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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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大季聽和戚上尉配合默契, 拖著那群螅人機甲轉上了十來分鐘。雖然這架機甲的兩條腿都沒了，但幾架螅人機甲也彈痕累累，有架還冒著滾滾黑煙。
“你看那條河, 我們又回到了剛才發現他們三個的地方。”大季聽發射炮火的間隙看了眼主控屏地圖：“那條瀑布前方有片亂石林，地形非常覆雜, 只要進入亂石林，就可以把它們甩掉。”
戚上尉猛地往右扳動方向, 機甲險險躲過一發激光炮。
“我就是這樣打算的。”
斷腿機甲貼著河面往前飛行，身後河水不斷被炮火擊中, 濺起沖天巨浪。前方就是那條瀑布, 只要飛過瀑布往右拐，他們基本上就算是安全了。
滴滴, 滴滴。
機甲裏卻突然響起急促的報警音，警示紅燈開始閃爍。
大季聽看了眼主控屏下方跳出來的紅色圖標, 臉色驟然大變：“副艙的能量泵壞了！機甲失去了動力！”
機甲和星艦都裝有能量泵，只是結構和容量有所差別。機甲的能量泵只有打火機大小，裝在副艙下部，興許是剛才機甲雙腿被擊飛時就已經破損, 只是到了現在徹底毀壞。
戚上尉也感覺到了機甲推動力在消失，便切換模式，並調動最後的殘餘能量, 讓機甲借著慣性在水面滑行。
“快走，準備出機甲！”
戚上尉收回外骨骼支架沖向三名小孩，大季聽也迅速跟了上去。
固定在艙壁上的季聽和狗蛋被解開, 戚上尉背上季聽, 用皮繩綁好, 再將狗蛋放進育嬰箱自己拎上。大季聽扶著腿受傷的男人, 戚灼則只背上了那個空背包。
艙門拉開的瞬間，轟隆瀑布聲和炮火炸入水中的巨響同時湧入。艙門外便是飛速後退的河面，斷崖瀑布就在前方，數架螅人機甲在後面緊追不放，他們現在除了順水沖下瀑布，沒有第二個選擇。
戚上尉站在艙門口，側頭問背上的季聽：“怕嗎？”
“……嚶。”季聽轉動腦袋找戚灼。
“別怕，我們都在。”戚上尉反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問身側一聲不吭的戚灼：“怕嗎？”
“不怕。”
少年嘴裏說著不怕，臉色卻發著白，眼底也透出驚慌。但他立即就感覺到自己的兩只手被分別牽住，是一左一右的戚上尉和大季聽。
“哥哥……”季聽雖然被皮繩綁在了戚上尉身上，也探出手想要戚灼抱。
戚灼側過臉在那只手上貼了貼：“別怕，我們都在。”
“都準備好了嗎？”眼見機甲已經快沖到瀑布處，戚上尉高聲喝道。
戚灼：“準備好了。”
大季聽：“準備好了。”
那名跟著他們的男人戰戰兢兢：“我，我也準備好了。”
一道激光炮擊在機甲身後不遠處，炸起了滔天巨浪，機甲也被拋到了浪頭頂峰。眼見下一道激光炮會接踵而至，戚上尉大喝一聲：“跳！”
聽到他命令的同時，幾人同時躍了出去，撲進了那已沖向半空的浪頭。
戚灼在撲進浪頭時還聽到了季聽的大叫，但緊接著就被轟隆隆的水聲淹沒。
他感覺到有激光炮射來，哪怕是閉著眼也有強烈的光感，也感覺到自己在下墜，像是卷入海浪裏的一片樹葉。但他兩只手一直被戚上尉和大季聽緊緊握著，讓這片樹葉有了可以依靠的枝幹。
戚灼現在才知道這瀑布到底有多高，仿佛一直墜不到底。他想看看季聽怎麽樣了，但眼睛被水流沖擊得睜不開，也就沒有看見此時發生在瀑布裏的一幕。
