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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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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悅君兮君不知

小茶點坊的茶點味道好,老板又熱情,所以生意慢慢火爆了起來。常客們相互結識,總是聚在一起品茶閑聊,久而久之,大家都生出幾分歸宿感。

茶點坊也成為了胡頗的心靈寄托之地,每當他心情沈悶的時候都要去上一回。白曼珠的笑容和茶點的香氣總是能很好地安撫他。

每次見到白曼珠,胡頗都感覺似曾相識,後來他漸漸想起夢裏那個小女孩——小小的背影,站在夕陽下吹塤。

那是很多年前的午後。他像平常一樣練習著飛檐,目光無意一掃,發現有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女孩暈倒在自己家門口。

他叫爹爹幫忙救下小女孩,並收留了她。從那天開始,他不再是一個人重覆同樣的練武動作,她會悄悄看他練武,也會跟著父親學塤,站在夕陽下吹奏。

可惜後來,兩人走散在戰亂之中了。

胡頗從別人的閑聊中聽聞,曼珠姑娘總是能變著花樣的準備一些驚喜給大家助興。就如今日,他剛進門便聽見屋裏傳來悠揚的塤聲。

說來也奇怪,明明塤聲應該是低沈哀婉的,可茶坊裏塤聲聽起來卻並不壓抑。胡頗失神了良久,隱約又看見了那個小女孩。

客人們都陶醉地傾聽著。他進去找了個地方坐下,茶坊的主人——白曼珠的父親,正眉開眼笑地應和客人們的誇獎。

“您家姑娘當真是心靈手巧,我要是有這麽個女兒,那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啊。”

“這姑娘將來得找個好人家啊,要不就可惜了。”

“誰娶得曼珠姑娘,那才是福分呢!”

曼珠的父親擺擺手,但笑意卻未減:“各位過獎了,我還沒想過曼珠出嫁的事呢。”

這一下更熱鬧了,在座有兒子的都躍躍欲試,想把曼珠說成自己的兒媳。曼珠的父親一一婉拒,有些無奈。

正說得歡快時,白曼珠忽然停下吹塤,將小巧的梨形塤握在手裏,聲音柔和卻又堅定:“辜負各位叔伯好意,曼珠已經有意中人了。”

在很多年前,她就已經心有所屬。

此話一出,在座的各位都安靜了幾分,胡頗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不知為何心裏有些不安。

大家都有分寸,沒有再說起曼珠的事,茶坊依舊熱鬧。直到夕陽西下,小茶坊才慢慢變得空蕩,沒多久便只剩胡頗一位客人。

白曼珠的父親收拾著茶盞,吩咐曼珠招待好這位客人之後,便拿著茶盞到後屋去了。

白曼珠應了一聲,目光投到胡頗身上,她聰敏的察覺到胡頗心情低落,便上前去:“將軍,您好像很煩悶,可是有煩心事?”

他每次來都很少說話,也總是會坐到人群散盡,然後開始望著桌面發呆。

“一些瑣事而已。”胡頗輕嘆,“謝謝姑娘問候。”

“來了茶坊便是親友,何出謝意。”白曼珠給他倒上茶,“可惜我們不賣酒,不能讓您一醉解千愁。將軍,有什麽想說的,盡管說給曼珠聽。”

“只是想起了故人。”胡頗眼神黯然。

那女孩也是這樣善解人意,古靈精怪,格外討喜。可惜那段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想起故人?白曼珠的心裏泛起一陣漣漪,他說的故人是她嗎?

她斟酌片刻,鼓起勇氣道:“將軍,不如曼珠陪你去湖邊走走。”

胡頗擡起頭,見白曼珠笑顏如花,眉目間的靈巧勁兒格外熟悉。

他隱約預感到了什麽,又無法言說。

於是他答應了。

白曼珠和父親打了招呼之後,兩人踩著淡淡的晚霞出了門。中秋過後的風頗為涼爽,湖面的水波被吹得微微發抖。胡頗沒做聲,白曼珠沒言語,兩人沈默著來到湖邊。

湖心有兩只白鵝撥清波,互動親切,很是微妙。

“你的塤吹得很別致。”似乎是為了打破尷尬的氣氛,胡頗開口道。

“是《妝臺秋思》,描述的是昭君初至塞上,當時昭君年少、離家未久,所謂‘少年不識愁滋味’,不應奏得過於低沈,所以才會顯得和塤曲的風格相反。”白曼珠的聲音平緩,像是和風浮動,“這一曲我永生難忘。”

