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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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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餵?”

“我是黎澤。”

沈彥川沒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還有餘力回家,躺在地板上視線沒有焦點地看著天花板。

“她讓你給我打的?”

事後,池柚體力不支睡了過去,黎澤裸著上半身在客廳窗臺抽煙,煙灰一抖,輕笑了聲:“想多了,她的世界已經沒有你了。”

“有什麽事嗎你,打電話來炫耀?”

“《同謀》看過吧,我忠實的書粉。”

“有屁快放!”

“電影年後開機,中外合拍,陣仗很大,上線後還會出一部幕後記錄片。”

“……”

“這個機會加上撮合我和池柚在一起的戀綜,對你的曝光足夠大了吧?”

“……”

“左手抓住了機會,那右手就要徹底放下,我只有這一個要求。”

黎澤掛了電話,心情很好地沖了個澡,把散在衛生間裏的衣服撿到臟衣簍裏,體內有了睡意,躺在床上,握住了身邊人的手。

池柚感覺她的大型暖手袋回來了,意識模糊地靠近,抱緊。

黎澤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嘴角自動擡起,因為馬上就要陷入甜夢了。

-

搬家,搬住了快五年的家。

池柚坐在床上從一堆衣服裏鉆出來,巴巴地看著正在打包的黎澤:“要不不搬了吧,我昨天話說得這麽狠,應該不會來了。”

“不搬後患無窮,你要我以後一直活在擔驚受怕裏嗎?”

“你好誇張。”

“不是叫了搬家公司?”池柚真的很討厭做一些重覆的體力勞動,她還專門沒去上班來家裏疊衣服。

黎澤扔了條池柚的吊帶到床上:“貼身的私人物品,只有我們兩個人能碰好嗎?”

“嘖……”莫名其妙的潔癖怪。

門被敲了兩下,是搬家師傅:“黎先生,西邊最裏面那件房的東西您看怎麽處理?”

“哦!我來。”池柚從床上爬起來,往雜物間走去。

一定是黎澤住進來的原因,雜物間裏的東西足足膨脹了一倍。

自己房子裝修得這麽冷淡,還試圖在她這整得溫馨些,池柚看著他買的一個做成梨狀的懶人沙發,快遞到了發現是小孩坐的,想到他當時坐下去沙發塌了的表情就很想笑。

池柚不會帶這些有的沒的,她要把爸爸哥哥以前送給她的禮物搬到黎澤那。

這些禮物被她裝在一個紙箱裏,很隨意,像雜物間裏真正的雜物。池柚潛意識太過看重這堆東西,如果認真地放在櫥櫃裏,她會有一種展示心病的無助感。

隨意地放了五年,一直沒有沾到灰。

池柚楞在原地,紙箱沒了。

後腦勺一記悶棍,池柚覺得自己的大腦皮質被敲平了一塊,那些記憶細胞,枝叉型的突觸在一瞬間松散平整了,有一些東西她發現自己抓不住了,她人生最難以自洽的痛苦,她的心病,具象化在了那個雜亂的紙箱裏,現在它消失了,心臟空出來的那塊地方馬上就被恐懼填滿。

“黎澤……”池柚下意識去叫他的名字,“黎澤……”

他跑過來:“怎麽了?”

池柚好像知道紙箱的結局了,但還是不死心地指著一個角落,臉上沒有緊張只有失魂落魄:“那裏的紙箱呢?”

黎澤發覺她不對勁,心隱隱懸了起來,怕那紙箱裏裝著重要的東西。

他有一瞬間不敢開口,因為是他扔的。

池柚在看到黎澤眼裏的慌張無措後馬上就清醒了,一秒就控制住了情緒。

“我記起來了,是我讓你扔的。

“廚房裝修留了一堆東西在這裏,你扔的時候問過我要不要把這個箱子扔掉,我記起來了。”

黎澤有些不太確定這個對話的真實性。

好像問過,又好像直接看錯就扔掉了。

池柚拍拍他的胳膊:“你去打包衣服吧,我馬上過來。”

黎澤小心翼翼地詢問:“是不是裏面有重要的東西?”