戚上尉和大季聽胸前浮起了一紅一青兩團柔光，並穿過水流，悄無聲息地鉆進了他和季聽的脖頸。而瀑布下方有一股水流像是被種奇異的引力吸引，開始從左至右地旋轉，形成了一個直徑不到兩米的漩渦。
“哇——咕嘟——哥——咕嘟——”季聽在下墜中緊緊抱著戚上尉脖子，只要一張口，嘴裏便會灌入水流，別說喊哥哥，連哭都哭不出來。
幾人先後撞進了那個漩渦之中，下一秒，那名男人沖出漩渦，跟著沖力減緩的水流落入深潭，再飄向了遠方的石林。
而其他四人包括育嬰箱全都沒有出現，齊齊消失在了漩渦裏。
“哇——咕嘟——哇哇……哥哥，哇……”季聽終於成功地喊出了哥哥，也順利地哭出了聲。
戚灼雙腳碰到了實地，震耳欲聾的水聲同時消失，耳邊只有季聽的哭聲。
這哭聲不但不讓他覺得吵鬧，反而令他倍加安心，也更加凸顯出此時環境的安靜。
他重心不穩地搖晃，被身旁的人扶住，站穩後慢慢睜開眼，卻並沒有看見瀑布水流，腳下只有一條閃爍的光道，穿破濃稠黑暗延伸向遠方。
“蟲洞，我們進了蟲洞！”大季聽喘著氣道。
戚上尉松開戚灼的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突然笑了聲：“……他媽的。”
“嗚……”季聽睜著眼四處看，哭聲已經小了下去，卻依著慣性依舊在哼哼。
“我們怎麽又進蟲洞了？不過這時機也太合適了！既沒摔下瀑布也擺脫了螅人，難道那蟲洞入口就在瀑布裏？”大季聽將育嬰箱抱在懷裏，神情既意外又驚喜。
“你快打開箱子看看狗蛋怎麽樣了。”戚上尉去解捆著季聽的皮繩，季聽剛被解開，就直接從他背上撲到了戚灼懷裏。
“哥哥，嗚嗚……”
戚灼將他放在地上：“跳兩下看看。”
“嗚嗚……”季聽原地跳了兩下。
“有沒有覺得哪裏痛？”
“沒有，嗚嗚……”
戚灼松了口氣，將他重新抱起來：“那你還哭個屁？行了行了，沒事，別嗚嗚的。”
育嬰箱打開，戚上尉看著正躺在裏面專心吃手的狗蛋，臉上不自覺就露出了笑，狗蛋也朝著他笑，將那只被啃得濕漉漉的胖手舉給他：“啊，啊。”
“人家請你吃手呢，不要辜負他的好意。”大季聽擰著衣服上的水在旁邊笑道。
狗蛋又將手遞給大季聽：“啊啊。”
“寶寶真乖，我不吃。”大季聽拿起口水兜將他手擦幹，剛將人抱起來，發現他衣服還很幹爽，便又放回育嬰箱：“我們身上都是濕的，先別抱他。”
戚上尉這才發現還少了個人：“不是還有個人嗎？他是不是沒和我們一起跳水？”
“那個叔叔嗎？他跳了，我看到他跟在我們後面跳的。”季聽靠在戚灼懷裏抽抽搭搭地道。
狗蛋聽到季聽的聲音，一個翻身爬坐起來，伸出兩只手要他抱：“啊呀呀。”
“蛋蛋，爸爸，爸爸衣服還是濕的，幹了再抱你哦。”
大季聽聽得嘿嘿直樂，戚上尉神情卻有些覆雜。
“那他人呢？怎麽沒在這裏？”戚灼問道。
戚上尉想了下：“他可能沒有進入蟲洞，直接從瀑布裏掉了下去。”
“那他會出事嗎？”戚灼雖然連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他幫自己抱過季聽，所以還挺擔心的。
戚上尉道：“應該不會。這人雖然腳受了傷，但身體強壯，人也不笨，一直順著水漂的話，會路過那片石林，肯定可以上岸的。”
幾人都對蟲洞不陌生，所以並不驚慌。季聽的濕衣服被戚灼扒下來搭在育嬰箱扶手上，其他人則將身上衣物的水擰掉，這才出發走向蟲洞口。
