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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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命格
一
參星成為商的王後，承了王都一半百姓的祝福。另一半百姓則認為參星是一朝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之前是麻雀的事實絕對改不了。
秋獵那天，天氣不太好，厚厚的雲壓得很低，偶有一陣風也會帶起一陣濕熱。
“商，這天氣實在惹人煩悶。我們快些回去罷。”參星對身旁正在駕馬的商溫聲道，並用手帕為他拭去額頭的汗珠。
這次秋獵是專門為王與王後設的，規模較小，參加的人也不多，都是為了烘托狩獵氣氛而入圍的。王與王後二人同行，自然就是王親自駕馬車了。
“好，我們快些回去。”說罷，商加重了鞭子。
馬受了疼，揚起蹄子往前快跑了一段，但很快也四蹄逐漸沈重，慢了下來，呼吸也有些加重，一幅即使你甩斷了鞭子，也只能走這麽快的樣子。
參星有些無聊，兩根手指絞著手絹，眼睛不時瞟看兩眼路邊的野花叢，都是在王都裏見不到的。因為它們太普通，所以註定進不了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的王都城。
參星的神緒越飄越遠，忽然一聲細小的□□傳入她的耳朵。參星不確定是不是聽錯了，便側過耳朵細聽。
“救救我......有......人嗎？救救......”
真的有人在喊救命。
“商，你聽見了嗎？有人在喊救命。”
“是嗎？”商讓馬車停了下來。
沒了馬蹄聲，參星和商都清楚地聽到從一旁灌叢裏傳出的□□。
“確實有人，你且坐著，我下去看看。”商下了馬車。
“嗯。”參星應道。
商走到灌叢前，撥了幾下擋視線的野草，轉頭對參星道：“是個姑娘，像是快要堅持不住了。”
一聽人快要堅持不住了，參星緊張道：“還有救嗎？”
那姑娘仰面閉目倒在草叢裏，發覺有人發現了她，便努力吐出兩個字：“水......渴。”
商彎腰一把抱起那姑娘，就往回走：“應該可以救活，她要喝水。”
“車裏有水，你快把她抱進來吧。”參星連忙把門簾拉開。
商小心把那姑娘扶坐進車廂後，對參星道：“你照顧一下她吧。我去駕車，我們快點回王都。”
那姑娘身上滿是泥漬，從僅有的幾處幹凈地方，隱約可以看出她穿的是一件粉白錦繡紗裙。
參星把水袋打開，先給那姑娘餵了一小口水，潤一下她快要幹裂的嘴唇。“好。”說罷，參星便把那姑娘的頭扶到自己的腿上，用水袋慢慢給她餵水。
過了一會兒，那姑娘才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與參星相撞，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些。
參星見她睜開了眼，便溫聲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和商聽見了你的求救，便在路邊救起了你。”
那姑娘不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只是用眼睛環看了車內一圈。
參星以為她是在害怕，便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坐起來，繼續解釋道：“我不太懂醫術，但我探到你的脈搏很弱，身體有很多新舊瘀傷，猜測你傷得很重。我和商正要帶你回王都醫治。”
那姑娘沈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離回到王都還有半個時辰，參星便把自己隨身帶的兩塊栗子酥給了她，並嘗試與她聊天。
從交談中參星得知，眼前這個姑娘叫蘇梵，家鄉鬧了饑荒，家裏親人在逃難的途中餓死了，病死了。只剩她一個人逃難至此，昨天下坡的時候摔斷了右腿，又加上三天沒喝水、沒進食，所以才快要昏死在路邊。
