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全身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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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全身而退
宇文成思在心裏嘆了口氣，當日弄陳宣華回來實在是大錯特錯，她還是記恨上自己了。如今在深宮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真是麻煩。
宇文成思的額頭緊緊貼著地面，道：“皇後若要問罪，臣絕無怨言。然，臣以為，闔宮之安危，遠勝皇後之召見，臣以不才，領護衛宮城之命，朝兢夕惕，不敢松懈絲毫。臣既領皇命，自當恪盡職守，先盡忠。臣以為，完臣之職責是為盡忠，拜見皇後亦為盡忠，二者卻有不同。若臣先完臣之值守，則保宮城之無礙，保天子皇後之無礙，無論是否開罪皇後，臣問心無愧。若臣先拜見皇後，則臣難保守衛之緊密，若致使宮城空虛，將士寒心，則天子中宮危殆，此大逆不道之罪名，臣萬死不敢犯。雖令皇後歡喜，實則諂媚之舉。故，姍姍來遲，令皇後公主以萬金之軀候臣，此罪臣領，犯上不敬之罪，臣不敢領，臣非不敬，乃是願將天子中宮之安危，置於臣死生之前，皇後明鑒！”
一番說辭說下來，宇文成思慶幸地覺得，這一年半的文章實在沒有白讀，果然還是應當多讀書，才能將一番狡辯之詞說得大義凜然。
陳宣華冷冷“哼”了一聲：“照你這麽說，整個宮禁沒有你還不行了，隨時危殆？陛下從前沒有用你，實在是天下的謬誤啊，不如請皇後進諫陛下，下罪己詔以補未曾啟用將軍之歉？”
“臣不敢！陳美人慎言！”宇文成思再拜，道：“臣絕無此意，是陳美人臆斷，非臣之意。皇後娘娘，臣守衛宮城，是臣的職責，臣之意，事關重大，若臣瀆職，難保沒有歹人趁虛而入，危及天子中宮，雖則此事未定之事，但臣不敢以此犯險，臣之職責，不敢僥幸。”
陳宣華向皇後奏：“臣妾以為，無論何種原因，慢待皇後，都是無可推卸的罪責，宮廷不應當任用這樣的人來護衛天子，朝野也不應當用這樣的人來參政議政。臣妾鬥膽，與皇後論禮，皇室雖然倡導簡樸，每每祭祀之時還是極盡豪奢，何也？是對祖宗之禮敬，祭典用易碎的瓷器琉璃，何也？使人心中敬畏小心，故而雖然瓷器琉璃易碎，很少聽說有打碎的。宇文成思雖然有千百種說辭，但失禮於皇後駕前，終歸是心中不敬。”
宇文成思正要開口反駁，見皇後身邊的女官悄悄與皇後耳語。宇文成思是練武的人，耳力過人，聽到原是晉王求見。皇後召見，宇文成思微微思索，還是閉嘴的好，她既不知晉王所為何來，多說便是多錯，即便不出錯，太過伶俐也會招皇後疑心，不如閉嘴。
晉王見皇後，行跪拜大禮。禮未畢，便笑看著陳宣華打招呼：“喲，陳美人也在，最近可好？”宇文成思偷偷地看晉王，晉王看陳宣華的眼神卻是極盡輕浮之態，竟與秦樓楚館客無異。陳宣華被他盯得惱火，畢竟只是眉目傳情，又不好發作，不忿地坐下。
宇文成思本來就伏在地上，也談不上行禮不行禮了。晉王面無表情地看了宇文成思一眼，又面帶桃花地問陳宣華：“陳美人，本王有一事不解，還望見教。若陳美人正在侍奉陛下，而母後突然召見，請問陳美人是侍奉父皇，還是來拜見母後呢？”
陳宣華不答，這一問，怎麽答都是錯。若是答侍奉皇帝，犯的錯豈不是和宇文成思一樣，若是答拜見皇後，怠慢天子的罪責也就落實了，不過還是不敬之罪。晉王窮追不舍：“陳美人既然與母後論禮，想是知禮了，本王不解。”