“我們進來了，又出去了，進來了，又出去了……”季聽被戚灼牽著，很興奮地比劃，兩眼亮晶晶地問：“我們從這裏出去後會碰到機器人嗎？還有季聽和哥哥，就是我的雙胞胎和雙胞胎哥哥。”
戚灼也不知道這蟲洞出口通往哪裏，只實話實話：“我也不知道。”
“哇嘎呀……”狗蛋坐在育嬰箱裏沖季聽喊，季聽便跑去大季聽身旁，接過育嬰箱推著：“謝謝小周哥哥，現在我來推寶寶吧。”
季聽推著狗蛋走在最前面，戚上尉和大季聽肩並肩跟在他身後，看著兩個小孩嘰嘰咕咕地對著話。
“狗蛋真的是從未來穿過來的小孩嗎？那他的父母是誰？他還能回去嗎？回去後找不著父母又怎麽辦？”大季聽有些擔憂地問。
他伸手勾住戚上尉的手指晃了晃，被戚上尉反手握在了掌心，再十指相扣。
戚灼走在最後，邊走邊將擰幹水的T恤往身上套。他腦袋剛鉆出領口，就看見前面兩人緊握的手，心頭一跳，像是被燙著般倏地調開視線。
不對，這不是別人，他們就不是談戀愛的。
戚灼立即就反應過來這是成年的自己和季聽，頓時釋懷，重新看了回來，並為自己總是將一些坦坦蕩蕩的事情想歪而感到羞愧。
戚上尉目光柔柔地看著前面的兩個小孩，只道：“他的父母應該也在找他，總會相逢的。”
“也對，我們不就又鉆進蟲洞了嗎？鉆來鉆去鉆回家是遲早的事。”大季聽嘟囔兩句後，想起之前發生在拉米星系的事，心裏又有些焦慮：“也不知道那些人怎麽樣了，四艘逃生艦有沒有都平安通過躍遷點，那個季聽有沒有遇到危險。”
“放心吧，他們肯定已經安全通過躍遷點了。”戚上尉松開他的手，改成攬住肩，將人摟在懷裏拍了拍：“說不定我們鉆出這個蟲洞就回去了。”
“我們倒是回去了，那他們仨怎麽辦？也跟著我們回去了嗎？”大季聽低聲問。
“不管出口是哪兒都得出去，總不能就讓他們留在裏面。”戚上尉看著正在舉著手轉圈圈的狗蛋，低聲喃喃道：“也許他們跟著我們一起回去也不是一件壞事。”
畢竟那個季聽終於可以見著他的飯團。
季聽推著育嬰箱順著光道往前跑，狗蛋坐在裏面嘎嘎大笑，走在最後的戚灼沖著他們大喊：“別亂跑，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是蟲洞呀，哈哈。”
“知道是蟲洞還這麽跑？要是摔進那黑洞洞的地方去了怎麽辦？”
“我會小心的，就是摔跤，也只是摔前面，不會往兩邊摔。”季聽伸出腳比劃：“看，根本摔不到兩邊去的。”
“那也不準亂跑！這是蟲洞，不是幼兒園，一點都不嚴肅！”戚灼吼出的最後一個字又破了音。
“一點都不嚴肅，哈哈，一點都不嚴肅。”季聽怪腔怪調地學他，大季聽被逗得笑出聲，也想去逗逗戚灼。但他還未轉頭，便見戚上尉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頓時了悟，湊過去小聲道：“我知道你護著他，你那時候臉皮薄，還死要面子，一逗就要惱，不逗了不逗了。”
季聽推著狗蛋又往回跑，狗蛋像只小鳥似的撲騰著兩條胳膊，嘴裏發出興奮的尖叫。
季聽從大季聽和戚上尉中間穿過，停在了戚灼面前：“哥哥。”
“啊啊。”狗蛋也沖著戚灼叫。
“好了，別再亂跑了。”戚灼想起幾個小時沒給狗蛋把過尿，便蹲下去摸他的尿片，發現果然尿了。
“你就不能給點提示？哪怕叫幾聲也行啊，說尿就尿了，豬一樣。”
“啊呀嘎嘎呀。”
“現在叫還有個屁用。”
戚灼將狗蛋從育嬰箱裏抱出來，解他襠下的紐扣準備換尿片。
季聽則從育嬰箱底層取出幹凈尿片和彌拉粉，把尿片對折成長條搭在箱沿上，再揭開彌拉粉盒蓋，將盒子遞到戚灼面前。