參星一直期盼馬車能快些，早點到王都。她實在不忍心看著蘇梵的腿越來越紅腫，擔心萬一治療錯過最佳時間，一個女孩子就要坡腳了。不過，參星沒註意到一向不喜與生人觸碰的商，這次竟直接用雙臂抱起了蘇梵。
馬車剛到殿前，門內的宮女、嬤嬤就迎了出來。
參星剛掀開簾子要出去，馬車忽然燃燒了起來，火勢一下子就覆蓋半個車廂。
商飛快下了馬車，在下面等參星把蘇梵扶出來。蘇梵很虛弱，無法站住，商接住抱起她後，對身後的嬤嬤命令：“快召醫師過來，她受傷了，需要盡快醫治。”
嬤嬤領命後立即退下，商則抱著蘇梵大步進了殿內，身後的宮女和嬤嬤也跟了進去。
參星很惱火。馬車失火，商不僅沒扶她下馬車，居然直接抱著一個姑娘進了殿。
火勢愈大，參星慌亂地下了馬車，剛落地就感到一陣窒息，好像被堵住了喉嚨。身形一個不穩，就要往後倒去，參星下意識用手撐在馬車，才免得摔倒。過了一會兒，窒息感才漸漸消失。
許是因受了氣，又或許是染了風寒，參星回到自己的寢殿後，便開始時不時地發冷冒汗，目暈頭眩。王都的醫師都來看過，但沒有一個人能診出個所以然，只當是普通的發熱咳嗽，囑咐王後要多休息。
沒過幾天，參星就病得只能躺在床上，偶爾擡眼看看窗外的天，都要用很大的力氣。
參星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明明自己一直是很健康，怎麽會突然虛弱到臥床不得起，但她想不出原因。
這天參星迷糊半醒，隱約聽見幾個宮女和老嬤嬤在紗屏外竊竊私語。
“王後這下是受了氣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宮女對老嬤嬤嘆道，語氣帶有一絲同情。
聽了小宮女的話，老嬤嬤撇了撇嘴，仰了一下臉道：“那又能怎樣，王後......她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介勾欄女子，能得到王後這般待遇已是三生有幸。還想讓王一生一世一雙人嗎......”說罷還轉頭看了一眼參星。
參星連忙合眼，假裝從未醒過。
嬤嬤的話像是一根刺，冰冷地紮進參星的心，入骨的冰冷沿著刺入的地方凍住了整個心臟。
參星心中苦笑，自嘲自己是真的病得不輕。在病倒的一個多月裏，商從未過來慰問，自己竟也沒有氣憤，不如說是忘記氣憤，真是奇怪呢。
一直臥病在塌，參星無力管理寢殿裏的事物，日子一久，殿內的宮人都開始懈怠，仿佛王後之位已經易主，而參星不過是名存實亡罷了。
年紀輕的小宮女玩性大，總是會忘了規矩，不時就會在殿外嬉戲打鬧，絲毫不怕會吵到殿裏王後休息。而參星躺在床上，連喚下人的力氣也沒有，只得忍受著殿外的吵鬧。
“別玩了。快準備好，今日蘇妃要過來探望王後，她現在可是王面前的大紅人，得罪不得。”老嬤嬤嚴聲訓斥寢殿外正在撲蝶嬉戲的幾個小宮女。
殿外的嬉戲聲沒了，過了一會兒，剛才的那幾個小宮女進殿打掃，故意小聲私語。
“我聽說這新晉的蘇妃剛來的時候是個病秧子，到了王都後，身體恢覆得極快，給她看過病的醫師都讚嘆實在神奇，說蘇妃是個吉象之人。”小宮女邊說邊擦著燈托。
“這樣呀，我聽蘇妃殿裏的姐妹說，她們主子知書達理，精通琴棋，舉止溫雅，雖然是王在路上救下的女子，但她猜測蘇妃以前可能是某個府上的大小姐。”另一個整理簾幕的小宮女故作神秘地回道。
她們私語的聲音並不小，剛好可以清楚地落到參星的耳朵裏。
新晉的蘇妃？參星疑惑了一秒，便明白過來蘇妃就是蘇梵。
不過，參星不明白蘇梵怎麽突然新晉成妃了，畢竟選妃這麽大的事，王後寢殿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有一點消息。
忽然殿外一陣齊聲恭迎。參星知道是蘇梵來了。
蘇梵一襲粉霞廣袖紗裙，端著衣袖，不緊不慢地走近參星的塌。
看著眼前這個蘇妃，參星忽然怔住，只覺得腦袋有些發懵。明明不是一個人，卻又那麽像。
廣袖紗裙......銜珠蓮花簪......半葉梅花妝面......
