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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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溫餘燼思緒頓住，唇角微微抿起，神色如常般，唯有他輕顫的眼睫洩露了此刻情緒。
盛雪凝趁著溫餘燼怔神之際，松開指尖，轉身從洗劍池中取出春水桃花，慢慢擦拭盡洗劍池水，將其收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後，盛雪凝才道：“回去了，溫餘燼。”
她拉著溫餘燼朝外走去。
劍峰絕巔之上的雪似乎短暫地停了下來，唯餘滿眼霜白。
溫餘燼將人護在懷中，隔絕了外界所有冷寒之意。
兩人回到殿中，到了每日溫餘燼例行檢查她靈脈的時候。
盛雪凝伸出手，撩起雪色衣袖，將手腕露了出來。
“你的靈脈……”
溫餘燼靜心出聲，話音卻頓住。
盛雪凝擡眸看向他，道：“損壞很嚴重？”
“是。”
“沒關系啊。”盛雪凝隨意道。
她剛一出聲，便察覺到溫餘燼搭在她靈脈之上的手指微動了下，後慢慢收緊。
盛雪凝道：“溫餘燼，你不要緊張。”
“靈脈於我，有或是沒有，都無所謂。”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很顯然，溫餘燼沒有聽進去她的話，替她溫養靈脈之後，便把自己投入了書房裏。
他想找到解決辦法。
盛雪凝站在書房門口，安靜地看著沈浸於書中的那道身影。
靈脈於她，真的很重要嗎？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自天際處傳來一道靈訊，轉瞬飛進書房，落在溫餘燼身邊。
盛雪凝邁步走進書房，接過那道傳給溫餘燼的靈訊，出聲說：“溫餘燼，有人給你傳靈訊了。”
溫餘燼從書中擡眸望過來，擡手摸了摸她指尖溫度，才看向她手中的靈訊，將其拿過來，拆開來看。
盛雪凝問：“是誰的靈訊？”
溫餘燼沒回答。
她便猜測道：“跟九州仙會有關系吧？”
盛雪凝肯定道：“是宗門催你去九州仙會了。”
溫餘燼應了聲。
“去看看吧。”盛雪凝建議道，“我也想去。”
她清楚地意識到她在溫餘燼這裏的信任已經完全沒有了，又說：“那麽熱鬧的盛會，我們還沒有一起去看過呢。”
百年前，邪魔肆虐，九州仙會擱淺。直到近年，這九州仙會才重啟的。
她和溫餘燼的確沒有去過一場有關九州的盛會。
溫餘燼神情似有松動。
他捏著手中書冊，妥協道：“再過幾日。”
夜裏，盛雪凝在熟睡之中，陷入夢魘，蜷縮在床上，眉心緊蹙。
溫餘燼來到她身邊，出聲喚道：“盛雪凝。”
當溫餘燼伸手將人抱在懷中，指腹剛觸及到她眉心時，盛雪凝便睜眼醒了過來。
她額上浮出薄汗，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蒼白了些。
溫餘燼擡手拂盡她額上的薄汗，問道：“做噩夢了？”
盛雪凝慢慢回過神來，正欲開口時，手腕被溫餘燼輕輕握了下。他道：“你答應過我的。”
他要她的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盛雪凝神色頓了下，靠進溫餘燼懷中，低聲應道：“是，我做夢了。”
“不過……”她話音微停，便繼續說，“我不覺得那是噩夢。”
“我夢到了我的從前。”
緊接著，盛雪凝補充道：“不是我們的從前。”