重要嗎?答案是肯定的,但如果重要到成了心裏的負擔,每次擦灰的時候總會有個十歲的女孩站在她對面,施雪在問她:“利用和愛是共存的嗎?他們送的這些禮物,裏面到底是對你的愛,還是填補自己善良人設的缺口。

“虛偽吧,一面感恩這家子人救了你的命,一面又在想他們一開始只是把你當作一個續命的玩意養著。善良的一家人能給你的都給你了,明明得到了愛居然還會想這不夠提純,你總把人想得很壞,沈彥川真有你想得那麽壞,你還跟他在一起了十年?你自己就是個壞種,你的基因裏沒有一點好的東西。

“活得這麽累,把自己打造成百毒不侵無懈可擊十全十美的超人,只有自己變完美了才能得到安全感和愛。

“你長大了還是老樣子,終其一生都想證明自己是一個值得無條件被愛的人。”

……

池柚閉了閉眼睛,突然發現丟掉了是一件好事,可能冥冥之中就該是黎澤扔掉的。

她的心病。在她身體裏招搖地走過了二十多年,一點也不難為情,自己找了個地生根發芽,全然忘了誰是主人,誰是客。

終於被人當成垃圾扔掉了。

“不重要了。”池柚看著重要的人說。

聽完她的話黎澤好像並沒有松一口氣。

搬家公司專業,很快就將該送到黎澤家的東西打包好,屋子裏的一些家具也都蓋上了防塵布,本該計劃出發了,池柚回看著自己的房子,挽著黎澤的手說:“都收拾好了,我說我想再待一晚,會不會太矯情了?”

“我陪你,”黎澤不厭其煩地拆開打包好的床單被套,又鋪在了床上,“想待幾晚就幾晚,再搬回來也好。”

池柚笑了笑:“那可太矯情了。”

“那箱子……”

池柚指著他,笑著警告:“黎作家又開始想太多了,今天我們可以點外賣了!”

點完外賣,池柚聯系外賣小哥,勞煩他順道帶包煙。

黎澤觀察著她,一如既往地沿著日常生活軌跡推動著時針分針秒針,吃飯洗澡睡覺,外面下雪了,汗津津的夜裏,黎澤吻掉她眼角的淚水,感覺她在給自己下一場雨,洗滌自己。

異常得熱情,正常得太不正常了。

“開窗吧,我想看看雪。”

池柚趴在床邊抽煙,黎澤去開窗。一月深夜的寒風吹了進來,煙氣四散,黎澤將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攏了攏,蓋住裸著的肩頭。

她很久沒抽煙了,臥室也不會擺煙灰缸,她把手機殼拿掉,放在地上接煙灰。

黎澤看了一眼,沒說什麽,兩個人就這麽彼此挨著,看窗外的雪,雪線虛化了夜的絲縷,夜就沒那麽黑了。

池柚突然說:“過年來我家過吧,這是一個祈使句。”

“好,”黎澤看了她一會,猶豫著但還是問了,“我犯了大錯,對不對?”

“還在想太多嗎?”池柚吐了口煙,好像在嘆氣,“那箱東西就該是你扔掉的。”

黎澤把頭湊過去,池柚了然遞了遞煙,他抽了一口,悵然地吐出:“還記得你買花的那天,我生沈彥川來見你的氣,故意不答花的名字。”

“記得,那天我從早到晚跟同事,跟沈彥川承認我們在一起了,主人公居然跟我鬧脾氣,把我氣的。”

“當時你的方法很管用,我馬上就說實話了,我受不了你一秒不理我。”

“我還記得你洗冷水澡。大冬天的,真不知道該罵你什麽!”