參星腦海裏響起剛才小宮女的話：“知書達理，精通琴棋，舉止溫雅......可能是某個府上的大小姐。”
參星心裏有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一根絲要把這段時間的事情都串起來。
蘇梵沒說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參星。
即使蘇梵嘴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意，但參星卻覺得她的眼睛仿佛一潭深水，暗藏著危機。
看著蘇梵的笑臉，一股寒意慢慢襲上參星的後脊。
二
商與參星相識在勾欄。
據商後來回憶，當時他在王都悶得慌，便找好友一起出城游玩，不想卻稀裏糊塗被好友拉進惜春樓，二人在來往的鶯鶯燕燕裏被擠散了，他只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樓上樓下到處找人。
找到最頂層的時候，隱約看見好友走進了一個房間，他便追了上去，推開門，喊了一句：“終於找到你了。”
忽然一只繡花鞋朝他飛來，沒來得及躲，鞋就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一個綠衣女子氣沖沖地從內室走出來，怒道：“說了不接私客！”
見自己誤闖了女子的房間，他便趕忙道歉：“實在抱歉，並非有意闖入姑娘的房間。我是來尋人的，剛才我看見我的......”
“既然是走錯了，那你快離開吧。”
他還沒說完，就被那女子打斷，只得抿了抿嘴，又道了一句實在抱歉，便立刻轉身出去，還順手關上了門。
出了門，他看見好友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他問好友去做什麽了，好友只是壞笑了一下，扔下一句：“你真不知道？哈哈，那我給你的春宮夜艷集你是不是從沒看過？”便自顧自往樓下走去。
他如實回答沒有看過，好友笑著搖了搖頭，對他說：“跟上！我帶你補補課去。”
他不明白補什麽課，但還是跟著一起下了樓。
剛到樓下，便看見正中間的央華池上有個老媽媽，正高聲喊道：“各位都知道參星琴師是千金難見一面，今日算是來得巧了。今日逢惜春樓周年大賀，惜春樓特安排參星琴師在此央華池演奏一曲新彈詞。”
臺下人聽見參星要登臺奏曲，立刻喧鬧起來。老媽媽揚了揚手帕，示意安靜，繼續道：“另外還有一個特別福利，那就是，第一個對的上參星新詞的客官，可以與參星對弈一局，惜春樓買賬！”
話音剛落，樓裏就充滿了口哨聲、掌聲和喝彩聲。
“喲，參星！今日來得真是太巧了，快我們過去看！”好友一搖扇子，高興嘆道。
他還沒明白這裏的人為什麽這麽興奮，就被好友一把拽住，擠到了央華池前排。
老媽媽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央華池裏繚繞起一陣白煙，待煙散去，一女子一襲淺翠紗裙出現在臺中央。
是剛才那個女子！他認出了她。
她向臺下微微點一下頭。一雙蔥纖玉手撫上琴弦，隨著手指的撥動，琴音從指尖流出，美人惹人愛慕，琴音引人神往，好似一幅仙子撫琴圖。
“.......秋落盡無意，是風動.....”參星琴師邊彈邊唱。
琴聲如泉水潺潺，如春風徐徐，歌聲悠悠綿延，縈繞耳畔。
明明琴音輕快悠揚，他卻仿佛聽出撫琴的人在訴說一段憂傷的故事，而他想要給予安慰。
他聽得入了迷，竟不自覺地對上一句：“此時卻心動,遠道而來。”
一曲結束，眾人仍舊沈浸其中，過了好一會兒，整座樓裏才響起了轟鳴掌聲。
老媽媽再次走上臺，與參星眼神相會，參星用手指了指他，便下臺了。
老媽媽講了兩句結束詞，便朝他道：“客官，您可真厲害！剛才您對上了參星琴師的詞，所以您有機會可與參星對上一局。不知客官是否願意呢？”
他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也不知道剛才是什麽狀況，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願意，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快同意呀！這麽好的機會別人千金都難求呢！”好友在他一旁激動道。
“願意！願意！我們願意！”不等他反應，好友便替他答應了。
“不過我們參星會客是有一個小要求的，一次只與一位單獨對弈，旁人也不得觀棋。”老媽媽甩了一下手絹，微露難色。
“這個我當然知道，參星琴師一直都是如此。”好友雖然嘴裏這樣說，臉上卻滿是失落和可惜。
臺上還在表演著其他的歌舞，他跟著老媽媽來到了頂樓的盡頭。
這裏是一個露天的小亭子，參星已備好棋盤，端坐著等候了。
“姑娘，你......”