溫餘燼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知道盛雪凝說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溫餘燼身體僵住。
旋即，他逐漸找回自己的聲音，像是懸在空中般地問：“你在那個世界，過得開心嗎？”
盛雪凝閉眼出聲：“開心，真的很開心。”
“除了我身體不好之外，一切都很開心。”
“在那個世界，人人都沒有修行的資格。那不是一個以修為來定論的世界，那裏的人都不會修行。”盛雪凝道，“所以我說，靈脈於我，有亦可，無亦可。”
溫餘燼抱緊懷中人，異常冷靜地問：“你還是想回去？”
盛雪凝道：“沒有。”
溫餘燼再問：“你想勸我不要執著。”
“醫生……就是大夫說，我自小體弱，活不過十八歲。在十八歲那一年，我生辰前一日，我擁有了一個可以活下來的機會。”
盛雪凝道：“那個機會，在你身上。”
“於是，我來到了這個世界。”
“溫餘燼，是你讓我活下去的。”
盛雪凝欲擡頭看溫餘燼此刻神情。卻不料溫餘燼似乎察覺她的意圖，擡手按住她後脖頸，迫使她只能埋在他懷中，讓她瞧不見他的神色。
良久之後，溫餘燼終於出聲：“所以，你的命是我的了。”
盛雪凝應聲：“如你所想，我的命是你的了。”
溫餘燼松開手，攬著盛雪凝坐起來，又扣住她臉龐，低頭吻了上去。
食髓知味，不肯松手。
溫餘燼抵住她的唇角，音色低啞卻滾燙，開口道：“你要是騙我的話……”
盛雪凝接著說道：“我要是騙你的話，我將萬……”
“你要是騙我的話，我墜入地獄，從此萬劫不覆，不得善終。”
溫餘燼說罷。以唇堵住盛雪凝餘下所有的話音。
盛雪凝意識恍惚地聽見溫餘燼這番話，心道這樣的話，只對在乎他的人才有用。
不在乎的人，哪管人墜不墜入地獄、萬劫得不得善終呢？
而後，她游離的思緒再度被溫餘燼給拉了回來，沈浸在這如水般的夜色深處。
“溫餘燼。”
在溫餘燼將要離開她的房間前，盛雪凝出聲道：“你還想不想知道我在那個世界的其他事情？”
“想的話，就留下來陪我。”
溫餘燼站在盛雪凝床前，月華逆來，讓盛雪凝看不清他的神色。
好半晌後，她才聽見溫餘燼的回答。
“想。”
他抗拒不了她。
……
溫餘燼說要再等幾日，在接下來的幾日裏，盛雪凝沒有其他事情要去坐，便待在洗劍池旁，溫養她的劍。
時至興起，她跑去找溫餘燼，將他的劍一起拿到洗劍池中，進行溫養。
問情劍顯然對於此前“刺”傷盛雪凝的事情，很是印象深刻。當它落在盛雪凝手中時，它安靜極了。
盛雪凝取笑道：“你這麽慫？”
問情劍安靜得像一柄毫無靈性的劍。
待到離開洗劍池後，問情劍回歸溫餘燼手中，劍身才慢慢亮起光華來。
於是，在第二日時，盛雪凝就沒再問著溫餘燼要劍。只不過，當她來到洗劍池旁不到半刻鐘，問情劍就被自家主人給“送”了過來。
溫餘燼固執道：“它也要溫養。”
兩柄制式相似又是同一種材質鑄就的長劍浸在洗劍池中，靈性溫養著其劍身。
盛雪凝坐在洗劍池旁，指尖觸及到長劍劍柄處刻得栩栩如生的桃花枝，出聲喚道：“春水桃花。”
長劍在洗劍池中泛起微微的光亮。
盛雪凝再問：“你是怎麽回來的呢？”
旁邊的問情劍安靜極了。
良久之後，擁有足夠靈性的春水桃花浮出洗劍池水面，劍光大盛，將盛雪凝拉進了它的靈性意識之中。
剎那間，盛雪凝如置身幻境。
她從劍峰絕巔來到了暗無天日的魔潮之中，周遭是呼嘯的狂風。
春水桃花被她丟下魔潮，墜落在魔潮最深處，斜插進石縫之中，不見天日。
“她”好像成為了當年被拋下的春水桃花，經受無窮無盡的罡風吹襲，周遭除了魔物，再無其他活物。
一日，兩日，三日……
魔潮之中，不知歲月幾何，只餘死寂。
這樣的地方，就連意識附身的盛雪凝都覺得難熬。
魔物從“她”身邊經過，又離開。
這是一個很枯寂的過程。
直到有一日，周遭的魔物開始變得躁動不安，像是受了刺激似的，開始四處奔逃。
