旁的香爐。

這個錦親王,就是有辦法讓他完全失去冷靜。

不過這也怨不得他,換到現代社會,若是哪個大男人對著錦瑟這麽嬌羞的來一下,她恐怕也會當場吐血倒地身亡。

哈哈哈哈哈,走出了容景殿許久,錦瑟終於找了個人無人的角落笑了個夠本。

這二十年來,一直都是她被這世上的男人惡心,頭一回可以反將一軍,感覺實在太好。

她畢竟是宮裏長大的,眼前的這條青磚路是出宮的一條捷徑,要出宮自然是熟門熟路。

然而今天不知道為什麽,不遠處竟然浩浩蕩蕩地走來了一群人,顯然是從宮外來的。

衣香鬢影,婷婷裊裊。周圍還有宮侍門寸步寸行的在兩旁隊列緊跟著。

錦瑟連忙想閃到一邊,奈何高高的宮墻不是那麽容易可以用她的三腳貓輕功跳上去的,可就算能跳上去,她這麽做也太引人註目了。

不得已,只有也學著這兩旁的宮侍們一樣低眉順眼的退到一旁,大氣不吭。

人群漸漸走的近了,錦瑟用眼角也瞄到了。

只見那當中的一群少年郎,俱都不過十五六歲,各個打扮的精致玲瓏,滿庭的衣香鬢影,只是他們神色間顯然不如這些宮侍們嚴謹,時不時的有人朝著兩旁好奇地看著瞧著,而走在最前面的幾個宮中的老嬤嬤則威嚴地以眼風掃過這群少年人,提醒他們要循規蹈矩,這裏是天子腳下,大周最高貴的皇宮之類的雲雲。

錦瑟微微勾起嘴角,看來宮中三年一度的選秀又開始了,皇姐啊皇姐,你又成了蒸籠裏的香餑餑,被人一起搶咯。

思及此,不由微微一撇嘴角。

走在前面的一個老嬤嬤終於看到了低著頭的錦瑟,上前問道:“你是哪個宮的?”

錦瑟沒有擡頭,盡量學著宮裏的宮侍的語氣細聲細氣道:“回管事大人,奴是十三皇女宮裏的,正奉命為皇女去書院林大人處取書。”

老嬤嬤又嚴厲地問道:“可這條路不是去書院的,你在這裏做什麽?”

錦瑟不慌不忙地答道:“奴家是新來的,識不清路,一不小心走岔了,謝謝嬤嬤提醒。”說著還福了福。

老嬤嬤審視著她,沈吟半晌。錦瑟不動聲色,其實她畢竟已經離開皇貴君的宮苑了,就算真的被發現了,也不過被皇姐申飭幾句,算不得什麽。故而還有點玩得不亦樂乎,一點也不緊張。

“你……擡起頭來。”

她微微地擡了小半張臉,頓時聽到周圍抽氣聲不斷。

秀男們大都是驚詫於她的美貌,畢竟沒人見過也沒人想得到鼎鼎大名的錦親王會做宮侍打扮,還這般大搖大擺地走在路上。

當然由於宋潤這位貼身侍從高超的化妝技術以及堂堂錦王爺此時驚世駭俗的打扮和發髻,秀男隊列兩邊離得遠的宮侍們並沒有認出來,而不幸的正好站在錦瑟面前的老嬤嬤,看的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了。立時嚇得腿都軟了,忍不住就要跪下請安,卻忽然發現手上一股力道制止了她。

“嬤嬤小心。”只見錦瑟在近前處朝她眨眨眼。這話裏和動作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於是老嬤嬤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說親王啊,我的姑奶奶啊,您這是唱的哪出戲啊?

不過好在這位老狐貍還是有點分寸,她立即明白過來,甭管主子現在想幹嘛,照辦就是了。

於是一張老臉此時又驚又怕又紅又白,連帶出口的聲音都打了顫了。

“你你你……你走吧!”

“是……”錦瑟還非常標準的行了個宮禮,嚇得老嬤嬤又是一個腿軟,險些被弄得直接沒背過氣去,只能抽搐著嘴角轉身對著那些秀男們道:“都一個個楞著做什麽,還不快走?”

錦瑟依然低著頭,卻聽到身旁一個個走過去的秀男們的目光仍然落在她的身上。

還有人開始竊竊私語:“這是誰啊,長得這麽標致,怎能只是個宮侍呢。……”

錦瑟微微揚起嘴角,廢話,她當然不只是個宮侍,她是個客串了宮侍的親王嘛。

不過,她離京前就沒看過皇姐的選秀,以前電視劇裏看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女尊男卑的世界是不是會有什麽不同呢?

思及此,又有點好奇,於是擡眼又朝著老嬤嬤的方向看了眼,後者只覺得背後一陣冷風,汗毛都幾乎豎了起來,今天她可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不知道……

一開始誰也沒發現這選秀的人群居然多了個尾巴——錦瑟。

後來陸續有走在後面的人無意中在瞥到了她,有人會向她友好的笑笑,讓錦瑟發現有幾個少年其實還長得挺甜。也有人面無表情地以眼風掃過她,隨即依舊眼觀鼻鼻觀心的泰然自若地行走。讓錦瑟不由想到小皇貴君這個稱呼。

一路七繞八繞的,這三四十來個少年貴族公子都是前幾批篩選下來的,自然屬於這批選秀的翹楚人物,一個個的帶著興奮好奇的眸子觀賞著諾大的宏偉皇宮。

及至到了一處殿前臺階下,老嬤嬤終於領著眾人停了下來,對著眾人道:“一會挨著次序進殿,報了自家的名字,然後好好在各位大人面前展示才藝。若是過了這關,便可以稍後面聖,由皇上親自挑選……”剛把話說到一半,就看到最後一排那雙熟悉的黑黝黝的大眼睛,正滴溜溜地轉著看著她。

頓時嚇得魂都快沒了。

我的親王呀,我的親媽呀,您老怎麽還沒走哇。

錦瑟朝她挑挑眉,老嬤嬤一路小跑,連手絹都來不及拿出來擦汗。

“親王啊,這可不是好玩的啊。”老嬤嬤哭喪著臉,估計她親爹死了也不至於這麽悲戚,“老奴求您,還是快些回去吧。”她低聲哀求。

錦瑟笑了笑:“殿內都有哪些人在?”