黎澤楞了楞,摸了摸她聰明的腦袋:“什麽都瞞不了你,我想感冒發燒病倒,你一定會來救我的,這樣你就會跟我說話了。”

“別生病。”池柚低下頭,枕著自己拿煙的手,手垂在床邊,像一截失去生命力的花桿。

“我爸我哥都是生病走的,”池柚斂睫,有些急速膨脹的情緒在心裏橫沖直撞,最後還是重覆了那句沈甸甸的話,“別生病。”

黎澤躺下,平視著她,脆弱得好像短暫見光的草籽,發芽了才發現頂上是宣告自己死亡的冰層,光線是折射到她身上,從來沒有眷顧過。合上眼角的時候發現有澀澀的濕意,他知道這句話的意義,低啞著承諾:“好。”

“那箱東西是我爸我哥在的時候送我的生日禮物,也是我的一塊心病,”池柚哽了一下,“扔了好,是你扔的……那就更好。”

愧疚在一瞬間湧滿全身,黎澤靠過去,抵著她的額頭一遍一遍說著:“對不起。”

“我沒怪你,你不要道歉,”池柚撫摸著他的臉,認真地看著他說,“我這樣謹慎的人,如果不是潛意識就在指導你去扔掉那箱子,我怎麽可能會讓你出入那個房間,會看到那個紙箱。

“是我,在拜托你,解開我腳上的繩子。”

讓我真正地走向決堤的春天。

冬夜的風吹了進來,雪飄到半空就被融化了。池柚被黎澤抱著,她感覺自己也是一朵正在融化的雪花,變成一滴水落在踏實的大地裏。

這樣的一個夜晚,註定失眠。

池柚起身來到雜物間,看著那個空空的角落。

她跪在了地上,大致覺得那是十歲左右第一次抽取骨髓時施雪的身高。

施雪是一個演員、心理學家、女高音,用自己敏銳的觀察力歌頌著最黑暗的人性。

但池柚依舊覺得這是一個很美好的世界。

她看著施雪。

我最深的恐懼,白日的陰影,沈重的內耗,再見了。

……

池柚站了起來,轉身,看到門口的黎澤。

她笑了笑,張開雙手,等著擁抱。

溫暖的,一個想把對方連同鎖骨至腳踝全部揉進自己身體的擁抱。

池柚踮著腳,試圖想做到心貼著心的一個擁抱,黎澤箍著她的腰,兩個人就這麽聽著彼此的心跳聲。

“我有些擰巴,可能得緩一會,組織一下語言,找個機會,或者再來一個大雪天我們一起吃火鍋,跟你嘮嘮一個我經常做的噩夢。”

黎澤第一眼看到池柚的時候,覺得她是一只被折掉了翅膀的美麗白天鵝。

沒有翅膀地到處索求愛與救贖。

“同類”之間,一個眼神就能確定。

他們一直在找一個月亮也照不到的地方,這樣所有人,包括他們自己都看不到連在身後的,那個小小的灰色影子。

黎澤看著地板上的影子交疊在了一起,像是依偎。

心裏仍有萬語千言,感謝白天鵝飛向了自己,感謝她在試圖為自己打開心門,於是抱緊她,輕聲說:“我等你。”

“這次不會讓你等很久,”池柚擡頭看著他,其實房間裏並沒有開燈,只是借了飄窗外的一點路燈雪光,兩個人的眼睛在一片黑漆漆裏亮著,“我是不是從來都沒跟你說過一句話。”

池柚有些愛意羞恥,跟沈彥川在一起的時候很嚴重,基本沒跟他說過幾句“我愛你”。和黎澤在一起的時候忽視了這個問題,因為小狗如果不能表達愛的話就不是小狗了,有這麽一個人在耳邊天天念叨著,池柚只要摸摸頭或者撓撓他的下巴,小狗就滿足了。

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時候,突然說起愛來似乎太矯情。

肉-體精神達到快感時,語言似乎失去了信任,再說起愛來就有些逢場作戲。

可是應該說出來的。

人類的面子像塊破布,總覺得能遮住什麽。

要做等待摸頭的小狗,翻著肚皮的小貓,細嗅薔薇的小老虎。

“我愛你。”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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