後來，終於有魔物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存在，朝“她”撲過來——
就在此時，一道雪亮劍光喚醒了“她”。
“錚！”
“錚——”
無垠魔潮之中，兩道劍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來。直到有人穿越重重魔潮，來到“她”身邊。
他將“她”從石縫間小心翼翼地取出來，慢慢擦拭盡“她”劍身上的魔塵。
逐漸雪亮的劍身隱隱約約照出面前人的模樣，他抿緊了唇，唇線繃直，神色冷漠，動作卻溫柔至極。
“她不要你了。”
他將“她”緊緊握在手中，低聲又說：“她真的不要你了。”
濕冷的感覺通過“她”的感知傳達到意識深處。那感覺越來越強烈，就好似是什麽液體浸濕了“她”的身體。
春水桃花不知道那是什麽，盛雪凝卻知道。那是血，是溫餘燼的血。
春水桃花鋒利的劍身割破了溫餘燼的掌心，他像是不知痛般，仍舊緊緊握住劍身。
直到濕冷的感覺遍布“她”的劍身，溫餘燼才似反應過來一般，擡手去擦拭劍身上的血跡。
周遭魔物朽見修士的氣息，朝這裏聚集而來。
溫餘燼帶著“她”，穿越魔潮，重新回到了有光的地方。
盛雪凝睜開眼，春水桃花傳達給她的最後感覺，只有一個詞——死寂。
她心想，連一柄劍都覺得魔潮死寂，又更何況……是人呢？
在洗劍池旁與春水桃花的意識通感，導致盛雪凝下午的時候，便著了涼。
靈脈間的傷勢未曾痊愈，再加上這病，她被溫餘燼“困”在床上，躺了好幾日。
只要她有想出門的想法，溫餘燼便會緊張不已。
病情如山倒般，兩人原本要去九州仙會的路程一拖再拖。轉眼之間，又是一個月。
盛雪凝養好了身體，才再度提起去九州仙會的事情。
溫餘燼站在她身後，手中拿著木梳，替她梳著發。他盯著她挽好的發，思索良久，終於答應道：“明日去。”
盛雪凝挑眉說：“這次可就確定了，不改了。”
上午時，盛雪凝照例將春水桃花與問情劍放在洗劍池中進行溫養。
時間過半，她探手沒入靈性池水之間。再起身的時候，指尖一點水跡墜入池中，她的身體被一陣瑩白光華所籠罩，消失在了洗劍池旁。
“錚——”
洗劍池中，春水桃花劍音驚起，卻在轉瞬之後，被問情劍給壓了下去。
問情劍像是已經熟悉了此情此景般，安靜至極。
神秘空間裏，盛雪凝擡眸，註視著周遭的朦朧霧氣。
時隔兩個月，天道再次找上她。
天道的聲音響起在此處，道：“盛雪凝，你欺騙了我。”
盛雪凝道：“是。”
“你膽敢欺騙我……”
天道的話被盛雪凝打斷，她問道：“你不應該感到驚喜嗎？”
盛雪凝平靜道：“我的力量源自於溫餘燼對我的愛意。”
“如你所說，他的愛意有幾分，我的力量就有幾分。”
“而我在那一日，向你展現了我的全部力量。”
“溫餘燼分明愛我，你卻對於他接下來的天命無可奈何。”盛雪凝肯定道，“問題在於你，不在於我。”
“他心中是有情的。”
天道頓住話語。
神秘空間陷入長久的沈默之中。
盛雪凝開口說道：“按照你的說法，我的任務應該已經完成了，為什麽還要找我？”
盛雪凝問：“他不愛我嗎？”
天道失語。
祂不懂。
最終，天道強硬道：“你還沒有完成任務。”
“哦。”盛雪凝應聲說，“因為……他未入極情，沒有甘願赴死救蒼生。”
她淡聲道：“你想要他死。”
天道：“我會給你一樣東西。”
盛雪凝打斷祂的話，問：“你曾說我的命系於溫餘燼處，他若死了，你如何保證我活下去？”
“我無所不能……”
“我不信你。”盛雪凝道，“我只信我自己。”
天道再度找上她，一定是因為其他辦法都已經被祂試過一遍了，能夠突破溫餘燼的關鍵，只會在她這裏。
天道問：“你想如何？”
“給我能活下去的規則權柄。”
