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大運河

宇文成思拽著裴元慶一路落荒而逃，跑到了小將軍府門口的時候，才想起來應該送裴元慶回家來著，不過都在自家門口了，成思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回去，於是問：“要不要進去喝口茶？”裴元慶欣然答允：“好啊。”

宇文成思懊悔地直拍腦袋，“要不要”的意思就是說我不希望你來我家，要真是希望來，應當是全力邀請的。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裴元慶就被她撩撥得跟宇文成龍打了一架，第二次見面的時候，都被她暗算了還興沖沖地請她吃飯。就不該同他說這麽些潛臺詞，這樣的憨憨，怎麽可能聽得懂？

宇文成都環視了周圍其他的舞姬樂師一眼，淡淡地吩咐：“你們都先下去。”一品居裏面高官雲集，能在這裏做事兒的人，也見慣了許多要說話不許旁人在場的，很有眼力見兒地都退了下去。最後一個離開的，還幫他們關好了門。

紅拂覺得無趣，停下了舞步，問：“怎麽了？”宇文成都正在氣頭上，兇巴巴地問：“這就是你找的活路？你做點什麽不好，非要在這裏做舞娘？”紅拂無所謂地笑：“既然在哪裏都一樣，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你明知我在說什麽。”紅拂輕輕地笑，平心而論，紅拂的容貌比宇文成思還勝兩分，此刻輕輕地笑，多出了兩分嫵媚引誘，“可是我想幫你。”宇文成都不由分說就拉了紅拂的手往外走：“我很不需要你來幫，長安風雲際會，你能護得住自己就不錯了。如果有人認出你，或者有人發現我們認識，你就死定了。”

紅拂用力地甩開宇文成都的手：“我不管，我又不是你宇文成都的什麽人，你管不著我。”宇文成都嘆了一口氣，沈吟良久：“好，我娶你。你跟我回去。”紅拂搖搖頭：“我不回去。我不會做妾。有志氣的女子都不會做妾。我也知道你心裏有別人，我不會逼你強娶我做嫡妻。我在這很高興，我看見你的父親面見了你們大將軍府的人，也聽見了有人給麻叔謀送禮，千金只求見宇文成思一面。我就在這裏等著，等著你心意回轉，若是等不到，也沒關系。就算是我真的出事兒，也不需要你來管。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自己，我喜歡你，可是我用怎麽樣的方式喜歡你，與你無關。”

宇文成都聽著，竟半分怒火都生不出來了。

“我又不是你嬌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兒，我的身手很好，腦子也湊活能用，就算真的有什麽，我需要顧及的事情比你少得多。相形之下，你才是那個需要時時刻刻小心的人。至於我，等不到誰逮住我就能溜之大吉。”妻是同袍，是愛侶，妾是奴婢，是玩物。這也是宇文成都一直沒有納妾的主要原因。他心裏已經有了摯愛的姑娘，不需要洩欲的玩物。

五月初的時候，皇帝心裏有了一個想法，從涿郡到餘杭，他要修一條長長的運河，貫通南北。北方就算再風調雨順，還是趕不上蘇杭地區一年可以兩收甚至三收的繁盛，南面的人腦子活絡，也會做生意，經濟很快就壓過了北方重鎮一頭。雖然陳國已經在大隋的疆土之中了，不過江南土地上的覆國行動還是一撥接一撥。南北的交通極其不發達，雖然只隔著長江，不過一般人要從長安走到蘇州，怎麽也要一個月了。

朝中反對的聲浪空前地一致，從建國以來，無論什麽事情，基本上朝臣之中都是兩相爭執的，如此統一口徑的反對，還是頭一次。不過，宇文化及、宇文成都、宇文成思紛紛上了折子表示全力支持。宇文化及和宇文成都的政見一直不合，上一次齊心協力地支持一件事情還是為了科考。宇文成思其實很少再參與朝事了，就算參與一些意見，絕大多數也是軍方的事情。讓宇文成思鄭重其事地寫折子上表，也是上次刑部尚書事件之後的頭一次。

到了五月，天漸漸熱氣來了，宇文成思也搬回了閑雲閣。積塘裏的荷花剛剛吐出新蕊，宇文成思先采了一些荷葉，預備著再做一些荷花酥。宇文成思玩弄著手裏的面團，秦國棟在一邊苦口婆心地勸說：“這樣勞民傷財的事情，小將軍應該勸諫陛下停下來。當初大秦也是這樣的昌盛，不過就是因為一道萬裏長城，秦二世而亡。”

