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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縱使相逢應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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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縱使相逢應不識

宇文成都實在想不到,當他再一次見到楊玉兒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場面。

瓦崗那個地方,三面環山一面臨水,退無可退。靠山王畢竟是有王位在身的人,此番出征又是刻意避嫌,表示就算楊玉兒在裏面也絕不偏私,所以隋軍出征,還是以靠山王為首。宇文成都讓心腹去報了信兒,想著大戰在即,再見楊玉兒一面。

會面的地方裏宇文成都安營紮寨的地方遠,離瓦崗畢竟近。不過宇文成都不是很在乎這些小節,畢竟五龍赤炭駒撒開了蹄子跑起來,最好的弓箭手也只能幹看著。楊玉兒穿著天藍色的裙裾,就算是粗糙的面料,也遮不住她沈魚落雁之姿。只是瞧著比從前憔悴了許多,身量是胖了,不過臉色不大好,看著沒有血色。

分明三五十丈的距離,神駿的馬兒幾個縱躍就能到跟前,宇文成都遠遠看著,握著韁繩的手卻抖動了。夕陽如血,染紅了江面。楊玉兒一半兒身子在峰頭遮擋住的陰影裏,向著宇文成都微笑。這日思夜想的人啊,到了真的見面的時候,反倒是近鄉情更怯了。

宇文成都下馬,一步一步地走完了最後的距離。

他看著楊玉兒的臉色關切地問:“你怎麽了?瞧著臉色不大好。”楊玉兒苦澀地笑:“從前錦衣玉食嬌養著,如今都是粗茶淡飯,又免不了來回奔波,可不就憔悴了。你找我來什麽事?”宇文成都一楞,本以為這麽久不見面,本該先敘敘舊情的。繼而又笑道:“你如今過得這樣不好,都沒有想過回靠山王府嗎?”

楊玉兒搖搖頭:“我不能回去。我也知道,皇帝一旦騰出手來征討瓦崗,父王絕對脫不了幹系,我只要在外面,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為,與我父兄無關。依著父王在朝中的關系和人情,還是這麽些年對先帝和陛下的忠誠,陛下不一定會難為父兄,最多就是削爵罷官。我若是回去了,讓父王接納還是不接納?我聽羅成說,北平王府已經滅門了,只是因為父王手握重兵又忠心耿耿才逃過一劫,難道這樣的事情還要再發生一遍嗎?”

宇文成都見到楊玉兒,本來滿心歡喜,而今聽完,卻只剩下滿嘴苦澀。一瞬之後,他的眼睛又亮了起來:“靠山王府不敢容你,我敢。而今大戰在即,你父王親自領兵來征討,你知道來了多少人嗎?十萬!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靠山王親自帶兵,你的父親有什麽樣的本事,我自不必多說,便是我,這個大將軍也不是白做的,這是一眼就能看得見的結局,跟我回去吧。”

楊玉兒笑:“我不會跟你回去的。回去之後怎麽辦?你還嫌宇文氏在朝中不夠顯眼嗎我雖不在朝野,但很多事情並不是不知道。宇文氏如今如此顯赫,更加樹大招風,一著不慎就會從雲端墜落。我尚且不能拖累父親,怎麽能再拉你下水?”

宇文成都故作輕松道:“下水也無妨,我水性不錯。”

楊玉兒擡起頭,定定地望著他,似乎要將眼前的人融化在心裏:“成都,我怕。就算我跟你回去,本來我也沒有在瓦崗出什麽力,不是太大的事情,可是你忘了皇帝登基的時候我看到了什麽?皇帝不會放過我的。你怎麽辦?你難道要帶著我去懇求皇帝嗎?他那樣涼薄的人,連他自己的親兄弟都容不下,他不會容得下我的。你也不能把我藏起來,皇帝的眼線那麽多,你要是這麽幹,他會疑心你,會疑心思兒。成都,我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你不該來見我。”

宇文成都微笑,聲音溫柔,似乎怕驚擾了誰的睡夢;“玉兒,如果我真的不該來見你,你真的把自己當做別人的妻子,為什麽又答允了要見我呢?”