神秘空間再度陷入長久的沈默之中。
這一次，天道默然良久，似難分辨與抉擇。
時至某一瞬，神秘空間周遭的朦朧霧氣泛起漣漪，如同被攻擊似的。天道似驚了般，應聲說“好”。
於是，盛雪凝問道：“你要給我的東西是什麽？”
“春纏絲。”
……
洗劍池旁，盛雪凝垂眸看向池底的問情劍。
問情劍安靜得好像失去了靈性。
盛雪凝從洗劍池中取出春水桃花與問情劍，邁步朝外走去。
在長廊下，她遇見了朝她走來的溫餘燼。
“溫餘燼。”盛雪凝將手裏的問情劍遞過去，開口道，“你的劍。”
溫餘燼將劍拿回來，看向盛雪凝，如同尋常一般詢問她的情況。在確定她的確無恙之後，他才道：“那我們明日就啟程去九州仙會。”
“好啊。”
“我有一些東西要給你。”
盛雪凝聞言，好奇地問道：“是什麽啊？”
溫餘燼沒說話，而是將她拉進了房間。
盛雪凝目光一掃，落在妝鏡前的那些首飾盒上，眸光微顫。她邁步走過去，伸手拿起其中一個盒中的發簪，似想起些什麽，道：“原來我們之前吵架時說的話，你都還記得。”
在荊城客棧，溫餘燼因為吃醋，弄壞了她的發簪。那時候，她說要他再買十件首飾來賠她。
現下，擺放在她房間裏的首飾，可遠不止十件。
盛雪凝轉眸看向溫餘燼，似開玩笑地開口：“你不應該送我這麽多東西的，要是下次我們再吵架，你要拿什麽來哄我？”
溫餘燼道：“不會有下次。”
她應了聲：“你可要說到做到。”
“那就幫我戴上吧。”
盛雪凝把手中那根發簪放在溫餘燼手中，坐在妝鏡前，任由溫餘燼將那根發簪插在她發間。
“今日你出門去，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嗯。”
盛雪凝看向妝鏡中的發飾，擡起手去輕輕觸碰過後，嘆說：“劍尊大人，為難你了。”
溫餘燼盯著她，指腹摩挲過她雪白無暇的耳垂，輕聲道：“盛雪凝。”
他的動作親昵，卻無半分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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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餘燼思緒頓住，唇角微微抿起，神色如常般，唯有他輕顫的眼睫洩露了此刻情緒。
盛雪凝趁著溫餘燼怔神之際，松開指尖，轉身從洗劍池中取出春水桃花，慢慢擦拭盡洗劍池水，將其收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後，盛雪凝才道：“回去了，溫餘燼。”
她拉著溫餘燼朝外走去。
劍峰絕巔之上的雪似乎短暫地停了下來，唯餘滿眼霜白。
溫餘燼將人護在懷中，隔絕了外界所有冷寒之意。
兩人回到殿中，到了每日溫餘燼例行檢查她靈脈的時候。
盛雪凝伸出手，撩起雪色衣袖，將手腕露了出來。
“你的靈脈……”
溫餘燼靜心出聲，話音卻頓住。
盛雪凝擡眸看向他，道：“損壞很嚴重？”
“是。”
“沒關系啊。”盛雪凝隨意道。
她剛一出聲，便察覺到溫餘燼搭在她靈脈之上的手指微動了下，後慢慢收緊。
盛雪凝道：“溫餘燼，你不要緊張。”
“靈脈於我，有或是沒有，都無所謂。”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很顯然，溫餘燼沒有聽進去她的話，替她溫養靈脈之後，便把自己投入了書房裏。
他想找到解決辦法。
盛雪凝站在書房門口，安靜地看著沈浸於書中的那道身影。
靈脈於她，真的很重要嗎？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自天際處傳來一道靈訊，轉瞬飛進書房，落在溫餘燼身邊。