“坐吧。你我先對一局，履了我的約，可好？”參星溫聲打斷了他。
“哦，好。”他真的覺得眼前這個溫柔端莊的女子與那個扔鞋發火的女子根本不是一個人。
許是二人都覺得是第一次對弈，便都有意無意讓著對方，留有餘地。可隨著手起子落，黑白棋子漸要成局，兩人都感覺到對方的棋術不簡單，便不自覺地開始認真起來。
“你輸了。”參星從容落下最後一顆黑子。
這一步棋，真的是落進了商的心裏。
這棋局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之前與他對弈的人從未解開過，而參星不僅破局取勝，還用的是他從未想到的方法。
“姑娘！你是如何想到這樣破了這棋局的？”他很激動，畢竟很久沒人能讓他這麽酣暢地對弈一局了。
“就是尋常的下法，只不過我觀察到你的局總是想要“妙手”取勝，既是如此，我便落穩每一步，找到你的破綻，求得一個穩中取勝。”參星溫和解釋道。
參星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布的這局確實巧妙精密，是我不曾見過的。”
也不知為何，參星一句無意的誇獎，他竟然臉紅了，連他自己也奇怪難道自己是如此容易害羞嗎？
“參星姑娘，我叫商。”他也不知為什麽，就是希望參星知道他的名字，便沒等人家問，就自己主動報上名字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他日日找參星對弈，而參星每日都能解開一道他研究了很久的棋局。
“商，我看你是看上人家了罷！”好友道。
他一開始只覺得好友是在玩笑他，便隨口回道：“我很欣賞參星的棋術，畢竟下的過我的沒幾個，解開我的棋的人，更是沒有。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不是嗎？”
“是是是，我下不過你。”好友翻了個白眼，繼續道：“那你每天出門前都花半個時辰擦頭抹臉，搞得香噴噴的，就像只開了屏的花孔雀，這是為什麽呢？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我與你自小一起長大，你別想忽悠我。”
“我那是......”本欲反駁，但忽然覺得好友說得對！
自己是心悅參星的。因為喜歡才會一直想去見她，才會打扮地如此正式，不僅僅是因為參星解得出他的棋。
“我想娶她！”
“你有病嗎？”
“我說真的！”
這一刻他確定心意，他心悅參星，想要餘生都與她賞月、對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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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獵那天，天氣不太好，厚厚的雲壓得很低，偶有一陣風也會帶起一陣濕熱。
“商，這天氣實在惹人煩悶。我們快些回去罷。”參星對身旁正在駕馬的商溫聲道，並用手帕為他拭去額頭的汗珠。
這次秋獵是專門為王與王後設的，規模較小，參加的人也不多，都是為了烘托狩獵氣氛而入圍的。王與王後二人同行，自然就是王親自駕馬車了。
“好，我們快些回去。”說罷，商加重了鞭子。
馬受了疼，揚起蹄子往前快跑了一段，但很快也四蹄逐漸沈重，慢了下來，呼吸也有些加重，一幅即使你甩斷了鞭子，也只能走這麽快的樣子。
參星有些無聊，兩根手指絞著手絹，眼睛不時瞟看兩眼路邊的野花叢，都是在王都裏見不到的。因為它們太普通，所以註定進不了金碧輝煌，雕梁畫棟的王都城。
參星的神緒越飄越遠，忽然一聲細小的□□傳入她的耳朵。參星不確定是不是聽錯了，便側過耳朵細聽。
“救救我......有......人嗎？救救......”
