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君子

“咚咚咚。”清脆的敲門聲驚醒了正在睡夢中的女人，她搖了搖頭，想驅逐睡意，可因長期服用驚俏樓的軟筋散，讓她總是會全身無力，十分嗜睡。

有些艱難地起了身，開門，一陣清風拂過，女人的眼睛瞬間明亮，頭腦清醒無比。

“公子？”女人的藍色眼睛裏綻放著異彩，她以為，自己那般莽撞行徑是斷然得不到潤福再次的垂憐，可眼前這個明月清風般的翩翩公子，眼裏的柔情，卻令她淪陷。

“呃…那個，還沒問你叫什麽名字呢。”潤福看向女人的眼睛，立刻意識到自己的眼神太過直白，連忙回避著她熾熱的眼神。

“區區賤名，何足掛齒。”女人的眼神又暗淡下來，她不該，讓自己繼續沈迷下去，或許，連名字都不配被知曉。

“難道我連名字都不能知道嗎？”潤福見氣氛太過沈悶，調侃道。

“不，不是，不是這樣的，我…我叫藍月。”女人有些慌張，生怕潤福誤會什麽，連忙說道。

“藍月…很好聽的名字，跟你的眼睛一樣美。”

“那…月姑娘，你接下來有何打算？”潤福微微嘆著氣，對於藍月的這般自輕自賤，他是心疼的，但他又無法給予她關懷。

“打算…”藍月微微頷首，她並不知曉，原本該茍活一世的她，重獲自由後的去向，原本無憂生活的她，此刻竟為自己如何過活做思量，命運當真是公道啊，給予她超越常人的美麗容貌，也斷送她一切前路。

“公子，我該如何報答您的救命恩情？”藍月心裏似乎已經做好了決定，她在等一個給予她抉擇的回答。

“月姑娘，我希望你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從今往後，於己憐愛，莫要輕賤了自己。即使生活在汙泥裏，也不要去沾染世俗的紛爭。你，能明白嗎？”

這個女人的命運，比貞香淒慘得多，無所顧忌地救下她，卻無法救贖她的內心，這讓潤福感到白菊花和苦澀。。

“既然公子不求回報，我也不便糾纏，您與蕭公子的恩情，日後有機會，定當報答。”藍月得到了內心預料的回答，即便苦澀，她所能做的，大抵就是不再讓潤福為她煩憂。

“你，想好去哪兒了嗎？”

“天大地大，總有我的落腳之地吧。”藍月似是迷茫，卻又好像有了歸途。

“你跟我來。”潤福帶著藍月往客棧外走去，藍月看著眼前這個有些單薄的背影，內心溫暖如春，潤福能做到這般地步，她已經知足了。

貞香坐在房間內，看著那鏡子裏的自己，想象著一襲紅衣，盛裝出嫁的模樣，內心蕩漾著甜蜜與期盼。

突然一道金光透過鏡子射向貞香，只一瞬間，卻因太過耀眼，還是被思緒游離的貞香捕捉到了。

“看公子衣著華麗，何苦做梁上君子？”貞香透過鏡子看清楚了那在窗外屋梁下窺伺已久的人，站起身，卻是不慌不忙道。

“賞花，自是要尋一處特別的地方。”那人見行跡敗露，也是絲毫不慌亂，仿佛提前預想到了結果。

沿著窗沿而下，來人並未遮面，額頭束了一條淺藍色的抹額，正中間襄了顆極為精致的金色寶石，看來那道光，便是此物折射出來的。

貞香看著來人，從他的身上，並未感覺到任何惡意。

“你不怕我嗎？”來人看到貞香盯著自己，並沒有任何驚慌失措。

“為何要怕？”貞香反問道。

“你就不怕我對你，圖謀不軌？”

“如若那樣，你早該動手了，何苦等我發現。”

“你不問我為何窺探？”

“你自會說，又何須我問？”

幾番交談，倒是讓來人對貞香生起了興趣，即便他閱人無數，卻從未見過如此果敢機智又聰敏的女人，更何況其還擁有著令男人魂牽夢繞的面容。

“我是個采花盜，專門采你這樣嬌艷的花。”來人突然有些輕浮的話語，讓貞香眉頭一蹙。

“花有主，怎能任人采擷。”

“哦…有主啊，是那個小畫工？”來人雙手環抱在胸前，一身白衣卻是極為幹練，長長的藍色發帶與抹額為其增添了一份灑脫。

“看來閣下，跟我們有段時間了。”貞香並不知曉這人的來意，說話也極為小心翼翼。

“我叫連齊，其實你們剛來到這裏，我就註意到了。”

“因為什麽？”貞香心裏大概知道此人定與倭寇之事有所關聯，表面卻假裝不知。

“我想你已經猜到了吧。我和你們的目的是一樣的。”連齊沒有從貞香的眼神中看出疑惑，自然也不必再隱瞞。

“那為何遲遲不現身。”貞香問道。

“因為我覺得我沒有現身的必要啊，你們都調查清楚了，本想著以我這卓越的輕功能幫到你們，結果沒有機會給我啊，”連齊攤攤手，表明自己並無惡意。

“那你該離開了吧，等會畫工該回來了。”貞香看天色暗沈下來，心想著畫工回來看到自己與陌生男人共處一室，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或許，我可以幫你。”連齊雲裏霧裏地說道。