盛雪凝邁步走進書房，接過那道傳給溫餘燼的靈訊，出聲說：“溫餘燼，有人給你傳靈訊了。”
溫餘燼從書中擡眸望過來，擡手摸了摸她指尖溫度，才看向她手中的靈訊，將其拿過來，拆開來看。
盛雪凝問：“是誰的靈訊？”
溫餘燼沒回答。
她便猜測道：“跟九州仙會有關系吧？”
盛雪凝肯定道：“是宗門催你去九州仙會了。”
溫餘燼應了聲。
“去看看吧。”盛雪凝建議道，“我也想去。”
她清楚地意識到她在溫餘燼這裏的信任已經完全沒有了，又說：“那麽熱鬧的盛會，我們還沒有一起去看過呢。”
百年前，邪魔肆虐，九州仙會擱淺。直到近年，這九州仙會才重啟的。
她和溫餘燼的確沒有去過一場有關九州的盛會。
溫餘燼神情似有松動。
他捏著手中書冊，妥協道：“再過幾日。”
夜裏，盛雪凝在熟睡之中，陷入夢魘，蜷縮在床上，眉心緊蹙。
溫餘燼來到她身邊，出聲喚道：“盛雪凝。”
當溫餘燼伸手將人抱在懷中，指腹剛觸及到她眉心時，盛雪凝便睜眼醒了過來。
她額上浮出薄汗，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蒼白了些。
溫餘燼擡手拂盡她額上的薄汗，問道：“做噩夢了？”
盛雪凝慢慢回過神來，正欲開口時，手腕被溫餘燼輕輕握了下。他道：“你答應過我的。”
他要她的字字句句，皆是真心。
盛雪凝神色頓了下，靠進溫餘燼懷中，低聲應道：“是，我做夢了。”
“不過……”她話音微停，便繼續說，“我不覺得那是噩夢。”
“我夢到了我的從前。”
緊接著，盛雪凝補充道：“不是我們的從前。”
溫餘燼神色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知道盛雪凝說的是另外一個世界。
溫餘燼身體僵住。
旋即，他逐漸找回自己的聲音，像是懸在空中般地問：“你在那個世界，過得開心嗎？”
盛雪凝閉眼出聲：“開心，真的很開心。”
“除了我身體不好之外，一切都很開心。”
“在那個世界，人人都沒有修行的資格。那不是一個以修為來定論的世界，那裏的人都不會修行。”盛雪凝道，“所以我說，靈脈於我，有亦可，無亦可。”
溫餘燼抱緊懷中人，異常冷靜地問：“你還是想回去？”
盛雪凝道：“沒有。”
溫餘燼再問：“你想勸我不要執著。”
“醫生……就是大夫說，我自小體弱，活不過十八歲。在十八歲那一年，我生辰前一日，我擁有了一個可以活下來的機會。”
盛雪凝道：“那個機會，在你身上。”
“於是，我來到了這個世界。”
“溫餘燼，是你讓我活下去的。”
盛雪凝欲擡頭看溫餘燼此刻神情。卻不料溫餘燼似乎察覺她的意圖，擡手按住她後脖頸，迫使她只能埋在他懷中，讓她瞧不見他的神色。
良久之後，溫餘燼終於出聲：“所以，你的命是我的了。”
盛雪凝應聲：“如你所想，我的命是你的了。”
溫餘燼松開手，攬著盛雪凝坐起來，又扣住她臉龐，低頭吻了上去。
食髓知味，不肯松手。
溫餘燼抵住她的唇角，音色低啞卻滾燙，開口道：“你要是騙我的話……”
盛雪凝接著說道：“我要是騙你的話，我將萬……”
“你要是騙我的話，我墜入地獄，從此萬劫不覆，不得善終。”
溫餘燼說罷。以唇堵住盛雪凝餘下所有的話音。
盛雪凝意識恍惚地聽見溫餘燼這番話，心道這樣的話，只對在乎他的人才有用。
不在乎的人，哪管人墜不墜入地獄、萬劫得不得善終呢？
而後，她游離的思緒再度被溫餘燼給拉了回來，沈浸在這如水般的夜色深處。
“溫餘燼。”
在溫餘燼將要離開她的房間前，盛雪凝出聲道：“你還想不想知道我在那個世界的其他事情？”
“想的話，就留下來陪我。”
溫餘燼站在盛雪凝床前，月華逆來，讓盛雪凝看不清他的神色。