“內務府的總管大人,還有幾位朝上的大人,您知道,選秀講的是才藝德馨,這首要一條,自然除了德便是才,各位大人都是來替皇上鑒定的。”

“恩!”錦瑟點點頭,忽然開始有了惡作劇的想法,難得在女尊世界第一次打扮的讓她覺得通身舒暢,總算對了點味兒,不去幹點什麽讓大家欣賞一下,還是覺得有些浪費。

思及此,不安牌理出牌的錦王爺決定去選秀。

“這樣,讓我也混進去,本王最近也正想反過來考考各位大人的才藝德馨,不知道我進去能得個幾分呢??”

聞言,老嬤嬤眼睛眉毛幾乎都沒法擺正位置。

錦瑟言罷還俏皮地眨眨眼,“你不用擔心,這事怪不到你的頭上。這殿裏坐得又不是皇上,就算真的是皇上,有本王一力承擔,輪不到你掉腦袋。”

“當然……”她語調一變,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你若是敢通風報信,讓人知道本王的身份,這,可就怨不得本王了。”

老嬤嬤再一次有了想抽自己嘴巴的沖動,叫你嘴賤,叫你嘴閑,路上看到一個宮人也要去問,問出事兒來了吧,問出麻煩來了吧……

錦瑟當然不是真的太空了。

這個老嬤嬤既然已經發現到了她,那麽方才宮侍裏難保沒有人也看了出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與其將來某天傳到了皇姐的耳朵裏讓她犯疑,還不如自己把理由挑明了。

扮成男子在後宮行走可不是小事,以安瀾的個性必然要查清楚她這麽做的目的,只怕要牽連一堆無辜的人。

所以若是理由變成,錦親王實在吃飽了太撐了,故意惡作劇選秀的官員。

這理由就變得正大光明,甚至讓皇姐都只能哭笑不得而作罷了。

此時殿內首座上坐得是大內內務府總管,安瀾的貼身女侍安福,而左右坐著的分別是翰林院的幾個大人,尚書令雨淮及十王爺清絮,當然 ,最後這一位純粹是來走馬觀光的,本來她這種不學無術的草包是壓根與點評秀男才藝沾不著半點邊的。只是她自己巴巴地特地和安瀾討了個恩旨,一起來看看罷了。

照她的說法,想在落選的裏面找幾個納了回家做側君或者侍郎,正巧她也是個不學無術的,配上個半斤八兩也是正好,而且既然已經到了這一關了,容貌自是不必說了,倒是省的再聽人瞎吹瞎捧的,畢竟有個眼見為實的好處,何況大周各地上來的秀男們一路過五關斬六將能被選到這一關的,自然各方面都是拔尖的人才了,隨便撿個回去也是尤物。

而安瀾呢,對於男人一向是不怎麽上心,維持著三年一次的選秀也不過是為了謹守大周的規矩罷了,美人?多得是,後宮早就成打成打的了。自家姐妹要,就算是寵過的她都舍得送,何況還是這些個秀男呢,三年就一次了,平日裏邀功討好的也不少,還怕天下的美男朝宮裏塞得不夠多嗎?

也因此,她大手一揮,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錦瑟入內的時候,早就是先前另一批秀男被看過的中場休息時間。

大殿內此時除了安福,眾人都有些昏昏欲睡,青絮甚至都背靠著椅子打起了呼嚕,一看就知道昨夜肯定又是不知哪裏鬼混了半宿。而雨淮則低著頭看著桌上的畫卷,應該在端詳上一個秀男所做的詩畫。

所以,當錦瑟一路小碎步地走進殿內時,幾個翰林院的大人甚至還在熱火朝天地聊著方才哪個秀男才色更為出眾,哪個定然能被安瀾寵幸。

顯然,選秀也不是個簡單差事啊。

只有首座的安福仍然萬分謹慎認真地在替安瀾的後院把關:“你叫什麽?”

“君錦兒。”

“會什麽?”她一邊問一邊開始翻面前的簿子,奇怪,怎麽找不到這個名字?

“什麽都會!”她仍然是低著頭,安福總覺得哪裏不對,於是也和老嬤嬤一樣幹了一件教她事後後悔不疊的事,“擡起頭來!”

……

……

先是兩個翰林院的大人跌下了椅子,動靜太大以至於驚動了一旁的雨淮,她驚訝地擡頭看時因為沒有心理準備,所以偏頭時把剛含進嘴裏的茶都噴了出來,最傻的是青絮,被雨淮一個側臉噴的茶水給澆醒了,直接從睡夢裏跳將起來嚷道:“刺客?是不是有刺客?快抓刺客!!”

等終於回過神來看到眼前朝她笑著的錦瑟時,只能完全傻楞楞地站在了當場,嘴巴大得幾乎可以塞進好幾個雞蛋。

整個大殿就這樣沈寂了好半晌……

而殿外尚未被考察的秀男們則正在面面相覷,不明白殿內怎麽會突然傳出一陣哀嚎和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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