“幫我？幫我什麽？”貞香亦一頭霧水，這人的話題轉變實屬快了些。

隨著最後一絲日光隱沒在天邊，夜悄然來臨，房間內，秘密竊竊私語，而客棧外的街道，兩個翩翩公子正並排走著，十分引人註目。

“公子，不覺得這樣更加引人註目了嗎？”

說話的正是藍月，她有些別扭地走在潤福旁邊，周圍人群的目光看得她十分不自在。

“是嗎？”潤福看了看周圍，發現扮了男裝的藍月格外引人註意，他想了想，從懷裏掏出一小撮黑乎乎的東西就往藍月臉上貼。

“這是什麽…”藍月還沒看清何物，潤福就已經貼了上去。

“這樣看起來，多了份沈穩。”潤福摸著自己的下巴，十分滿意地看著藍月臉上的兩撇胡子。

藍月往臉上摸了摸，立刻明白了潤福的用意，原本他是打算讓自己扮男裝，不論去哪裏，至少比女裝要方便很多，也不會引人覬覦，誰曾想潤福無論如何打扮她，也掩蓋不住她與生俱來的女性之美，最後勉勉強強換了身看起來不錯的衣裳，卻還是足夠引人註目，所以他才會替自己粘胡子吧。

藍月感激地看著潤福，他已經為自己做了如此周全的考量，自己該很知足才是。

回客棧的路上，天已經暗沈下來了，路邊的燈籠爭相亮起，潤福心裏直犯嘀咕，自己似乎耽誤了太多時辰，一直思考著回去怎麽跟貞香解釋。

前腳剛踏進客棧的門，潤福便看見了令他驚詫的一幕，貞香竟然，和一個陌生男人，在品茶！

看著貞香沖那個男人笑得那般燦爛，內心升起一股強烈的疼痛感。

這是吃醋的感覺嗎，為何如此痛苦，貞香，你吃醋時，都是這般痛苦嗎…潤福並沒有沖動地過去制止，而是楞在原地，一言不發。

藍月順著潤福的目光看過去，似乎明白了什麽，卻也不敢多言。

“魚兒上鉤了。我們過去？”連齊從潤福進門的那一刻便察覺到了，看潤福楞在了那裏，他沖貞香使了使眼色，貞香才發覺潤福已經站在客棧門口有一會兒了。

兩人一同起身，向潤福走去。

“這位是？”

“這位是？”

默契感在此時有些可笑地顯現在兩人身上，不約而同的話語讓空氣瞬間凝滯。

“你好，申公子，我叫連齊，是貞香的…好朋友。”連齊首先打破僵局，沖潤福行禮。

“好朋友…”潤福小聲嘀咕著，此刻他內心有很多疑問，例如貞香為何從未向他提及此人，例如此人此刻出現在此處是為何，例如好朋友好到何種程度，能讓貞香那樣一個清冷的人毫不吝嗇地予以微笑…

貞香看潤福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雖說自己對連齊的笑的確發自真心，畢竟他是個很有趣的人，而且是個對談情說愛之事並不感興趣的人，他是這般對貞香說的，至少他對貞香，並未有想法。

一番品茶細談，貞香大抵了解了此采花賊其實是個憤世嫉俗的游俠，途徑此處，發現隱藏在繁華之下的貓膩，剛準備探查一番，便遇見了蕭墨殤等人，才有了後來的梁上君子。

“畫工，這位公子是…”

“她叫藍月，就是我們救回的那個姑娘。”

“姑娘？”連齊走上前仔細打量著貼了胡子的藍月，因為光線暗沈，他一開始並未看清藍月的容貌。走近定睛一看，便瞧見了那雙魅惑人心的藍色眼睛。

“姑娘為何穿男裝還粘小胡子？”連齊不解道。

“她要獨自離開了，扮上男裝安全些。”潤福也沒有過多解釋，此刻他腦海有些混亂。

又是一陣沈默，四人站在客棧門口，引得旁人目光的註視。

“回屋再說吧。”潤福說罷沒有再理會其餘人，一聲不響地向客房走去，藍月緊跟其後。

“都怪你…”貞香用胳膊肘杵了杵連齊，連齊也有些無奈，跟自己預想的差距有點大啊，一個男人，看到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在一起談笑風生，該是震怒才對，獨自神傷卻是有些扭捏了。

“你的畫工…有些獨特啊。”連齊想著貞香這般膽識過人的女子，喜歡的人定然有其出眾之處，奇怪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四人一前一後回了房間，潤福沖藍月交代了幾句，藍月便回了自己房間，餘下的三人有些尷尬地站著。

“畫工？”貞香看著潤福，想到了曾經吃醋的自己，奈何自己卻見不得他這般模樣。

“我有些倦了，你們隨意。”潤福說罷走到床邊，背著身子和衣躺下，再也沒有言語。

“你去看看藍姑娘，我要去收拾你闖下的爛攤子了。”貞香將連齊推到門外，悄悄地說道。

“好，不打擾你們，好好享受。”連齊滿臉癡笑，對於接下來該發生的事，他心裏大概有了形狀。

貞香於他說了和潤福感情的種種，讓閱人無數的連齊明白，只有此種辦法，才能行之有效地讓真情實感由虛妄無形變為棱角分明。

貞香關好房門，看著床上那人，真是像極了當時的自己啊，可當時的畫工，卻一個勁地以為自己是生氣。

想到這兒，貞香就覺得又氣又好笑，自己這是愛上了一個神經大條，卻又愛憋著話的神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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