戚灼把狗蛋橫趴在自己腿上，用掌心在季聽端著的粉盒裏蘸了粉，拍在狗蛋的屁股和大腿根處。而季聽也自覺地背轉身，戚灼再蘸了粉，在他後背上撲了一層。
給兩個小孩都撲好了彌拉粉，戚灼將幹凈尿片給狗蛋墊上，季聽則抖開一個塑料袋，裝好臟尿片，系緊，重新放回育嬰箱裏。
兩人之間配合默契，明顯這一步驟已經做過數次，不用對話都能熟練地完成。
大季聽和戚上尉都一動不動地站著，沈默地看著他倆，直到一切收拾完畢，季聽推著狗蛋經過戚上尉身側時，突然就被他抱在了懷裏。
季聽雖然被抱得很緊，連腦袋都沒法轉動，卻也沒有掙紮，只轉著眼珠去看頭上的人。
“戚上尉哥哥——”
“讓我抱會兒。”戚上尉臉埋在季聽發頂，深深吸了口氣，聲音有些暗啞地喊了聲乖崽，接著又攬過戚灼的肩，將他按在自己懷裏揉腦袋。
大季聽則俯下身親了親狗蛋的臉，又側過頭看向戚灼，神情有些動容：“小哥哥，養個小孩很辛苦吧。”
戚灼嘴唇翕動了下，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嘴，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甕聲甕氣地道：“兩個，我養的是兩個。”
幾人繼續往前走，這次戚灼和戚上尉便走在了最後。
“狗蛋真的是從未來到了我那兒，然後被我和季聽撿著的嗎？”戚灼小聲問。
戚上尉斟酌著道：“是的。”
“那他……”
“應該會回去吧，畢竟他不屬於你那個時空。”
戚灼沒有再問什麽，只垂著頭悶悶地往前走，戚上尉扶著他的肩膀拍了拍，什麽也沒說。
很快便走到蟲洞出口，戚上尉將季聽抱在懷裏，大季聽也關好育嬰箱提上，另一只手牽著戚灼。
“從這裏出去後，如果發現周圍有危險，你馬上帶著他們三人跑。”戚上尉側頭叮囑大季聽。
大季聽的發絲在蟲洞卷起的風浪裏輕輕飄拂，他半瞇眼看著前方，並沒有回應，只看向了身旁的戚灼：“聽到了嗎？如果發現情況不對，你就帶著他們兩個趕緊跑。”
戚上尉定定地註視著大季聽，但大季聽卻似沒有回視，只一手提起育嬰箱，一手拉著戚灼往前走。
“戚上尉哥哥。”季聽見戚上尉站著不動，連忙催促。
戚上尉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抱著季聽跟了上去。
通過蟲洞出口時，照例是一陣天旋地轉，季聽已經不會再驚慌大叫，只閉著眼睛安詳地翻騰旋轉。
“哎喲。”
“嘶！”
“狗蛋呢？快接住育嬰箱！”
“季聽呢？”
大季聽接住了空中落下的育嬰箱，季聽一直被戚上尉抱在懷中，所以沒有摔疼。戚灼揭開育嬰箱蓋，瞧見狗蛋癟著嘴，連忙將他抱了出來，輕輕拍撫著後背。
等到忙亂結束，幾人才開始打量四周。
“這是哪兒？我好像從來沒見過這種地貌，到處都是火山？”大季聽問道。
空中有股淡淡的硫磺味，整個地表都是黑色山巖，四處聳立著大大小小的火山，極遠處有幾座環形火山還騰著濃濃黑煙。雖然沒有螅人的蹤跡，但整個視野範圍內也沒有其他活物，連一根野草都沒有，看不見任何生命跡象。
戚灼和季聽也在四處張望，季聽仰起頭，瞳仁裏便映出了一片瑰麗色彩。他看著天空怔了兩秒，倏地激動大叫：“你們看天上，看天上。”
幾人都擡頭看向天空，看見無比輝煌壯觀的一幕。
他們面對著一片巨大的楓葉，色澤絢麗，表面流光溢彩，距離近得能看清楓葉上的葉脈，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並將它摘下來。