宇文成思一邊把荷葉搗成泥，一邊道：“你可別拿大隋和秦朝比，要是被咱們陛下知道你這麽詛咒大隋，肯定要把你腦瓜子都擰下來。”秦國棟苦口婆心地繼續勸：“不說別的，單單是國庫，就沒有那麽充盈了，修一條大運河所費有多少？小將軍可有仔細地算過嗎？現如今國庫之中有多少錢？根本不能支撐啊。”

“雖說國庫不足，不過陛下還有私庫，從我南下到如今，五年時間倒也進賬不少，雖說當初花費也不少，不過總有些盈餘的，前一向北境的馬市開了，那也是一筆極大的進賬，為了這個，陛下連自己的皇帝陵墓都不修了，把裏面的錢拿出來填補空缺，我想著有這些也就夠了。”

“小將軍，那人力呢？”

“這也沒有什麽，現如今沒有戰事，邊境上安穩是好事。我也細細想過了，其實你看啊，現在根本就沒有哪一個屬國有向大隋挑釁的實力，前線將士可以從邊境調回來一半，再在民間廣征人工也好。我查過了，以如今的國力，就算十來年不耕種，百姓和國庫之中的存糧也完全足夠。不過國內如今尚且有內憂，國內的軍隊不能裁撤，軍方的糧草一定要供應充足，若是在三五年之內能完成這樣一項工程的話，存糧也是全然足夠，可保內外無虞。”

宇文成思弄好了荷葉，又將面粉揉一些進去，繼續侍弄面團。“陛下、父親、哥哥都是這世間頂頂聰明的人，若是他們三個聰明人都覺得可做，那一定是可做的。你看，目下南境雖然已經在我們手裏了，可是不穩固，我有時候做夢都會夢到南邊又反了，陛下命我去平亂。你看，若是有這樣一條運河，可不是就安穩了？”

秦國棟幹咳了一聲，“大將軍。”

宇文成思回頭，見宇文成都正倚在門框上，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宇文成思笑起來：“正在弄荷花酥，哥哥什麽時候來的？”宇文成都進來，自己找地方坐下：“從聽見你誇我聰明就來了。”宇文成思笑得更開心：“說是這麽說，不過陛下這個決定做得這麽突然，哥哥知道其中原委嗎？”宇文成都忍不住也咧開嘴笑起來：“是有一些突然，不過我是知道的。也不是一日兩日的功夫了，如今有這個機會，陛下自然是想做出一些政績的。”

宇文成思歪著腦袋看宇文成都：“不過陛下的這個決定很了不起。”“是啊。我那天問他，可知耗費巨資，勞民傷財？他說他知道，既然一眼就看得見結局，他也不會後悔。或許對當時之人來說這是一場災難吧，可是再過十年，一百年，一千年，這條運河還是可以渡送南來北往的人，還是可以渡送南來北往的貨品，那對天下而言又是多麽大的好處。忍一時之痛，福澤萬年，陛下覺得值得。”

宇文成思眨眨眼：“哥哥你覺得呢？”“我本來是很想反對的，不過既然一眼都看得見結局，陛下還是要做，我沒有理由反對他，這是帝王的格局。後來我細細想過了，覺得既然我們有本事把陳國打下來，就應該有胸懷把它看做是自己的疆土，南北終歸是要融合的，不能總是分得那麽清楚。如果打下來卻總是這也防備那也防備，總是把他們看成是外人，那打下來做什麽？”

“饒是如此，此時誰來經手還是很緊要的。”宇文成都方才說得慷慨激昂，又不忘補了一句，“不過，我瞧著是不行，陛下用了麻叔謀。”

宇文成思嫌惡地皺皺眉頭，麻叔謀給他們兄妹的印象很不好，滑得像只泥鰍，沒有什麽追求，沒有固定的立場，最讓人討厭的事情是，沒有本事還是個嘴炮。宇文成思問：“陛下的旨意下達了嗎？”

“已經下達了。不過這件事情就算我們想用力也使不上勁兒，當初把你放在軍方的時候，不是麻叔謀做你的頂頭上司嗎？後來我做中衛郎的時候，也是他做頂頭上司，我們若是出面彈劾，會顯得涼薄不說，更無法說法眾人。”

宇文成思寬慰：“事已至此，既然是陛下下達的旨意，想必陛下心裏也是有數兒的，咱們就不多操心了。”宇文成都略有些吃驚：“你倒是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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