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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一十四個靈魂
“大人！”黑無常的大嗓門這時候便管用了。
大殿門緊閉著，怎麽推都推不開，白無常記得他離開的時候也沒將門鎖死。
黑無常連連叫喊，終於在第四聲的時候，大殿門應聲而開。
“怎了？”閻王剛睡醒，不明白黑白無常他們怎麽跟亡靈鳥待在一塊了。
亡靈鳥向來不喜歡親近地府的鬼怪。
“大人，出事了。”
白無常將剛才路上看到的都告知閻王。
“嗯。”閻王淡定自若，似乎對這事習以為常了，“去把剩餘的鬼都叫到大殿來，等人間天亮了，便沒事了。”
吩咐完，他最後在黑無常身上停留片刻，隨後便回了大殿內，他掃視了一圈都沒空看到月半。
黑無常被閻王的最後一眼看得頭皮發麻，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月半在橋上走著，一步步靠近輪回樹，說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進輪回了。
亡魂要喝孟婆湯，即便不喝孟婆湯，入輪回之後也會清除所有記憶，但他不同。
亡魂需要走上陽世時間的七天七夜，才能抵達輪回樹，但他不同。
沒有閻王的允許，即使是靈魂已經走到了樹前也不能進去，但他不同。
亡魂進入輪回是一整個靈魂都進入，但他不同。
正常的亡魂進入輪回之後一兩天內就會投胎轉世，但他不同。
轉世後，他要在人間待一年，隨後要自己下地府，之前有一任黑無常很幸運，沒有誤抓了他。
他原本是想磨走黑無常，再自己下來，但是時間剩餘不多了，他還想再與閻王說說話，只得妥了協。
他要在天明前走到輪回樹那裏，他低頭看了眼橋下的黑水，忘川的泡泡吹得越來越小了，像是洩了氣，他算算時間，應該快了。
可能是介於人鬼之間，半人不鬼的，所以不管是什麽，都非常怕他。
除了閻王。
這次他也沒能成功地讓閻王迷戀陽間。
還有那滿月，哪裏是被地府吵走的。
分明是被他嚇跑的。
他想著想著便搖頭笑起來。
不管百年甚至千年，閻王始終沒有變化，這也不知是好是壞。
地府太冷了，所以他有一次來的時候帶了個墊子，好讓閻王長時間坐著也不覺得累。
“月半！”
月半的腳頓住，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從這個鬼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緩緩轉身，看到不遠處，朝著他過來的閻王。
月半已經走過橋的大半路程了，閻王的動作也真算快，跑那麽遠距離還不帶喘氣，可能這就是為鬼的優勢吧。
“你去哪？”
月半笑容和煦，“我閑來無事，去輪回樹瞧瞧。”
閻王攥緊手中的小紙包，聽到月半的回答，再看對方雲淡風輕的模樣，實在分不出這句話是謊言還是真話。
“大人要一起嗎？”灰燼不斷湧入忘川，帶起風塵，月半伸手裹緊厚實的毛皮披風。
閻王神色覆雜，艱難道：“我不能去那裏。”
“那大人回殿裏陪受驚嚇的鬼怪們吧，這裏風大。”
地府生風生的都是鬼風，帶著肅殺之氣，欲將鬼魂攔腰斬斷。
“你跟我回去。”閻王想要抓起月半的手，但他沒有觸碰到實體，他的手從月半的手腕直直穿過。
“大人，這一半，為鬼。”
閻王咬牙，去抓他的另一只手，剛觸碰到，灼熱感瞬間漫上全身，他如觸電般迅速縮回手，身上起了一層薄汗。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月半，想知道為何他抓不住。
月半的眸子微低，開了口，卻沒有閻王想要的回答：“大人先回去吧，雖說有源源不斷的鬼會來地府，但是他們中的許多還渴望輪回，都不想莫名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大人想讓他們失望嗎？”