好半晌後，她才聽見溫餘燼的回答。
“想。”
他抗拒不了她。
……
溫餘燼說要再等幾日，在接下來的幾日裏，盛雪凝沒有其他事情要去坐，便待在洗劍池旁，溫養她的劍。
時至興起，她跑去找溫餘燼，將他的劍一起拿到洗劍池中，進行溫養。
問情劍顯然對於此前“刺”傷盛雪凝的事情，很是印象深刻。當它落在盛雪凝手中時，它安靜極了。
盛雪凝取笑道：“你這麽慫？”
問情劍安靜得像一柄毫無靈性的劍。
待到離開洗劍池後，問情劍回歸溫餘燼手中，劍身才慢慢亮起光華來。
於是，在第二日時，盛雪凝就沒再問著溫餘燼要劍。只不過，當她來到洗劍池旁不到半刻鐘，問情劍就被自家主人給“送”了過來。
溫餘燼固執道：“它也要溫養。”
兩柄制式相似又是同一種材質鑄就的長劍浸在洗劍池中，靈性溫養著其劍身。
盛雪凝坐在洗劍池旁，指尖觸及到長劍劍柄處刻得栩栩如生的桃花枝，出聲喚道：“春水桃花。”
長劍在洗劍池中泛起微微的光亮。
盛雪凝再問：“你是怎麽回來的呢？”
旁邊的問情劍安靜極了。
良久之後，擁有足夠靈性的春水桃花浮出洗劍池水面，劍光大盛，將盛雪凝拉進了它的靈性意識之中。
剎那間，盛雪凝如置身幻境。
她從劍峰絕巔來到了暗無天日的魔潮之中，周遭是呼嘯的狂風。
春水桃花被她丟下魔潮，墜落在魔潮最深處，斜插進石縫之中，不見天日。
“她”好像成為了當年被拋下的春水桃花，經受無窮無盡的罡風吹襲，周遭除了魔物，再無其他活物。
一日，兩日，三日……
魔潮之中，不知歲月幾何，只餘死寂。
這樣的地方，就連意識附身的盛雪凝都覺得難熬。
魔物從“她”身邊經過，又離開。
這是一個很枯寂的過程。
直到有一日，周遭的魔物開始變得躁動不安，像是受了刺激似的，開始四處奔逃。
後來，終於有魔物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存在，朝“她”撲過來——
就在此時，一道雪亮劍光喚醒了“她”。
“錚！”
“錚——”
無垠魔潮之中，兩道劍音此起彼伏地響起來。直到有人穿越重重魔潮，來到“她”身邊。
他將“她”從石縫間小心翼翼地取出來，慢慢擦拭盡“她”劍身上的魔塵。
逐漸雪亮的劍身隱隱約約照出面前人的模樣，他抿緊了唇，唇線繃直，神色冷漠，動作卻溫柔至極。
“她不要你了。”
他將“她”緊緊握在手中，低聲又說：“她真的不要你了。”
濕冷的感覺通過“她”的感知傳達到意識深處。那感覺越來越強烈，就好似是什麽液體浸濕了“她”的身體。
春水桃花不知道那是什麽，盛雪凝卻知道。那是血，是溫餘燼的血。
春水桃花鋒利的劍身割破了溫餘燼的掌心，他像是不知痛般，仍舊緊緊握住劍身。
直到濕冷的感覺遍布“她”的劍身，溫餘燼才似反應過來一般，擡手去擦拭劍身上的血跡。
周遭魔物朽見修士的氣息，朝這裏聚集而來。
溫餘燼帶著“她”，穿越魔潮，重新回到了有光的地方。
盛雪凝睜開眼，春水桃花傳達給她的最後感覺，只有一個詞——死寂。
她心想，連一柄劍都覺得魔潮死寂，又更何況……是人呢？
在洗劍池旁與春水桃花的意識通感，導致盛雪凝下午的時候，便著了涼。
靈脈間的傷勢未曾痊愈，再加上這病，她被溫餘燼“困”在床上，躺了好幾日。
只要她有想出門的想法，溫餘燼便會緊張不已。
病情如山倒般，兩人原本要去九州仙會的路程一拖再拖。轉眼之間，又是一個月。
盛雪凝養好了身體，才再度提起去九州仙會的事情。
溫餘燼站在她身後，手中拿著木梳，替她梳著發。他盯著她挽好的發，思索良久，終於答應道：“明日去。”
盛雪凝挑眉說：“這次可就確定了，不改了。”
上午時，盛雪凝照例將春水桃花與問情劍放在洗劍池中進行溫養。
時間過半，她探手沒入靈性池水之間。再起身的時候，指尖一點水跡墜入池中，她的身體被一陣瑩白光華所籠罩，消失在了洗劍池旁。
