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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根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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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根稻草

又過了一年,這一年醫廬不再推薦學子入宮進修。

因為明年要從學廬中挑選一批學子入太醫院當學徒,所有的學子開始認真備考,期望自己也入選進宮。

陳學望看到在漫天大雪中依舊讀書、外出行醫的沈佩蘭,恨得牙根癢癢的,想來自己也算資歷老的,到現今都沒混進太醫院。

而且師父每次都推薦沈佩蘭,可惜他是個無權無勢的窮小子,根本鬥不過權貴的勢力。

一次外出行醫中,有個窮迫潦倒的乞丐前來就醫,陳學望在攤點上看著酸臭沖天破爛不堪的乞丐,不願搭理,眼神惡狠狠地警告他不許靠近。

沈佩蘭見到了,讓那乞丐進來為他把脈看病,繼而開藥。

陳學望嗤之以鼻,說道:“沈佩蘭!你什麽意思?我不看,你來看,這麽做作幹嘛!

這種乞丐天底下何其多,就算現在醫好了他,這冰天雪地,過不久他又會生病,乃至凍死都有可能,多什麽事!”

沈佩蘭義正言辭地反駁道:“師兄,我們是大夫,有病人前來求醫,豈有不治之理?師父也教導我們醫者要有仁心。”

“哼,輪不到你對我指手畫腳。”

恰巧此時,長公主張青窈微服出巡看到這一幕。

“你身為大夫,救病治人是你的職責,怎麽還看身份行醫?”

“你是哪裏來的丫頭,我愛怎麽樣就怎麽樣,這種乞丐也活不了多久,命賤的很,幹嘛要浪費藥材。”

“師兄,你怎麽能這麽說,為醫者當有仁心仁術,豈能因他是乞兒而不救?”

“還輪不到你教訓我,滾開!”

這時,湯夷聽到吵鬧聲便過來,沒曾想看到長公主站在人群中,立馬跪下請安。

“老夫拜見長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千歲!”

所有人皆震驚地看向眼前這個英姿勃發、貴氣十足的女子。

“湯夷啊!你在素問堂教人之前,沒教過怎麽做人,沒教過醫德嗎?

陳國大夫要個個都像這位公子一般如此囂張,百姓豈不是要遭殃了,我看你這素問堂也別開了!”

“是是是,老朽知錯,請公主殿下恕罪,老朽必定嚴加管教!”

沈佩蘭這才發覺她就是陳國鼎鼎有名、文稻武略的長公主,那一刻,他又燃起了奮鬥的心!

自那之後,沈佩蘭拉著包義開始沒日沒夜的發奮學習。

而陳學望回到學廬後挨了一頓批,湯夷也對他失望透頂,許多師兄弟見勢也不再搭理他。

陳學望將一切的怨恨全部歸結於沈佩蘭的頭上。

不知不覺,沈佩蘭已經來到京都五年了,他望著漫天的大雪,又在思念西華村的家人,思念鄰家的朱月芙。

三日後,學廬就要開始選拔入宮當學徒的測考,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便更加勤奮努力。

此次考驗分三關,為默、辨、治,也就是默寫、辨藥、治病。

包義又打聽到了這次考試的細項規則,第一關由太醫院出題讓所有人默寫藥材的藥理藥性等,有一點錯誤皆出局不得進入下一關。

第二關,太醫院會領眾人到藥庫辨別各類藥材及歸類,有太醫在一旁監察記錄,出錯則當場出局。

第三關是治人,太醫院會找來一些病患,考驗學生醫術。

“師弟,這次你可以大展施手,壓過他們。”

“好了,你啊,趕緊背,別到時候又忘了,到時候我可提醒不了你了。”

“嗯!”

考試這天終於到來,太醫院首席禦醫帶著幾個年老有名的太醫來到學廬發放考題,沈佩蘭的藥學知識很紮實,下筆成章,不一會便答完,第一個交卷出場。

一眾太醫看完試卷後皆點頭、讚許,而包義也算馬馬虎虎記全了要點,順利過關。

第二關,沈佩蘭面對百味藥材,在一炷香的時辰內,紛紛辨識出且精準無誤,包義也卡著點認完,有驚無險地過關。

湯夷在一旁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徒弟,滿意不止。

陳學望也來到了最後一關,而且還排到了沈佩蘭旁邊。

最後一關中,沈佩蘭發現患者已然病了很久,便沒有按照湯夷的規矩,反而按照自己的法子開藥方,裏面放了少許烏頭,但是見效更快。

陳學望偷摸地看了沈佩蘭的藥方,心上一計,趁人不註意時加重了烏頭的分量,最後導致病人劇烈嘔吐,加重了病情。

湯夷生氣的拿著藥渣在一眾太醫的目光中,質問沈佩蘭:“這是什麽?”

“烏頭。”

“烏頭!這是有劇毒的,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放了少許,分量都已經把控好了。不知道為什麽藥中會多出許多烏頭。”

“為師之前就教導你,治人以溫和為主,不要用激進之法,你偏偏不聽,總喜歡以毒物為引子,以毒攻毒。

讓你不要去看邪門歪道的偏方,不是所有的病人都能適合的,你這大夫怎麽當的?”