他說得大仁大義，為地府的眾鬼怪們著想，但他也清楚，自己是個自私的小人。
也正是因為他，地府才會亂，如果他不來地府……
“你也會失望。”
閻王打斷了月半的思緒。
月半搖了搖頭，否定閻王的話：“大人，我從未覺得失望。”
“相反，我很幸運，能看著您長大。”
那年，人間正巧是中元節，他便在地府，見證了閻王的誕生。
之後人間每年中元節他都來地府，若是往年，他定不會來得那麽勤快。
因為他的輪回很累，每次都只有半個身體輪回，他必須投胎到一個小孩身上，那小孩必定是個畸形兒，天生的靈魂不全，要給那家人帶來不幸。
沒有人喜歡他轉世投胎之後的樣子，他會遭人打罵
那一半的鬼身也好不到哪裏去，鬼界不只是地府，還有別的地方，地府是鬼界的核心。
他的半個鬼身不能去陽間找那半個人身，只得在鬼界到處游蕩，走到哪裏，哪裏的鬼便要欺辱他，沒人喜歡半鬼，在鬼界都屬於不祥，遭鬼怪們驅趕。
他兩邊受難，哪邊都融不進去。
中元節鬼門開的那刻，他的兩個身體才得以團聚。
但這也意味著要入輪回。
以前他總要逃跑溜走，不願意入輪回，不願意去地府。
事實上沒有一個混得好的鬼願意去地府。
地府對鬼從來都不看重，殺鬼也不需要負責，尤其是那忘川，吞了便吞了，管你是哪個鬼，有什麽能力。而輪回樹會吞掉鬼怪的記憶，化作自身養分，有時沒鬼怪願意過去，它還會自己引幾個過來，說白了就是強制輪回。
可以說地府是鬼怪們避之不及的地方。
所以月半受再多的欺淩也不會去地府，全鬼都要遭殃，他一個半鬼剛踏入便要魂飛魄散了。
“大人，記得吃糖果，您會喜歡的。”
閻王還是沒有攔住他。
人間的天快要亮了。
月半踏入輪回黑洞，人身與鬼身倏然分離。
鬼身因為沒有閻王的應允，被阻擋在外，無法進入，他繞到輪回樹的後方，這裏有一扇通往鬼界其他地方的門，只有他知道。
忘川河上有風吹拂，掠過河面，輪回樹葉簌簌作響，抖落一身灰燼塵囂，如同沐浴之後獲得新生，重新散發璀璨光芒，照耀了整個地府。
雲開霧散，滿月當空。
忘川不再冒出古怪的泡泡，在水中映出月亮的模樣。
閻王耳邊再也沒有喧鬧的哀嚎，世界安靜下來，他手裏的糖球化開了些，黏黏糊糊地糊在他手心。
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他忽然想起這個糖果是什麽了。
怪不得他總記不得和月半相處的內容，可不就是因為這個糖嗎？
他怒極，猛地將糖球扔到河裏。
嘭咚——
糖球在水中炸裂開來，湧起一人多高的水柱，水柱落回水中，滋滋冒泡，整個忘川仿佛受了巨大刺激，瘋了似的劇烈翻滾。
閻王耳畔仿佛響起月半柔和的聲音：“大人，給您的糖便吃了，丟了可惜。”
那忘川好半天才消停，天上的月亮又被遮得嚴嚴實實，忘川有咕嚕嚕冒泡。
一切仿佛都沒發生過。
一切都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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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門緊閉著，怎麽推都推不開，白無常記得他離開的時候也沒將門鎖死。
黑無常連連叫喊，終於在第四聲的時候，大殿門應聲而開。
“怎了？”閻王剛睡醒，不明白黑白無常他們怎麽跟亡靈鳥待在一塊了。
亡靈鳥向來不喜歡親近地府的鬼怪。
“大人，出事了。”
白無常將剛才路上看到的都告知閻王。
“嗯。”閻王淡定自若，似乎對這事習以為常了，“去把剩餘的鬼都叫到大殿來，等人間天亮了，便沒事了。”
吩咐完，他最後在黑無常身上停留片刻，隨後便回了大殿內，他掃視了一圈都沒空看到月半。
黑無常被閻王的最後一眼看得頭皮發麻，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月半在橋上走著，一步步靠近輪回樹，說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進輪回了。