“錚——”
洗劍池中，春水桃花劍音驚起，卻在轉瞬之後，被問情劍給壓了下去。
問情劍像是已經熟悉了此情此景般，安靜至極。
神秘空間裏，盛雪凝擡眸，註視著周遭的朦朧霧氣。
時隔兩個月，天道再次找上她。
天道的聲音響起在此處，道：“盛雪凝，你欺騙了我。”
盛雪凝道：“是。”
“你膽敢欺騙我……”
天道的話被盛雪凝打斷，她問道：“你不應該感到驚喜嗎？”
盛雪凝平靜道：“我的力量源自於溫餘燼對我的愛意。”
“如你所說，他的愛意有幾分，我的力量就有幾分。”
“而我在那一日，向你展現了我的全部力量。”
“溫餘燼分明愛我，你卻對於他接下來的天命無可奈何。”盛雪凝肯定道，“問題在於你，不在於我。”
“他心中是有情的。”
天道頓住話語。
神秘空間陷入長久的沈默之中。
盛雪凝開口說道：“按照你的說法，我的任務應該已經完成了，為什麽還要找我？”
盛雪凝問：“他不愛我嗎？”
天道失語。
祂不懂。
最終，天道強硬道：“你還沒有完成任務。”
“哦。”盛雪凝應聲說，“因為……他未入極情，沒有甘願赴死救蒼生。”
她淡聲道：“你想要他死。”
天道：“我會給你一樣東西。”
盛雪凝打斷祂的話，問：“你曾說我的命系於溫餘燼處，他若死了，你如何保證我活下去？”
“我無所不能……”
“我不信你。”盛雪凝道，“我只信我自己。”
天道再度找上她，一定是因為其他辦法都已經被祂試過一遍了，能夠突破溫餘燼的關鍵，只會在她這裏。
天道問：“你想如何？”
“給我能活下去的規則權柄。”
神秘空間再度陷入長久的沈默之中。
這一次，天道默然良久，似難分辨與抉擇。
時至某一瞬，神秘空間周遭的朦朧霧氣泛起漣漪，如同被攻擊似的。天道似驚了般，應聲說“好”。
於是，盛雪凝問道：“你要給我的東西是什麽？”
“春纏絲。”
……
洗劍池旁，盛雪凝垂眸看向池底的問情劍。
問情劍安靜得好像失去了靈性。
盛雪凝從洗劍池中取出春水桃花與問情劍，邁步朝外走去。
在長廊下，她遇見了朝她走來的溫餘燼。
“溫餘燼。”盛雪凝將手裏的問情劍遞過去，開口道，“你的劍。”
溫餘燼將劍拿回來，看向盛雪凝，如同尋常一般詢問她的情況。在確定她的確無恙之後，他才道：“那我們明日就啟程去九州仙會。”
“好啊。”
“我有一些東西要給你。”
盛雪凝聞言，好奇地問道：“是什麽啊？”
溫餘燼沒說話，而是將她拉進了房間。
盛雪凝目光一掃，落在妝鏡前的那些首飾盒上，眸光微顫。她邁步走過去，伸手拿起其中一個盒中的發簪，似想起些什麽，道：“原來我們之前吵架時說的話，你都還記得。”
在荊城客棧，溫餘燼因為吃醋，弄壞了她的發簪。那時候，她說要他再買十件首飾來賠她。
現下，擺放在她房間裏的首飾，可遠不止十件。
盛雪凝轉眸看向溫餘燼，似開玩笑地開口：“你不應該送我這麽多東西的，要是下次我們再吵架，你要拿什麽來哄我？”
溫餘燼道：“不會有下次。”
她應了聲：“你可要說到做到。”
“那就幫我戴上吧。”
盛雪凝把手中那根發簪放在溫餘燼手中，坐在妝鏡前，任由溫餘燼將那根發簪插在她發間。
“今日你出門去，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嗯。”
盛雪凝看向妝鏡中的發飾，擡起手去輕輕觸碰過後，嘆說：“劍尊大人，為難你了。”
溫餘燼盯著她，指腹摩挲過她雪白無暇的耳垂，輕聲道：“盛雪凝。”
他的動作親昵，卻無半分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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