“創世楓……”大季聽的眼睛也閃著動人的色彩，一把抓住了戚上尉的手臂：“哥哥，是創世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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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季聽和戚上尉配合默契, 拖著那群螅人機甲轉上了十來分鐘。雖然這架機甲的兩條腿都沒了，但幾架螅人機甲也彈痕累累，有架還冒著滾滾黑煙。
“你看那條河, 我們又回到了剛才發現他們三個的地方。”大季聽發射炮火的間隙看了眼主控屏地圖：“那條瀑布前方有片亂石林，地形非常覆雜, 只要進入亂石林，就可以把它們甩掉。”
戚上尉猛地往右扳動方向, 機甲險險躲過一發激光炮。
“我就是這樣打算的。”
斷腿機甲貼著河面往前飛行，身後河水不斷被炮火擊中, 濺起沖天巨浪。前方就是那條瀑布, 只要飛過瀑布往右拐，他們基本上就算是安全了。
滴滴, 滴滴。
機甲裏卻突然響起急促的報警音，警示紅燈開始閃爍。
大季聽看了眼主控屏下方跳出來的紅色圖標, 臉色驟然大變：“副艙的能量泵壞了！機甲失去了動力！”
機甲和星艦都裝有能量泵，只是結構和容量有所差別。機甲的能量泵只有打火機大小，裝在副艙下部，興許是剛才機甲雙腿被擊飛時就已經破損, 只是到了現在徹底毀壞。
戚上尉也感覺到了機甲推動力在消失，便切換模式，並調動最後的殘餘能量, 讓機甲借著慣性在水面滑行。
“快走，準備出機甲！”
戚上尉收回外骨骼支架沖向三名小孩，大季聽也迅速跟了上去。
固定在艙壁上的季聽和狗蛋被解開, 戚上尉背上季聽, 用皮繩綁好, 再將狗蛋放進育嬰箱自己拎上。大季聽扶著腿受傷的男人, 戚灼則只背上了那個空背包。
艙門拉開的瞬間，轟隆瀑布聲和炮火炸入水中的巨響同時湧入。艙門外便是飛速後退的河面，斷崖瀑布就在前方，數架螅人機甲在後面緊追不放，他們現在除了順水沖下瀑布，沒有第二個選擇。
戚上尉站在艙門口，側頭問背上的季聽：“怕嗎？”
“……嚶。”季聽轉動腦袋找戚灼。
“別怕，我們都在。”戚上尉反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又問身側一聲不吭的戚灼：“怕嗎？”
“不怕。”
少年嘴裏說著不怕，臉色卻發著白，眼底也透出驚慌。但他立即就感覺到自己的兩只手被分別牽住，是一左一右的戚上尉和大季聽。
“哥哥……”季聽雖然被皮繩綁在了戚上尉身上，也探出手想要戚灼抱。
戚灼側過臉在那只手上貼了貼：“別怕，我們都在。”
“都準備好了嗎？”眼見機甲已經快沖到瀑布處，戚上尉高聲喝道。
戚灼：“準備好了。”
大季聽：“準備好了。”
那名跟著他們的男人戰戰兢兢：“我，我也準備好了。”
一道激光炮擊在機甲身後不遠處，炸起了滔天巨浪，機甲也被拋到了浪頭頂峰。眼見下一道激光炮會接踵而至，戚上尉大喝一聲：“跳！”
聽到他命令的同時，幾人同時躍了出去，撲進了那已沖向半空的浪頭。
戚灼在撲進浪頭時還聽到了季聽的大叫，但緊接著就被轟隆隆的水聲淹沒。
他感覺到有激光炮射來，哪怕是閉著眼也有強烈的光感，也感覺到自己在下墜，像是卷入海浪裏的一片樹葉。但他兩只手一直被戚上尉和大季聽緊緊握著，讓這片樹葉有了可以依靠的枝幹。
