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跟在侍應生身後, 三十幾歲的樣子，身材不算高大, 可氣質十分沈穩，他西裝筆直，大背頭, 五官硬朗冷峻, 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 遮去了他眉眼裏的銳氣。

再接著, 程落看到了許久不見的蘇雲理。

他一如既往的淡漠，眼底像是淬了寒冰, 高傲又不近人情。

他們顯然都發現了時墨身邊的程落, 表情同時凝了下, 收斂神色, 踱步走來。

此時賓客已經多了，不少人都把目光放了過來，誰都知道這兩位有頭有臉的人物是程落的前夫, 於是交頭接耳，等著看接下來的好戲。

“時總好，路上有些堵，所以慢了一步。”

“不耽誤, 你們二位能賞臉過來, 我已經很開心了。”說完, 時茜擔憂看向程落。

她靜靜佇立在燈光下, 脊梁挺直, 微耷著眼角，似是盛開的冰蓮。

“好久不見，時墨。”魏遲走到時墨跟前，眼角餘光掃向程落，頓了下，開口，“好久不見，程落。”

他聲音渾厚，態度像是對待一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那樣。

程落眉心跳了下。眼神全然是冷淡和陌生，“我們認識？”

魏遲：“……”

只四個字，就堵住了魏遲的嘴。

程落曾經是魏遲的暗戀對象，在程落剛進入演藝圈時，魏遲早已有所成就，他驚艷於她的外貌，忠誠於她的才華，多次向程落告白，然而程落對他並沒有那個意思。直到有一天，二人宴會相遇，私下小聚，酒後亂性發生了關系。

說是亂性，不如說是魏遲假裝失去意識。

那天過後，魏遲和程落正式交往，不久後步入婚姻的殿堂。

這段婚姻並沒有持續多久，魏遲發現，結婚後的程落暗淡了起來，她不有趣，很多話題都談不在一起，她沈默寡言，床上更像是快木頭，激不起他一點興趣。

尤其因為程落先前有過段婚姻，就算嘴裏說著不在意，心裏也過不去那段坎兒，於是他和她提起離婚，二人和平分手。

今天是他們分手後的第一次見面。

能在這裏遇到程落，魏遲是意外的。

酒杯微晃，燈光迷醉，籠罩在光影下的女人像是蒙了層朦朧的紗，神秘而又迷人。

他鏡片下的眼神凝視著她，卻發現女人雙眸坦然，只剩傲慢。

她估計是怪罪他的……

魏遲難得生出幾絲愧疚，忍不住問：“你過得好嗎？”

程落皺眉，眼角餘光是落向時墨，“他誰。”

時墨在心裏：你前夫。

程落：第幾個？

時墨已經無奈：第二個。

斟酌半晌，程落開口：“你都是我前前夫了，四舍五入就是陌生人，沒必要關心我過得好壞。”

前前夫的魏遲：“……”

他牽強笑了下，“幾年不見，你這嘴倒是變厲害了。”

程落勾唇，“我的拳腳也變厲害了，想試試嗎？”

周圍註意他們談話的吃瓜群眾不由笑出聲，魏遲緊了下拳頭，長舒口氣，找了個借口離開。

她哼了聲，不屑移開視線。

看著程落對魏遲的態度，時墨沒由來的開心，唇角不由揚起，“我還以為你會對他動惻隱之心呢。”

“你希望我對他動惻隱之心？”

見時墨不語，程落不由調戲：“如果是你的話，我八成會有。”

——惻隱之心。

時墨聽出了話裏頭的意思，耳垂發燙，匆匆把目光落在了別處。

註意到侄子的這個表情，時茜的眉頭立馬皺了起來，探究的眼神掃向程落。

時茜並不是個傳統保守的女人，她不認為女人這年頭離過婚有什麽，可這不包括她四年內離婚四次。如果時墨真和程落在一起，她不會拒絕，但也絕不接受。

調戲完時墨的程落心情很好，她移開雙眸，徑直向那邊和其他人談話的蘇雲理走去。

“蘇先生。”穿著高跟鞋的程落有一米八多，光是身高就壓住了周圍其他人，讓人不得不註意她。

程落並沒有看其他人，平視著蘇雲理，“我們談一下。”

蘇雲理微抿著唇，冷淡說：“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麽好談的。”

“我覺得很有必要。”她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語，“離婚協議。”

蘇雲理眸光淩冽，“走吧，我們去那邊。”

她滿意一笑，踏著高跟鞋跟到了他身邊。

註意到這一幕的魏遲和時墨同時咬緊了牙。

魏遲憤憤，和前前夫沒什麽說的，和前夫就有說的？

時墨想的是——

說好的惻隱之心呢？

到了無人的角落後，二人停下步伐。

蘇雲理雙手插兜，黑夜中的雙眸淡漠深邃，“我不認為我們的離婚協議有什麽問題。”