真的有人在喊救命。
“商，你聽見了嗎？有人在喊救命。”
“是嗎？”商讓馬車停了下來。
沒了馬蹄聲，參星和商都清楚地聽到從一旁灌叢裏傳出的□□。
“確實有人，你且坐著，我下去看看。”商下了馬車。
“嗯。”參星應道。
商走到灌叢前，撥了幾下擋視線的野草，轉頭對參星道：“是個姑娘，像是快要堅持不住了。”
一聽人快要堅持不住了，參星緊張道：“還有救嗎？”
那姑娘仰面閉目倒在草叢裏，發覺有人發現了她，便努力吐出兩個字：“水......渴。”
商彎腰一把抱起那姑娘，就往回走：“應該可以救活，她要喝水。”
“車裏有水，你快把她抱進來吧。”參星連忙把門簾拉開。
商小心把那姑娘扶坐進車廂後，對參星道：“你照顧一下她吧。我去駕車，我們快點回王都。”
那姑娘身上滿是泥漬，從僅有的幾處幹凈地方，隱約可以看出她穿的是一件粉白錦繡紗裙。
參星把水袋打開，先給那姑娘餵了一小口水，潤一下她快要幹裂的嘴唇。“好。”說罷，參星便把那姑娘的頭扶到自己的腿上，用水袋慢慢給她餵水。
過了一會兒，那姑娘才緩緩睜開眼睛，目光與參星相撞，她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些。
參星見她睜開了眼，便溫聲道：“姑娘不必害怕，我和商聽見了你的求救，便在路邊救起了你。”
那姑娘不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只是用眼睛環看了車內一圈。
參星以為她是在害怕，便小心翼翼地將她扶坐起來，繼續解釋道：“我不太懂醫術，但我探到你的脈搏很弱，身體有很多新舊瘀傷，猜測你傷得很重。我和商正要帶你回王都醫治。”
那姑娘沈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離回到王都還有半個時辰，參星便把自己隨身帶的兩塊栗子酥給了她，並嘗試與她聊天。
從交談中參星得知，眼前這個姑娘叫蘇梵，家鄉鬧了饑荒，家裏親人在逃難的途中餓死了，病死了。只剩她一個人逃難至此，昨天下坡的時候摔斷了右腿，又加上三天沒喝水、沒進食，所以才快要昏死在路邊。
參星一直期盼馬車能快些，早點到王都。她實在不忍心看著蘇梵的腿越來越紅腫，擔心萬一治療錯過最佳時間，一個女孩子就要坡腳了。不過，參星沒註意到一向不喜與生人觸碰的商，這次竟直接用雙臂抱起了蘇梵。
馬車剛到殿前，門內的宮女、嬤嬤就迎了出來。
參星剛掀開簾子要出去，馬車忽然燃燒了起來，火勢一下子就覆蓋半個車廂。
商飛快下了馬車，在下面等參星把蘇梵扶出來。蘇梵很虛弱，無法站住，商接住抱起她後，對身後的嬤嬤命令：“快召醫師過來，她受傷了，需要盡快醫治。”
嬤嬤領命後立即退下，商則抱著蘇梵大步進了殿內，身後的宮女和嬤嬤也跟了進去。
參星很惱火。馬車失火，商不僅沒扶她下馬車，居然直接抱著一個姑娘進了殿。
火勢愈大，參星慌亂地下了馬車，剛落地就感到一陣窒息，好像被堵住了喉嚨。身形一個不穩，就要往後倒去，參星下意識用手撐在馬車，才免得摔倒。過了一會兒，窒息感才漸漸消失。
許是因受了氣，又或許是染了風寒，參星回到自己的寢殿後，便開始時不時地發冷冒汗，目暈頭眩。王都的醫師都來看過，但沒有一個人能診出個所以然，只當是普通的發熱咳嗽，囑咐王後要多休息。
沒過幾天，參星就病得只能躺在床上，偶爾擡眼看看窗外的天，都要用很大的力氣。
參星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明明自己一直是很健康，怎麽會突然虛弱到臥床不得起，但她想不出原因。
這天參星迷糊半醒，隱約聽見幾個宮女和老嬤嬤在紗屏外竊竊私語。
“王後這下是受了氣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宮女對老嬤嬤嘆道，語氣帶有一絲同情。
聽了小宮女的話，老嬤嬤撇了撇嘴，仰了一下臉道：“那又能怎樣，王後......她說到底也不過是一介勾欄女子，能得到王後這般待遇已是三生有幸。還想讓王一生一世一雙人嗎......”說罷還轉頭看了一眼參星。
參星連忙合眼，假裝從未醒過。
嬤嬤的話像是一根刺，冰冷地紮進參星的心，入骨的冰冷沿著刺入的地方凍住了整個心臟。