沈佩蘭這幾年的怨氣也一下子傾瀉而出。

“我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獨門藥方,同樣可以治病救人,結果都一樣,有什麽不對?”

“以毒攻毒的法子,風險有多大,你能把握嗎?病人的性命只有一次,不是兒戲!”

“我從來都沒有兒戲,我認真測試過、檢驗過,是行之有效的,是師父你太過迂腐了。”

“你,混賬!

為師教你的尊師重道,醫德仁心,你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嗎?”

這時,太醫院首席禦醫蘇羽勸著湯夷。

“湯大夫,年輕人心氣旺盛,別犟氣。

沈佩蘭啊,你的醫術我們都見識到了,長公主這次也提到了你,說你啊是可造之材。

這次事情也許是你手誤了,你認個錯,這事就過去了,我們也都能理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是啊是啊!”一眾太醫附和道。

沈佩蘭聽完此番話,胸腔像被大石壓住,感覺如此的沈悶。

他冷聲回覆:“我沒錯,我的藥方無誤,烏頭的分量在把握之內,大人們不該去找下毒之人嗎?為什麽非認定是我的錯?

再說,長公主提到我又能怎麽樣,我要是碌碌無為無能之輩,你們也要如此吹捧我?”

“你!”蘇羽被懟的啞口無言。

“混賬!

老夫怎麽教出你這種人,你給我滾,滾出素問堂,也不要說是我的徒弟,老夫當從來沒教過你!”

沈佩蘭這幾年的壓抑、怒氣也爆發出來。

“太醫院又如何,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沆瀣一氣的平庸之輩。”

“誒,你,你,什麽意思!”

沈佩蘭不理會一眾太醫,跪在湯夷面前,叩頭說道:“師父,感謝收弟子入門,授我醫術,佩蘭永不忘師父恩情。然世事多無奈,徒兒去了,師父,你保重身體!”

說完沈佩蘭決然離開素問堂,包義在外面看到沈佩蘭出來,著急追問:“師弟,怎麽了?這事怎麽辦?”

“沒事,師兄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

“回家吧,好久沒回去了,也該回家看看了。師兄,你多加保重,爭取早日進太醫院,當上首席禦醫。”

“師弟,師弟!”

沈佩蘭立馬帶著包袱出了京都,在城門前回頭看了一眼,終是流下了幾行清淚,苦澀又無奈。

夕陽照著他的影子很長,長得和城墻齊平成一條線。

等到他回到西華村後,卻發現自己的家已經破爛不堪,爹娘和姐姐弟弟都不見了。

他著急的拉著旁人問道:“這位老哥,請問在這裏住的沈家去哪兒了?”

“你是說沈富吧!前兩年,這兒下了大雨,發了山洪,好些人家被淹死,或是被沖走了,沈富家好像也都被洪水沖走了。”

沈佩蘭聽後,心中一涼,悲憤地哭泣著。

“誒,這位小哥,你這是?”

“我是沈富的兒子,我,我家沒了,家人全沒了!我,嗚嗚!”

“唉,小兄弟,節哀,那一年,村裏死了很多人。”

沈佩蘭跪在這座破房子前哭了很久很久,他渾渾噩噩、跌跌撞撞、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猶如行屍走肉一般。

這時,他撞到了一人。

“哎喲,是誰這麽不長眼啊?”

沈佩蘭被撞倒後並沒有起來,直直地躺在地上。

“沈大哥,你是沈大哥嗎?”

沈佩蘭聽到有人喚他,這才回神看向那人。

“我是朱昌傑啊!我姐朱月芙還記得嗎?”

“朱月芙,對了,還有月芙,月芙她還好嗎?”

“我姐還好啊!兩年前嫁到外地去了,孩子都半歲多了。”

這消息如晴天霹靂震碎沈佩蘭的心,他長籲一口氣,爬了起來,又魂不守舍的走了。

“哎,沈大哥,你去哪兒?”

素問堂沒了,爹娘沒了,月芙也嫁人了,年少時的夢想全部淪為泡影。

他一邊笑著一邊哭著走在路上,路上行人見這人似瘋子似乞丐,又哭又笑,皆側目而視,避之不及。

深夜,他來到一個破敗的周公廟躺下來,往日的畫面又一一重現眼前,閉眼之際,幾顆晶瑩的淚珠流到耳後。

這是他第三次落淚,也許他自此之後再也不會哭了,心也麻木不堪了。

此時,他聽到廟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定睛看去,一個小男孩躺在稻草之下,只是胸前長了一個毒瘤,已然奄奄一息。

這男孩應該救治無望,被遺棄在破廟。

他看到男孩虛弱無力、瘦骨嶙峋的身子,慘白臟汙的小臉。

剎那間,他想起來自己還有一身醫術,不能就此放棄,不能再墮落下去。

他想也許父母被沖走還活著,等著他找去。

於是,他將小男孩帶走,用自己的獨門方法治好小男孩,並給他取名為周渺。

沈佩蘭收他為徒,並帶上小周渺到處流浪行醫,當個自由的赤腳大夫。

慢慢的,歷經幾十年的江湖行醫,沈佩蘭也悟出了屬於自己的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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