為什麽呢?因為她想他!每一個難以成眠的夜晚,揮之不去的都是他的身影,他的微笑,他的聲音。以前那些幾乎記不住的在一起的瞬間,卻在漆黑的夜晚被無限放大,刻入骨髓,揮之不去。他矯健的身形,他溫和的聲音,他濃郁的笑容,都是小小的種子,在她的心裏經過思念的澆灌,已經長成參天大樹。樹的根結交錯,完完全全地占據著心。

可是啊,她已經不是完整的她了。他這麽好,好得讓她想要逃避。

宇文成都的眉毛像遠山的峰巒,透著孤傲冷峻,他的眼睛像一泓秋水,寫滿了堅定與深情。他說:“玉兒,跟我回去。我想讓你活著。”

楊玉兒微不可見地嘆息:“成都,你忘了我吧。聽說你一直未曾納妾,我知道你的心意,可是有的事情,陰差陽錯地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你會找到比我更好的姑娘,她能明白你的心意,卻不會給你帶來痛苦。我不會和你回去,除非你帶走的是我的屍體。”

楊玉兒笑,如果一定要分離,她希望他最後看到的是她在笑。“成都,你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也不為你妹妹考慮嗎?”宇文成都茫然地看著楊玉兒,楊玉兒並沒有做錯,可是皇帝也沒有做錯。皇帝只是要做每個身份應該做的事情,可是他自己又犯了什麽錯?既然大家都沒有錯,那麽究竟是誰的錯?

楊玉兒用力地推開宇文成都,一步一步向回走去,她的聲音,漸漸彌散在風裏:“成都,這是你第一次再見我,應該也是最後一次了。幸而出兵的是父王,他會看在我的份兒上,瞞下你偷偷出來的事情。就算軍中有皇帝的探子,只因為是第一次,皇帝也不會真的和你計較。可是以後,以後就不好說了。所以以後,我們不必再見了。往後你要謹慎小心,好好地保重你自己。”

遠處山巒的陰影已經將楊玉兒完全吞沒,一步一步的退卻中,淚水泫然而落,她知道,她已經失去,她的光明。

宇文成都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不過還是忍不住,看著楊玉兒小小的身影一點一點地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裏,良久,才揚鞭而去。

靠山王畢竟一把年紀,臉色也不好:“你見過玉兒了?”“是。”靠山王長長地嘆氣:“好孩子,這麽小就攪和到這亂局裏面來,真是難為你了。”宇文成都未置可否:“王爺,現在怎麽辦?玉兒不肯跟我回來,我們自然是可以強攻。可強攻進去大多數士兵都不認識玉兒,恐怕玉兒危殆啊。”

“玉兒當初是被誆過去的,本王也知道,只是當時看錯了人,並不知曉只是為了維護秦瓊的性命,怎麽就信了玉兒說,她喜歡秦瓊的事情?如今被誆過去,反賊的身份反倒是坐實了。”宇文成都長長地嘆氣,天上的月亮這樣圓,人間的事情怎麽總是不圓滿呢?

從皇帝派出到三月中,不過兩個月時間,靠山王和宇文成都大敗而返,在人數上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被打得潰不成軍。雖然損失算不上多麽慘重,不過軍心已經散了,實在不適合再打下去,只好班師回朝。

皇帝大怒,看在先帝的面子上,靠山王倒是沒有削爵,不過宇文成都被削了太師尊銜。朝中有言官進諫,言明是因為楊玉兒的緣故。一個是楊玉兒的生身父親,一個是與楊玉兒有過婚約的青年帥才,兩個人不知道是哪一個陣前故意放水,這才讓土匪有了可乘之機。

這一仗下來,確實很不符合兩個人平日的水準,這種說法倒也是一種解釋。回京之後,皇帝當場將宇文成都拿進了牢獄,等待查實。看在靠山王年事已高的份兒上,倒是也沒有進牢獄,只是軟禁在長安的靠山王府候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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