於是陳宣華道：“妾以為，妾侍奉的是君上，怎麽能與宇文成思相提並論？”晉王等的就是她這一句：“是了，陳美人侍奉君上，陳美人既不是前朝臣子，又不是中宮皇後，尚且覺得身上責任重大，宇文成思身上的，可是宮禁的安危啊，說句不好聽的，父皇母後的安危，朝局的安穩都系在她身上，叫她怎麽敢瀆職？”
晉王不再與陳宣華糾纏，指著宇文成思便罵：“現下好歹是本王掌兵事，你以為今日下值就無事可做了嗎？本王要的簡陳奏報寫了嗎？還有臉在這裏饒舌！”宇文成思順坡就下：“臣知錯，臣這就寫。”皇後緩和地勸：“好了，你也不要過於苛責成思，這是個好孩子，是本宮叫她過來的。你兩個妹妹總是在深宮裏，也是無趣，想著有個年紀相仿的過來也活潑些。”晉王一邊聽著，一邊還朝著陳宣華拋媚眼，皇後說完了，晉王才行禮賠不是：“兒臣知錯，只是有的軍務實在是等不得，母後恕罪，要不等過幾日交接好了，統領沒有那麽忙了再來陪著瓊花與蕊禾？”
“罷了，有什麽事情便忙去吧。”“是，不過宇文成思的確讓母後侯得久了，不足謙恭，罰俸一年。”
宇文成思跪的久了，膝蓋也有些酸，默默地跟在晉王後面，走到了西華門，才行大禮：“臣謝殿下大恩。”晉王抿抿唇：“你倒是機靈。也沒什麽謝不謝的，你既然跟了本王，也不能出師未捷身先死不是？”宇文成思問：“殿下如何知道臣陷於椒房殿的？”晉王深深地看了宇文成思一眼：“既然滿朝都在上趕著結交新貴，本王也不能幹看著。你沒發覺今日遞帖子要來上門見你的人裏面有本王的幕僚？”
宇文成思仔細想想，還真是，瞬間明白過來。自然是她今日來不及見，所以命林峰告知列位明日由她做東宴請，晉王的幕僚不出門了，告知晉王此事，晉王自然想到宇文成思陷於宮中了。至於那兩位刻意安排的幕僚，自然是讓旁的人都知道，宇文氏還不是晉王的人，否則，皇帝怎麽能用得安心，言官怎麽能放過宇文成思？
晉王道：“你今日做得很對，也幸好是本王知道了，否則又是不利。”晉王說到這裏便不再說，像是刻意要考宇文成思一般。宇文成思想了想，說：“皇後娘娘無論如何今日一定會記著臣，皇後娘娘十分不喜後宮有別的女子在君王身側，尤其承寵，自然厭惡陳美人，臣今日與陳美人饒舌，全的是皇後娘娘的心意。不過，這一點好處根本不足以讓皇後娘娘偏幫臣，反倒會讓皇後娘娘在對陛下進言時怪罪於臣，以顯示皇後待後宮之仁厚與無偏私，至於臣，雖分屬後宮，只是因為臣是女子，皇後娘娘自然不需要為臣求情作保。陛下自然不會因為此事苛責於臣，但臣怠慢的是皇後娘娘，陛下一定會給娘娘一個說法，吃虧的只能是臣。本來皇後娘娘因為臣與陳美人爭辯能善待臣，不過臣若是要保留原職，自然少不得再饒舌爭辯，臣的話越多，越顯得臣聰明，皇後娘娘反倒會忌憚厭惡臣。”
晉王點頭：“你很聰明，已然可以獨當一面了。在宮裏和在外頭不一樣，有什麽委屈只能忍了，定然要謹言慎行。本王今日能護著你，並不一定每次都護著你，陳宣華是一定得罪透了，不過因為此事，母後還是會護著你，以後還是離陳宣華遠一點吧。”“是。”
晉王朝著西華門外慢慢地走，宇文成思在後面低著頭跟著，晉王快她也快，晉王慢她也慢。晉王猛一回頭，宇文成思也謙恭地停下來。晉王盯著她說：“你似乎很怕本王。”宇文成思仍然低著頭：“殿下是臣的主君，成思是殿下的臣子，臣自然是敬重謙恭的。”這話有些不對，但好像又沒什麽不對。晉王不想再逗弄她，道：“本王先回去，你我一起出去反而不方便。你哥哥托付本王給你帶句話，說是晚間讓你去一趟宇文府，有事情商議。”
“是。”
晉王說不上哪裏不高興，分明全身而退應當高興的，然而就是高興不起來：“你沒有別的話對本王說嗎？”宇文成思認真地想了想：“殿下剛剛罰了臣的俸祿，臣記得在江南的時候殿下欠了臣的錢，臣鬥膽，最近手頭大約會緊，想同殿下討筆錢。”晉王看著宇文成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晉王一下子高興起來：“好，本王自然會派人送到你的府上。什麽時候有空了，就過來本王的府邸吃茶，記得越墻，本王告訴院子裏的護衛了，不會把你當竊賊打出去的。”