參星心中苦笑，自嘲自己是真的病得不輕。在病倒的一個多月裏，商從未過來慰問，自己竟也沒有氣憤，不如說是忘記氣憤，真是奇怪呢。
一直臥病在塌，參星無力管理寢殿裏的事物，日子一久，殿內的宮人都開始懈怠，仿佛王後之位已經易主，而參星不過是名存實亡罷了。
年紀輕的小宮女玩性大，總是會忘了規矩，不時就會在殿外嬉戲打鬧，絲毫不怕會吵到殿裏王後休息。而參星躺在床上，連喚下人的力氣也沒有，只得忍受著殿外的吵鬧。
“別玩了。快準備好，今日蘇妃要過來探望王後，她現在可是王面前的大紅人，得罪不得。”老嬤嬤嚴聲訓斥寢殿外正在撲蝶嬉戲的幾個小宮女。
殿外的嬉戲聲沒了，過了一會兒，剛才的那幾個小宮女進殿打掃，故意小聲私語。
“我聽說這新晉的蘇妃剛來的時候是個病秧子，到了王都後，身體恢覆得極快，給她看過病的醫師都讚嘆實在神奇，說蘇妃是個吉象之人。”小宮女邊說邊擦著燈托。
“這樣呀，我聽蘇妃殿裏的姐妹說，她們主子知書達理，精通琴棋，舉止溫雅，雖然是王在路上救下的女子，但她猜測蘇妃以前可能是某個府上的大小姐。”另一個整理簾幕的小宮女故作神秘地回道。
她們私語的聲音並不小，剛好可以清楚地落到參星的耳朵裏。
新晉的蘇妃？參星疑惑了一秒，便明白過來蘇妃就是蘇梵。
不過，參星不明白蘇梵怎麽突然新晉成妃了，畢竟選妃這麽大的事，王後寢殿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有一點消息。
忽然殿外一陣齊聲恭迎。參星知道是蘇梵來了。
蘇梵一襲粉霞廣袖紗裙，端著衣袖，不緊不慢地走近參星的塌。
看著眼前這個蘇妃，參星忽然怔住，只覺得腦袋有些發懵。明明不是一個人，卻又那麽像。
廣袖紗裙......銜珠蓮花簪......半葉梅花妝面......
參星腦海裏響起剛才小宮女的話：“知書達理，精通琴棋，舉止溫雅......可能是某個府上的大小姐。”
參星心裏有一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仿佛有一根絲要把這段時間的事情都串起來。
蘇梵沒說話，只是笑盈盈地看著參星。
即使蘇梵嘴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意，但參星卻覺得她的眼睛仿佛一潭深水，暗藏著危機。
看著蘇梵的笑臉，一股寒意慢慢襲上參星的後脊。
二
商與參星相識在勾欄。
據商後來回憶，當時他在王都悶得慌，便找好友一起出城游玩，不想卻稀裏糊塗被好友拉進惜春樓，二人在來往的鶯鶯燕燕裏被擠散了，他只得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樓上樓下到處找人。
找到最頂層的時候，隱約看見好友走進了一個房間，他便追了上去，推開門，喊了一句：“終於找到你了。”
忽然一只繡花鞋朝他飛來，沒來得及躲，鞋就直接砸在了他的臉上。一個綠衣女子氣沖沖地從內室走出來，怒道：“說了不接私客！”
見自己誤闖了女子的房間，他便趕忙道歉：“實在抱歉，並非有意闖入姑娘的房間。我是來尋人的，剛才我看見我的......”
“既然是走錯了，那你快離開吧。”
他還沒說完，就被那女子打斷，只得抿了抿嘴，又道了一句實在抱歉，便立刻轉身出去，還順手關上了門。
出了門，他看見好友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他問好友去做什麽了，好友只是壞笑了一下，扔下一句：“你真不知道？哈哈，那我給你的春宮夜艷集你是不是從沒看過？”便自顧自往樓下走去。
他如實回答沒有看過，好友笑著搖了搖頭，對他說：“跟上！我帶你補補課去。”
他不明白補什麽課，但還是跟著一起下了樓。
剛到樓下，便看見正中間的央華池上有個老媽媽，正高聲喊道：“各位都知道參星琴師是千金難見一面，今日算是來得巧了。今日逢惜春樓周年大賀，惜春樓特安排參星琴師在此央華池演奏一曲新彈詞。”
臺下人聽見參星要登臺奏曲，立刻喧鬧起來。老媽媽揚了揚手帕，示意安靜，繼續道：“另外還有一個特別福利，那就是，第一個對的上參星新詞的客官，可以與參星對弈一局，惜春樓買賬！”
話音剛落，樓裏就充滿了口哨聲、掌聲和喝彩聲。
“喲，參星！今日來得真是太巧了，快我們過去看！”好友一搖扇子，高興嘆道。
