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位尤珈老師沒有先前那位溫柔, 卻也沒有先前的陰晴不定，整個人保持著穩定的冷硬，無論希爾諾怎麽撒嬌都無濟於事。

好消息是, 在回答問題方面，這位尤珈老師相當耐心，不會像第一位老師一樣遮掩。希爾諾從對方的口中明白了這裏的情況, 明白了老師的狀態, 也明白了安全出去的方法。

“也就是說，只要這裏的所有尤珈老師都跳到湖裏，您就能安全回歸啦。”希爾諾垂眸看著相牽的手, 第十一次試圖十指相扣。

尤珈老師第十一次瞥了他眼, 第十一次將不安分的手指撥開，第十一次拒絕了這樣黏糊的動作。

“希爾諾，我們只是師徒而已，你不要有無謂的情感。”

這話倒是這路上希爾諾第一次聽……怎麽這麽耳熟呢？

希爾諾瞇起眼睛，看著尤珈老師沈穩的背影, 語氣變得古怪起來：“老師，我喜歡您。為什麽您說這是無謂的情感呢？”

“你只是分不清‘喜歡’和‘仰慕’而已。希爾諾，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你需要回到現實世界裏, 你需要走上正軌, 而不是和那群瘋子廝混在一起……”

謔。

怪不得這位尤珈老師這麽冷淡, 原來直接倒退回一年前了啊。

希爾諾仍覺得費解。根據老師的說法，這裏反應的明明是當前狀態下的心理，頂多是將某些想法變得更極端更深刻了一點……

所以說, 這一年以來, 尤珈老師其實從來沒有放棄過這個荒謬的想法, 只是藏得很深, 不在自己面前展露？

他無端生起氣來，緊抿著嘴，猛地將牽著的手往這邊一拽。尤珈老師被拉得一楞，困惑地轉過頭來。

“怎麽了，希爾諾？前面就是湖了，只要你……”

尤珈老師的聲音被堵在了強吻中。希爾諾揪著老師的領子，讓對方彎下頭來，被迫接受自己的吻。

他甚至還賭氣地咬了一口對方的嘴……嗯，沒忍心用力，只象征性地咬了下。但老師肯定感受到了！

多麽生氣，多麽委屈，多麽需要被哄哄！

希爾諾看著老師眼中的茫然和震驚，在內心哼哼起來。他早該這麽做了，面對冥頑不化的尤珈老師，就是要直接上去強吻，把那堆不知所謂的發言給堵回去。

仰慕，仰慕……他就不信這樣子老師還能滿口“仰慕”。

在他勢在必得的眼神裏，尤珈老師確實沒再說話，像是大腦短路，無法進行思考。

希爾諾放開了對方，舔了口嘴角的津液，繼續不滿地問著：“老師您牽著我一個人來這裏，是想要我一個人回去嗎？那您呢？您明明說好要做我的——”

在他憤怒又委屈的聲音裏，尤珈老師的身影消失了。希爾諾還沒說完的聲音，陡然變了調。第一反應是他真把老師嚇“死”了。

但很快明白過來對方並非實體，自己也不是。他們都只是某種人格，某種思想，某種心理狀態而已。只不過，自己在方才完成了四個狀態的融合。

無論是之前被打散的尤珈老師，還是面前被自己嚇沒了的尤珈老師，都是因為意念不夠強大而消失，被勻到其他狀態裏……也就是破防。

想到這裏，希爾諾腦海裏浮現出一個詭異的場景：他一路走回去，一路擼貓貓，遇到不聽話的貓貓就讓對方消失，至於聽話的就跟在他後面做尾巴，最後把所有的貓貓尾巴都丟到湖裏……

嗯，他就像個貓販子一樣。

希爾諾自己都被逗樂了，搖搖頭將這畫面驅散走，踏步往回走，打算將想象變為現實。湖下虛幻的時間保持著靜止，他還有大把寬裕的時光來哄老師們。

幾乎是沒走幾步，第三位尤珈老師就出場了。準確來說，這位尤珈老師似乎也是一路跟著他們，但之前不敢露面。

直到自己重新變成孤身一人，直到周圍沒有別人，蹲在角落裏的尤珈老師，才敢狐疑地看了他兩眼。

這個老師的身影忽閃忽閃的，比先前幾位都要虛幻，似乎隨時都要消失，意志相當不堅定。

會是什麽性格的老師呢……希爾諾回憶著尤珈老師的各個樣子，有一種開盲盒的興奮感。

他也蹲到了對方面前，歪著腦袋看回去，就像在觀察小動物一樣。希爾諾笑了笑，張嘴想說話。

就在這時，警惕的小動物飛快地往他嘴上啄了一口。希爾諾於是瞬間明白，這不是他所熟知的任何一個老師。尤珈老師從沒在清醒狀態下主動吻過他。

小動物做完這個動作後，仿佛便耗盡了所有的力氣，連視線都不敢與他相交，整個身影如釋重負地消失了。

希爾諾長久地保持著蹲下的姿勢，長久地看著眼前早已空**的角落。半響，他摸了摸被輕啄的地方，自言自語。

“為什麽不能等我吻回去呢……”