胡頗心底一顫,似乎有模糊的記憶碎片閃過腦海。他暗暗試探:“你對曲子理解深刻,你師父的技藝一定也很精湛。”

“只是時間太久,熟能生巧罷了。我的師父也並非樂師,但他是個好心人,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真巧,我父親也會吹塤。”

胡頗望著水面,水面本平,但有暗流在低處翻湧,所以引得水波蕩漾。

再蕩漾,也不似海浪會沖破堤岸,像是兩人之間未捅破的窗戶紙。

他接著說:“你這般悵然,想來這其中應該有什麽過往吧。”

曼珠一笑:“將軍洞察力過人,不知您願不願意聽我說說這過往?”

“當然願意。”

兩人繞著湖慢慢散著步,胡頗細細地聽著白曼珠娓娓道來。

“那年我一個人去外鄉求師,半路遭人搶劫,若不是他收留了我,我也許就凍死在街頭了。”白曼珠溫和地笑道,“我師父有一個兒子,和將軍一樣習武。可惜後來因為戰亂,我們走散了。”

回憶似潮水般湧來,胡頗楞了楞,轉過頭去看她。

白曼珠察覺到他的目光,於是也扭頭莞爾,眼眸中倒映著月色,楚楚動人。

那一剎那,小女孩的背影倏地浮現在胡頗的腦海裏,又和白曼珠重合。

“將軍,您能明白嗎?”白曼珠收回目光,拿出梨形的塤,撫了又撫,“那家人也和塤曲一樣,忘不掉了——有些東西刻在心裏了,加再多的點綴修飾,也不會失去原來的樣子。”

真的是她嗎?他們離別多年,居然在這裏重逢了。

可他即將帶兵出征,兩人重逢後還會是離別,不如不相認。

“這個塤的形狀寓意不好。”胡頗自言自語似的喃喃了一句。

梨與離同音。

白曼珠聽後扭過頭,眉眼間略帶著些不解:“什麽?”

胡頗回答道:“姑娘是幸運之人,日後一定還會遇到良人的。”

良人不是他。

白曼珠聽的很含糊,但見他似乎什麽都記不起,有些失落:“天色也不早了,將軍早點回去歇息吧,若是有什麽事情來找曼珠就好。”

這麽多年過去了,想必他也已經記不起了。對於他而言,她只不過他少年時一個突然出現又很快消失的人,過客罷了。

那時候他總是早起練武,她曾經悄悄去看過幾眼,透過虛掩的門縫,少年動作颯爽,一拳一腳,招得風來,落花一片。

戰亂兩散,闊別多年,那個庭院舞劍的少年如今成為了戰功赫赫的將軍,而她也找到了原本的家,有了新的生活。

胡頗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興致闌珊,以為她是累了,一想天色已晚外面也不安全,便送她回到茶坊。

兩人沿著原路返回,白曼珠有意拖著腳步,想多留一會兒這夜色。她看著胡頗想,既然他不記得,她便重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慢慢與他相識吧。

其實胡頗隱約看懂了她的小心思,所以刻意放慢了步伐。

道別過後,他正欲轉身離開,白曼珠忽然叫住他:“將軍留步。”

胡頗轉身,看著她朝自己走來。

“這是我自己做的花生糖,將軍拿回去吧,心情壓抑的話,也許吃一些就好了。”說完,白曼珠從袖口摸出一個精致的小荷包遞過去。

胡頗猶豫了一下,但不想辜負她的好意,謝過之後就收下了。

兩人再度道別過後,胡頗看了看小荷包,好輕,難不成剛剛花生糖掉出去了?他忙打開,卻發現裏面並不是花生糖,只是一張折的方方正正的紙條。

胡頗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忙拆開,紙條上的小字娟秀清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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