“當時協議是我凈身出戶，糯糯歸你養，然而蘇先生並沒有遵守承諾，在我把孩子交給你的幾天後，你就將孩子遺棄。如果這都不算沒問題的話，我就不知道什麽算有問題。”

蘇雲理聽後，眉心皺動：“你再開玩笑嗎？糯糯明明是你接回去的，我沒算你違約已經是我的仁慈了。”

兩人靜默，同一時間想到了同一個人。

程落覺得可笑，“既然你和趙小姐結了婚，自然也要承擔共同的責任，蘇先生不會想這樣算了？”

蘇雲理自知理虧，深吸口氣：“你想怎樣？”

“我要你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你做夢。”

蘇雲理覺得程落瘋了，所以才腦子不清醒提出這種愚蠢的要求。

程落歪歪斜斜倚著墻壁，細細的眉梢透著慵懶，一雙眼卻是犀利冷漠。

“你不答應？”

蘇雲理感到可笑，嘲弄道：“你覺得我會答應？”

她微揚下巴，“如果你不給我百分之二十股份也可以，我還有另外一個提議。”

“你說。”

程落笑著說，“從明天起，你做下屬，我做華城娛樂的董事。”

他神色一淩，眸心帶著深究。

氣氛陷入詭異的沈寂，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蘇雲理平靜無波的聲音，“你到底是誰？”

“我和程落好說做過同床夫妻，她什麽性格，什麽樣子，我是清楚的。之前我就覺得奇怪，她那樣的女人即使是死都不會離開我，因為沒了男人，她會生不如死。更別提會拿自己的孩子當籌碼。”

蘇雲理步伐逼近，大手捏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你不是我的前妻。”

“我的確不是你前妻。”

大方承認的程落倒是讓蘇雲理意外。

下一秒聽到她說：“我是你祖宗。”

“……”

“………………”

蘇雲理深吸好幾口氣才平覆下自己暴躁的心情，他松開程落，緩緩後退兩步，一時間思緒亂飛。

蘇雲理是個無神論者，穿越奪舍什麽的太扯淡，剩下只有一個可能，程落有雙重人格。

在沒接觸到程落前，蘇雲理也聽過關於程落的傳言，聽說她是個自信開朗的女人，在表演上造詣頗高，後來和程落結了婚，發現完全不是那麽回事，躺在他身邊的程落空有幾分姿勢，愚蠢，愚不可及。

如今站在他眼前的程落和愚蠢扯不上關系，也自信開朗也扯不上關系，聯想之前她控制旋風的對話，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腦海——

程落是多重人格。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程落的第三人格，說不定還有第四第五人格。

他的想法被程落聽得一清二楚，程落面無表情，有些想笑。

“蘇先生，你不如相信我是穿越的呢。”

蘇雲理冷哼：“你的冷笑話說的很好。”

程落：“其實我是從洪荒來的，上面……”她指指天空，“都要叫我聲祖宗，你的話，應該叫我老祖宗。”

“瘋子。”

“事實總是玄幻不切實際的。我叫你來這裏並不是討論我是誰，剛才的要求我都提了，1還是2。”

“我都不接受。”

只有傻子才會把自己的財產拱手讓人，蘇雲理又不是傻子。

“你可以把這事情曝光給媒體，就是不知道他們信不信了。”

程落身上的黑料多到數不清，早幾年前就有人曝出程落婚內出軌，並且栽贓陷害自己的丈夫，從那件事後，這這她的路人好感和名聲全部敗光，蘇雲理並不怕她將這事兒捅出去，到時候倒黴的是誰還不一定呢，如果他想，現在就可惜聯系人，讓程落再也混不下去。

“那我們是談崩了。”程落支起身子，於蘇雲理擦身而過時，拍了拍他的肩，笑意盈盈，“晚上睡覺記得關好門窗，不然會有其他東西跑進去的。”

蘇雲理並未把她威脅的話放在心上，繞開程落直接離開。

目送蘇雲理漸行漸遠的身影，她忽的輕松起來。

本來就想找他麻煩卻沒什麽借口，這下好了，可以名正言順找前夫不痛快。

竟敢不叫她祖宗，這是在瞧不起誰呀。

等蘇雲理走遠後，程落斜眼瞥向身後，“出來吧，不用再藏著了。”

身後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接著，身材高挑的男人從黑暗裏走出來。

被抓個正著的時墨臉上發燙，眼珠子亂竄，樣子心虛的很。

遲疑許久後，時墨幹巴巴吐出幾個字：“今晚月色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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