在白茫茫的冰川與冰川間，在犄角旮旯的角落裏，在顯眼的路中央……希爾諾撿到了很多的尤珈老師，各種各樣的尤珈老師。

敏感的，自卑的，小心翼翼的。糾結的，自厭的，傲嬌得不可思議的。

大多數尤珈老師很好哄，只要抱一抱，親一親，就會願意跟他走，願意乖乖地跳到湖裏去，跳下去前滿眼都是他。

少數不好哄的，只要強硬地吻上去，也就能將對方吻得臉紅心跳，吻得嘴裏再吐不出硬邦邦的話，整個人轟地消散。

這可比看著老師們之間打架或者怒罵要好，希爾諾滿意地想。

無法理解為什麽老師能把他自己打得那麽重，也無法理解老師為什麽能把他自己罵得那麽慘。越是無法理解，越是心疼。

尤珈老師在內心裏，就是這麽看待他自己的嗎？希爾諾突然萌生出了強烈的想法：想要了解老師，想要知道老師曾經發生過什麽。

他曾覺得自己沒資格過問太多的事情，也不敢讓老師再一次陷入傷痛。但如果現實世界裏的尤珈老師，同這裏的老師們一樣，只要被他哄一哄親一親，就能夠不那麽難過，就能夠露出可愛的表情——

希爾諾覺得，他必須成為老師的戀人。他從未如此深刻地認識到這件事，他從未如此感受到他在老師心目中的地位。

他對尤珈老師來說很重要，他能夠讓老師變得更幸福。所以，他必須一邊保護尤珈老師，一邊讓老師繼續喜歡他；他必須一邊變得強大，一邊維持老師喜歡的樣子。

呼。這麽一想，他的肩頭簡直是責任重大。

希爾諾踏著歡快的步伐，從某個漆黑的冰洞裏將最後一個尤珈老師拖出，對方擰巴著躲在裏面不肯直視他，嘴裏嘟噥著“為什麽還活著”。

“願意跟我走嗎？”希爾諾直白地問，剩下半句話沒說——不願意就會被他強吻。

令人意外的是，這個一臉懨懨神色的老師，卻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頭。甚至害怕他反悔，緊緊抓住了他的手，仿佛擔心被中途扔掉。

希爾諾安撫意味地擁住對方，親了親對方的嘴角，牽著這最後一位尤珈老師上路。

要是現實裏的老師也這麽容易解決就好了。可惜，現實的尤珈老師是幾十位的混合體，一會兒想著東，一會兒想著西，估計尤珈老師自己都搞不懂他自己到底想要什麽。

——那就別想著搞懂了，和他親親才是最重要的。

希爾諾發現，這些被拆分成幾十份的尤珈老師，無論多別扭多嘴硬，只要被他吻上去，就會軟和下來，特別容易搞定。就像是整天紮著尖銳毛發的流浪貓，終於躺在柔軟溫暖的懷抱裏，能夠安靜地睡上一覺。

哼，雖然這麽說像是有點自誇的意思，但是希爾諾現在完全能確認，他對老師來說，就是最柔軟的懷抱！

……只要老師仍舊喜歡他。

“尤珈老師，您是最後一位了，對吧？”希爾諾跳下去前問。

懨懨的尤珈老師低頭看著漆黑的窟窿，抓著他手的力道緊了幾分，那雙完好的深藍色眼睛顫了顫。

“我是這裏最後剩下的‘尤珈’了。”

希爾諾安心地長舒口氣，帶著老師跳入了湖中。

等再恢覆感知，便感受到濕軟的東西在自己旁邊輕舔。希爾諾睜開眼睛，將臉旁的小黑抓了過來。

“小黑，你等了很久吧？你這次闖了大禍，待會兒要好好向老師道歉。尤珈老師，您……”

希爾諾的笑容和聲音，在同一時刻僵硬住。湖面上僅有他和小黑，老師不在。小黑咪嗚地繼續舔著他的下巴，像是在疑惑地詢問另一人的身影。

希爾諾驚慌地從冰面上爬起來，在貓咪震驚的眼神中，毫不猶豫跳回了漆黑的洞裏。

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到尤珈老師的內心世界……為什麽呢……他明明把每個角落都找過一遍了……

希爾諾睜開眼睛，這次他沒有再被劃分成多份。周圍的景象與上次截然不同，純白的冰山與帶著星光的黑夜不覆存在。

唯有滿地的熔漿滾滾蔓延，舔舐著炸裂的地面；唯有空氣中的血腥味與火藥味灌滿鼻腔，嗆得眼角泛淚；唯有天空上一朵又一朵盛開的爆炸，澆落下竄動的火花……

純白的冰山群，被替換成了一座又一座火山，噴發著，轟鳴著。遠處最高的那一座山在其中唯一靜止，沖入天際。

上一次也是那裏的冰山，仿佛是最遙遠的背景，希爾諾連去尋找的想法都沒產生過。他只遺漏了那裏，剩下的尤珈老師只可能在那裏。

希爾諾懊惱著自己的疏漏，一步步朝著高山走去。遙遠的背景仿佛永遠也無法抵達，太高了，太陡了。

但在這裏，自己不會感到疲憊，也不會感受時間的流逝，他可以用漫長的時間攀登。一步，一步，再一步……希爾諾樂觀地想著，又往前邁出一步。

就這一步之遙，他驀地站到了山頂。山頂上果真坐著一個人影，是希爾諾熟悉的人影，是那只離群的貓。

希爾諾安心地露出笑容，走了過去，走得很近：“尤珈老師？”

落寞的貓咪擡起了頭，用一雙灰色的眼睛看向他。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勞模：希爾諾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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