他還沒明白這裏的人為什麽這麽興奮，就被好友一把拽住，擠到了央華池前排。
老媽媽退了下去，不一會兒，央華池裏繚繞起一陣白煙，待煙散去，一女子一襲淺翠紗裙出現在臺中央。
是剛才那個女子！他認出了她。
她向臺下微微點一下頭。一雙蔥纖玉手撫上琴弦，隨著手指的撥動，琴音從指尖流出，美人惹人愛慕，琴音引人神往，好似一幅仙子撫琴圖。
“.......秋落盡無意，是風動.....”參星琴師邊彈邊唱。
琴聲如泉水潺潺，如春風徐徐，歌聲悠悠綿延，縈繞耳畔。
明明琴音輕快悠揚，他卻仿佛聽出撫琴的人在訴說一段憂傷的故事，而他想要給予安慰。
他聽得入了迷，竟不自覺地對上一句：“此時卻心動,遠道而來。”
一曲結束，眾人仍舊沈浸其中，過了好一會兒，整座樓裏才響起了轟鳴掌聲。
老媽媽再次走上臺，與參星眼神相會，參星用手指了指他，便下臺了。
老媽媽講了兩句結束詞，便朝他道：“客官，您可真厲害！剛才您對上了參星琴師的詞，所以您有機會可與參星對上一局。不知客官是否願意呢？”
他從沒來過這種地方，也不知道剛才是什麽狀況，一時不知道該不該願意，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
“快同意呀！這麽好的機會別人千金都難求呢！”好友在他一旁激動道。
“願意！願意！我們願意！”不等他反應，好友便替他答應了。
“不過我們參星會客是有一個小要求的，一次只與一位單獨對弈，旁人也不得觀棋。”老媽媽甩了一下手絹，微露難色。
“這個我當然知道，參星琴師一直都是如此。”好友雖然嘴裏這樣說，臉上卻滿是失落和可惜。
臺上還在表演著其他的歌舞，他跟著老媽媽來到了頂樓的盡頭。
這裏是一個露天的小亭子，參星已備好棋盤，端坐著等候了。
“姑娘，你......”
“坐吧。你我先對一局，履了我的約，可好？”參星溫聲打斷了他。
“哦，好。”他真的覺得眼前這個溫柔端莊的女子與那個扔鞋發火的女子根本不是一個人。
許是二人都覺得是第一次對弈，便都有意無意讓著對方，留有餘地。可隨著手起子落，黑白棋子漸要成局，兩人都感覺到對方的棋術不簡單，便不自覺地開始認真起來。
“你輸了。”參星從容落下最後一顆黑子。
這一步棋，真的是落進了商的心裏。
這棋局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之前與他對弈的人從未解開過，而參星不僅破局取勝，還用的是他從未想到的方法。
“姑娘！你是如何想到這樣破了這棋局的？”他很激動，畢竟很久沒人能讓他這麽酣暢地對弈一局了。
“就是尋常的下法，只不過我觀察到你的局總是想要“妙手”取勝，既是如此，我便落穩每一步，找到你的破綻，求得一個穩中取勝。”參星溫和解釋道。
參星又補充了一句：“不過，你布的這局確實巧妙精密，是我不曾見過的。”
也不知為何，參星一句無意的誇獎，他竟然臉紅了，連他自己也奇怪難道自己是如此容易害羞嗎？
“參星姑娘，我叫商。”他也不知為什麽，就是希望參星知道他的名字，便沒等人家問，就自己主動報上名字了。
接下來的幾天裏，他日日找參星對弈，而參星每日都能解開一道他研究了很久的棋局。
“商，我看你是看上人家了罷！”好友道。
他一開始只覺得好友是在玩笑他，便隨口回道：“我很欣賞參星的棋術，畢竟下的過我的沒幾個，解開我的棋的人，更是沒有。你也不是我的對手，不是嗎？”
“是是是，我下不過你。”好友翻了個白眼，繼續道：“那你每天出門前都花半個時辰擦頭抹臉，搞得香噴噴的，就像只開了屏的花孔雀，這是為什麽呢？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我與你自小一起長大，你別想忽悠我。”
“我那是......”本欲反駁，但忽然覺得好友說得對！
自己是心悅參星的。因為喜歡才會一直想去見她，才會打扮地如此正式，不僅僅是因為參星解得出他的棋。
“我想娶她！”
“你有病嗎？”
“我說真的！”
這一刻他確定心意，他心悅參星，想要餘生都與她賞月、對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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