“是。”
宇文成思看著晉王遠去的背影，想起來剛剛在皇後跟前的樣子，又想起來那個擺著一張閻王臉嚇人的樣子，又想起來在江南時候灑脫的樣子，不知哪一個才是真的他。他總是一個人，也總是端著，偽裝著，一定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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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成思在心裏嘆了口氣，當日弄陳宣華回來實在是大錯特錯，她還是記恨上自己了。如今在深宮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真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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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說辭說下來，宇文成思慶幸地覺得，這一年半的文章實在沒有白讀，果然還是應當多讀書，才能將一番狡辯之詞說得大義凜然。
陳宣華冷冷“哼”了一聲：“照你這麽說，整個宮禁沒有你還不行了，隨時危殆？陛下從前沒有用你，實在是天下的謬誤啊，不如請皇後進諫陛下，下罪己詔以補未曾啟用將軍之歉？”
“臣不敢！陳美人慎言！”宇文成思再拜，道：“臣絕無此意，是陳美人臆斷，非臣之意。皇後娘娘，臣守衛宮城，是臣的職責，臣之意，事關重大，若臣瀆職，難保沒有歹人趁虛而入，危及天子中宮，雖則此事未定之事，但臣不敢以此犯險，臣之職責，不敢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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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見皇後，行跪拜大禮。禮未畢，便笑看著陳宣華打招呼：“喲，陳美人也在，最近可好？”宇文成思偷偷地看晉王，晉王看陳宣華的眼神卻是極盡輕浮之態，竟與秦樓楚館客無異。陳宣華被他盯得惱火，畢竟只是眉目傳情，又不好發作，不忿地坐下。
宇文成思本來就伏在地上，也談不上行禮不行禮了。晉王面無表情地看了宇文成思一眼，又面帶桃花地問陳宣華：“陳美人，本王有一事不解，還望見教。若陳美人正在侍奉陛下，而母後突然召見，請問陳美人是侍奉父皇，還是來拜見母後呢？”
陳宣華不答，這一問，怎麽答都是錯。若是答侍奉皇帝，犯的錯豈不是和宇文成思一樣，若是答拜見皇後，怠慢天子的罪責也就落實了，不過還是不敬之罪。晉王窮追不舍：“陳美人既然與母後論禮，想是知禮了，本王不解。”
於是陳宣華道：“妾以為，妾侍奉的是君上，怎麽能與宇文成思相提並論？”晉王等的就是她這一句：“是了，陳美人侍奉君上，陳美人既不是前朝臣子，又不是中宮皇後，尚且覺得身上責任重大，宇文成思身上的，可是宮禁的安危啊，說句不好聽的，父皇母後的安危，朝局的安穩都系在她身上，叫她怎麽敢瀆職？”
晉王不再與陳宣華糾纏，指著宇文成思便罵：“現下好歹是本王掌兵事，你以為今日下值就無事可做了嗎？本王要的簡陳奏報寫了嗎？還有臉在這裏饒舌！”宇文成思順坡就下：“臣知錯，臣這就寫。”皇後緩和地勸：“好了，你也不要過於苛責成思，這是個好孩子，是本宮叫她過來的。你兩個妹妹總是在深宮裏，也是無趣，想著有個年紀相仿的過來也活潑些。”晉王一邊聽著，一邊還朝著陳宣華拋媚眼，皇後說完了，晉王才行禮賠不是：“兒臣知錯，只是有的軍務實在是等不得，母後恕罪，要不等過幾日交接好了，統領沒有那麽忙了再來陪著瓊花與蕊禾？”