戚灼現在才知道這瀑布到底有多高，仿佛一直墜不到底。他想看看季聽怎麽樣了，但眼睛被水流沖擊得睜不開，也就沒有看見此時發生在瀑布裏的一幕。
戚上尉和大季聽胸前浮起了一紅一青兩團柔光，並穿過水流，悄無聲息地鉆進了他和季聽的脖頸。而瀑布下方有一股水流像是被種奇異的引力吸引，開始從左至右地旋轉，形成了一個直徑不到兩米的漩渦。
“哇——咕嘟——哥——咕嘟——”季聽在下墜中緊緊抱著戚上尉脖子，只要一張口，嘴裏便會灌入水流，別說喊哥哥，連哭都哭不出來。
幾人先後撞進了那個漩渦之中，下一秒，那名男人沖出漩渦，跟著沖力減緩的水流落入深潭，再飄向了遠方的石林。
而其他四人包括育嬰箱全都沒有出現，齊齊消失在了漩渦裏。
“哇——咕嘟——哇哇……哥哥，哇……”季聽終於成功地喊出了哥哥，也順利地哭出了聲。
戚灼雙腳碰到了實地，震耳欲聾的水聲同時消失，耳邊只有季聽的哭聲。
這哭聲不但不讓他覺得吵鬧，反而令他倍加安心，也更加凸顯出此時環境的安靜。
他重心不穩地搖晃，被身旁的人扶住，站穩後慢慢睜開眼，卻並沒有看見瀑布水流，腳下只有一條閃爍的光道，穿破濃稠黑暗延伸向遠方。
“蟲洞，我們進了蟲洞！”大季聽喘著氣道。
戚上尉松開戚灼的手，抹了把臉上的水，突然笑了聲：“……他媽的。”
“嗚……”季聽睜著眼四處看，哭聲已經小了下去，卻依著慣性依舊在哼哼。
“我們怎麽又進蟲洞了？不過這時機也太合適了！既沒摔下瀑布也擺脫了螅人，難道那蟲洞入口就在瀑布裏？”大季聽將育嬰箱抱在懷裏，神情既意外又驚喜。
“你快打開箱子看看狗蛋怎麽樣了。”戚上尉去解捆著季聽的皮繩，季聽剛被解開，就直接從他背上撲到了戚灼懷裏。
“哥哥，嗚嗚……”
戚灼將他放在地上：“跳兩下看看。”
“嗚嗚……”季聽原地跳了兩下。
“有沒有覺得哪裏痛？”
“沒有，嗚嗚……”
戚灼松了口氣，將他重新抱起來：“那你還哭個屁？行了行了，沒事，別嗚嗚的。”
育嬰箱打開，戚上尉看著正躺在裏面專心吃手的狗蛋，臉上不自覺就露出了笑，狗蛋也朝著他笑，將那只被啃得濕漉漉的胖手舉給他：“啊，啊。”
“人家請你吃手呢，不要辜負他的好意。”大季聽擰著衣服上的水在旁邊笑道。
狗蛋又將手遞給大季聽：“啊啊。”
“寶寶真乖，我不吃。”大季聽拿起口水兜將他手擦幹，剛將人抱起來，發現他衣服還很幹爽，便又放回育嬰箱：“我們身上都是濕的，先別抱他。”
戚上尉這才發現還少了個人：“不是還有個人嗎？他是不是沒和我們一起跳水？”
“那個叔叔嗎？他跳了，我看到他跟在我們後面跳的。”季聽靠在戚灼懷裏抽抽搭搭地道。
狗蛋聽到季聽的聲音，一個翻身爬坐起來，伸出兩只手要他抱：“啊呀呀。”
“蛋蛋，爸爸，爸爸衣服還是濕的，幹了再抱你哦。”
大季聽聽得嘿嘿直樂，戚上尉神情卻有些覆雜。
“那他人呢？怎麽沒在這裏？”戚灼問道。
戚上尉想了下：“他可能沒有進入蟲洞，直接從瀑布裏掉了下去。”
“那他會出事嗎？”戚灼雖然連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他幫自己抱過季聽，所以還挺擔心的。
戚上尉道：“應該不會。這人雖然腳受了傷，但身體強壯，人也不笨，一直順著水漂的話，會路過那片石林，肯定可以上岸的。”
幾人都對蟲洞不陌生，所以並不驚慌。季聽的濕衣服被戚灼扒下來搭在育嬰箱扶手上，其他人則將身上衣物的水擰掉，這才出發走向蟲洞口。
“我們進來了，又出去了，進來了，又出去了……”季聽被戚灼牽著，很興奮地比劃，兩眼亮晶晶地問：“我們從這裏出去後會碰到機器人嗎？還有季聽和哥哥，就是我的雙胞胎和雙胞胎哥哥。”
戚灼也不知道這蟲洞出口通往哪裏，只實話實話：“我也不知道。”
“哇嘎呀……”狗蛋坐在育嬰箱裏沖季聽喊，季聽便跑去大季聽身旁，接過育嬰箱推著：“謝謝小周哥哥，現在我來推寶寶吧。”
季聽推著狗蛋走在最前面，戚上尉和大季聽肩並肩跟在他身後，看著兩個小孩嘰嘰咕咕地對著話。
“狗蛋真的是從未來穿過來的小孩嗎？那他的父母是誰？他還能回去嗎？回去後找不著父母又怎麽辦？”大季聽有些擔憂地問。
他伸手勾住戚上尉的手指晃了晃，被戚上尉反手握在了掌心，再十指相扣。
戚灼走在最後，邊走邊將擰幹水的T恤往身上套。他腦袋剛鉆出領口，就看見前面兩人緊握的手，心頭一跳，像是被燙著般倏地調開視線。
不對，這不是別人，他們就不是談戀愛的。
戚灼立即就反應過來這是成年的自己和季聽，頓時釋懷，重新看了回來，並為自己總是將一些坦坦蕩蕩的事情想歪而感到羞愧。
戚上尉目光柔柔地看著前面的兩個小孩，只道：“他的父母應該也在找他，總會相逢的。”
“也對，我們不就又鉆進蟲洞了嗎？鉆來鉆去鉆回家是遲早的事。”大季聽嘟囔兩句後，想起之前發生在拉米星系的事，心裏又有些焦慮：“也不知道那些人怎麽樣了，四艘逃生艦有沒有都平安通過躍遷點，那個季聽有沒有遇到危險。”
“放心吧，他們肯定已經安全通過躍遷點了。”戚上尉松開他的手，改成攬住肩，將人摟在懷裏拍了拍：“說不定我們鉆出這個蟲洞就回去了。”
“我們倒是回去了，那他們仨怎麽辦？也跟著我們回去了嗎？”大季聽低聲問。
“不管出口是哪兒都得出去，總不能就讓他們留在裏面。”戚上尉看著正在舉著手轉圈圈的狗蛋，低聲喃喃道：“也許他們跟著我們一起回去也不是一件壞事。”
畢竟那個季聽終於可以見著他的飯團。
季聽推著育嬰箱順著光道往前跑，狗蛋坐在裏面嘎嘎大笑，走在最後的戚灼沖著他們大喊：“別亂跑，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是蟲洞呀，哈哈。”
“知道是蟲洞還這麽跑？要是摔進那黑洞洞的地方去了怎麽辦？”
“我會小心的，就是摔跤，也只是摔前面，不會往兩邊摔。”季聽伸出腳比劃：“看，根本摔不到兩邊去的。”
“那也不準亂跑！這是蟲洞，不是幼兒園，一點都不嚴肅！”戚灼吼出的最後一個字又破了音。
“一點都不嚴肅，哈哈，一點都不嚴肅。”季聽怪腔怪調地學他，大季聽被逗得笑出聲，也想去逗逗戚灼。但他還未轉頭，便見戚上尉面無表情地盯著自己，頓時了悟，湊過去小聲道：“我知道你護著他，你那時候臉皮薄，還死要面子，一逗就要惱，不逗了不逗了。”
季聽推著狗蛋又往回跑，狗蛋像只小鳥似的撲騰著兩條胳膊，嘴裏發出興奮的尖叫。
季聽從大季聽和戚上尉中間穿過，停在了戚灼面前：“哥哥。”
“啊啊。”狗蛋也沖著戚灼叫。
“好了，別再亂跑了。”戚灼想起幾個小時沒給狗蛋把過尿，便蹲下去摸他的尿片，發現果然尿了。
“你就不能給點提示？哪怕叫幾聲也行啊，說尿就尿了，豬一樣。”
“啊呀嘎嘎呀。”
“現在叫還有個屁用。”
戚灼將狗蛋從育嬰箱裏抱出來，解他襠下的紐扣準備換尿片。
季聽則從育嬰箱底層取出幹凈尿片和彌拉粉，把尿片對折成長條搭在箱沿上，再揭開彌拉粉盒蓋，將盒子遞到戚灼面前。
戚灼把狗蛋橫趴在自己腿上，用掌心在季聽端著的粉盒裏蘸了粉，拍在狗蛋的屁股和大腿根處。而季聽也自覺地背轉身，戚灼再蘸了粉，在他後背上撲了一層。