“罷了，有什麽事情便忙去吧。”“是，不過宇文成思的確讓母後侯得久了，不足謙恭，罰俸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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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成思仔細想想，還真是，瞬間明白過來。自然是她今日來不及見，所以命林峰告知列位明日由她做東宴請，晉王的幕僚不出門了，告知晉王此事，晉王自然想到宇文成思陷於宮中了。至於那兩位刻意安排的幕僚，自然是讓旁的人都知道，宇文氏還不是晉王的人，否則，皇帝怎麽能用得安心，言官怎麽能放過宇文成思？
晉王道：“你今日做得很對，也幸好是本王知道了，否則又是不利。”晉王說到這裏便不再說，像是刻意要考宇文成思一般。宇文成思想了想，說：“皇後娘娘無論如何今日一定會記著臣，皇後娘娘十分不喜後宮有別的女子在君王身側，尤其承寵，自然厭惡陳美人，臣今日與陳美人饒舌，全的是皇後娘娘的心意。不過，這一點好處根本不足以讓皇後娘娘偏幫臣，反倒會讓皇後娘娘在對陛下進言時怪罪於臣，以顯示皇後待後宮之仁厚與無偏私，至於臣，雖分屬後宮，只是因為臣是女子，皇後娘娘自然不需要為臣求情作保。陛下自然不會因為此事苛責於臣，但臣怠慢的是皇後娘娘，陛下一定會給娘娘一個說法，吃虧的只能是臣。本來皇後娘娘因為臣與陳美人爭辯能善待臣，不過臣若是要保留原職，自然少不得再饒舌爭辯，臣的話越多，越顯得臣聰明，皇後娘娘反倒會忌憚厭惡臣。”
晉王點頭：“你很聰明，已然可以獨當一面了。在宮裏和在外頭不一樣，有什麽委屈只能忍了，定然要謹言慎行。本王今日能護著你，並不一定每次都護著你，陳宣華是一定得罪透了，不過因為此事，母後還是會護著你，以後還是離陳宣華遠一點吧。”“是。”
晉王朝著西華門外慢慢地走，宇文成思在後面低著頭跟著，晉王快她也快，晉王慢她也慢。晉王猛一回頭，宇文成思也謙恭地停下來。晉王盯著她說：“你似乎很怕本王。”宇文成思仍然低著頭：“殿下是臣的主君，成思是殿下的臣子，臣自然是敬重謙恭的。”這話有些不對，但好像又沒什麽不對。晉王不想再逗弄她，道：“本王先回去，你我一起出去反而不方便。你哥哥托付本王給你帶句話，說是晚間讓你去一趟宇文府，有事情商議。”
“是。”
晉王說不上哪裏不高興，分明全身而退應當高興的，然而就是高興不起來：“你沒有別的話對本王說嗎？”宇文成思認真地想了想：“殿下剛剛罰了臣的俸祿，臣記得在江南的時候殿下欠了臣的錢，臣鬥膽，最近手頭大約會緊，想同殿下討筆錢。”晉王看著宇文成思，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晉王一下子高興起來：“好，本王自然會派人送到你的府上。什麽時候有空了，就過來本王的府邸吃茶，記得越墻，本王告訴院子裏的護衛了，不會把你當竊賊打出去的。”
“是。”
宇文成思看著晉王遠去的背影，想起來剛剛在皇後跟前的樣子，又想起來那個擺著一張閻王臉嚇人的樣子，又想起來在江南時候灑脫的樣子，不知哪一個才是真的他。他總是一個人，也總是端著，偽裝著，一定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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