給兩個小孩都撲好了彌拉粉，戚灼將幹凈尿片給狗蛋墊上，季聽則抖開一個塑料袋，裝好臟尿片，系緊，重新放回育嬰箱裏。
兩人之間配合默契，明顯這一步驟已經做過數次，不用對話都能熟練地完成。
大季聽和戚上尉都一動不動地站著，沈默地看著他倆，直到一切收拾完畢，季聽推著狗蛋經過戚上尉身側時，突然就被他抱在了懷裏。
季聽雖然被抱得很緊，連腦袋都沒法轉動，卻也沒有掙紮，只轉著眼珠去看頭上的人。
“戚上尉哥哥——”
“讓我抱會兒。”戚上尉臉埋在季聽發頂，深深吸了口氣，聲音有些暗啞地喊了聲乖崽，接著又攬過戚灼的肩，將他按在自己懷裏揉腦袋。
大季聽則俯下身親了親狗蛋的臉，又側過頭看向戚灼，神情有些動容：“小哥哥，養個小孩很辛苦吧。”
戚灼嘴唇翕動了下，想說什麽又閉上了嘴，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甕聲甕氣地道：“兩個，我養的是兩個。”
幾人繼續往前走，這次戚灼和戚上尉便走在了最後。
“狗蛋真的是從未來到了我那兒，然後被我和季聽撿著的嗎？”戚灼小聲問。
戚上尉斟酌著道：“是的。”
“那他……”
“應該會回去吧，畢竟他不屬於你那個時空。”
戚灼沒有再問什麽，只垂著頭悶悶地往前走，戚上尉扶著他的肩膀拍了拍，什麽也沒說。
很快便走到蟲洞出口，戚上尉將季聽抱在懷裏，大季聽也關好育嬰箱提上，另一只手牽著戚灼。
“從這裏出去後，如果發現周圍有危險，你馬上帶著他們三人跑。”戚上尉側頭叮囑大季聽。
大季聽的發絲在蟲洞卷起的風浪裏輕輕飄拂，他半瞇眼看著前方，並沒有回應，只看向了身旁的戚灼：“聽到了嗎？如果發現情況不對，你就帶著他們兩個趕緊跑。”
戚上尉定定地註視著大季聽，但大季聽卻似沒有回視，只一手提起育嬰箱，一手拉著戚灼往前走。
“戚上尉哥哥。”季聽見戚上尉站著不動，連忙催促。
戚上尉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抱著季聽跟了上去。
通過蟲洞出口時，照例是一陣天旋地轉，季聽已經不會再驚慌大叫，只閉著眼睛安詳地翻騰旋轉。
“哎喲。”
“嘶！”
“狗蛋呢？快接住育嬰箱！”
“季聽呢？”
大季聽接住了空中落下的育嬰箱，季聽一直被戚上尉抱在懷中，所以沒有摔疼。戚灼揭開育嬰箱蓋，瞧見狗蛋癟著嘴，連忙將他抱了出來，輕輕拍撫著後背。
等到忙亂結束，幾人才開始打量四周。
“這是哪兒？我好像從來沒見過這種地貌，到處都是火山？”大季聽問道。
空中有股淡淡的硫磺味，整個地表都是黑色山巖，四處聳立著大大小小的火山，極遠處有幾座環形火山還騰著濃濃黑煙。雖然沒有螅人的蹤跡，但整個視野範圍內也沒有其他活物，連一根野草都沒有，看不見任何生命跡象。
戚灼和季聽也在四處張望，季聽仰起頭，瞳仁裏便映出了一片瑰麗色彩。他看著天空怔了兩秒，倏地激動大叫：“你們看天上，看天上。”
幾人都擡頭看向天空，看見無比輝煌壯觀的一幕。
他們面對著一片巨大的楓葉，色澤絢麗，表面流光溢彩，距離近得能看清楓葉上的葉脈，似乎伸手就能觸碰到並將它摘下來。
“創世楓……”大季聽的眼睛也閃著動人的色彩，一把抓住了戚上尉的手臂：“哥哥，是創世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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