亡魂要喝孟婆湯，即便不喝孟婆湯，入輪回之後也會清除所有記憶，但他不同。
亡魂需要走上陽世時間的七天七夜，才能抵達輪回樹，但他不同。
沒有閻王的允許，即使是靈魂已經走到了樹前也不能進去，但他不同。
亡魂進入輪回是一整個靈魂都進入，但他不同。
正常的亡魂進入輪回之後一兩天內就會投胎轉世，但他不同。
轉世後，他要在人間待一年，隨後要自己下地府，之前有一任黑無常很幸運，沒有誤抓了他。
他原本是想磨走黑無常，再自己下來，但是時間剩餘不多了，他還想再與閻王說說話，只得妥了協。
他要在天明前走到輪回樹那裏，他低頭看了眼橋下的黑水，忘川的泡泡吹得越來越小了，像是洩了氣，他算算時間，應該快了。
可能是介於人鬼之間，半人不鬼的，所以不管是什麽，都非常怕他。
除了閻王。
這次他也沒能成功地讓閻王迷戀陽間。
還有那滿月，哪裏是被地府吵走的。
分明是被他嚇跑的。
他想著想著便搖頭笑起來。
不管百年甚至千年，閻王始終沒有變化，這也不知是好是壞。
地府太冷了，所以他有一次來的時候帶了個墊子，好讓閻王長時間坐著也不覺得累。
“月半！”
月半的腳頓住，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從這個鬼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
他緩緩轉身，看到不遠處，朝著他過來的閻王。
月半已經走過橋的大半路程了，閻王的動作也真算快，跑那麽遠距離還不帶喘氣，可能這就是為鬼的優勢吧。
“你去哪？”
月半笑容和煦，“我閑來無事，去輪回樹瞧瞧。”
閻王攥緊手中的小紙包，聽到月半的回答，再看對方雲淡風輕的模樣，實在分不出這句話是謊言還是真話。
“大人要一起嗎？”灰燼不斷湧入忘川，帶起風塵，月半伸手裹緊厚實的毛皮披風。
閻王神色覆雜，艱難道：“我不能去那裏。”
“那大人回殿裏陪受驚嚇的鬼怪們吧，這裏風大。”
地府生風生的都是鬼風，帶著肅殺之氣，欲將鬼魂攔腰斬斷。
“你跟我回去。”閻王想要抓起月半的手，但他沒有觸碰到實體，他的手從月半的手腕直直穿過。
“大人，這一半，為鬼。”
閻王咬牙，去抓他的另一只手，剛觸碰到，灼熱感瞬間漫上全身，他如觸電般迅速縮回手，身上起了一層薄汗。
他不敢置信地望著月半，想知道為何他抓不住。
月半的眸子微低，開了口，卻沒有閻王想要的回答：“大人先回去吧，雖說有源源不斷的鬼會來地府，但是他們中的許多還渴望輪回，都不想莫名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大人想讓他們失望嗎？”
他說得大仁大義，為地府的眾鬼怪們著想，但他也清楚，自己是個自私的小人。
也正是因為他，地府才會亂，如果他不來地府……
“你也會失望。”
閻王打斷了月半的思緒。
月半搖了搖頭，否定閻王的話：“大人，我從未覺得失望。”
“相反，我很幸運，能看著您長大。”
那年，人間正巧是中元節，他便在地府，見證了閻王的誕生。
之後人間每年中元節他都來地府，若是往年，他定不會來得那麽勤快。
因為他的輪回很累，每次都只有半個身體輪回，他必須投胎到一個小孩身上，那小孩必定是個畸形兒，天生的靈魂不全，要給那家人帶來不幸。
沒有人喜歡他轉世投胎之後的樣子，他會遭人打罵
那一半的鬼身也好不到哪裏去，鬼界不只是地府，還有別的地方，地府是鬼界的核心。
他的半個鬼身不能去陽間找那半個人身，只得在鬼界到處游蕩，走到哪裏，哪裏的鬼便要欺辱他，沒人喜歡半鬼，在鬼界都屬於不祥，遭鬼怪們驅趕。
他兩邊受難，哪邊都融不進去。
中元節鬼門開的那刻，他的兩個身體才得以團聚。
但這也意味著要入輪回。
以前他總要逃跑溜走，不願意入輪回，不願意去地府。
事實上沒有一個混得好的鬼願意去地府。
地府對鬼從來都不看重，殺鬼也不需要負責，尤其是那忘川，吞了便吞了，管你是哪個鬼，有什麽能力。而輪回樹會吞掉鬼怪的記憶，化作自身養分，有時沒鬼怪願意過去，它還會自己引幾個過來，說白了就是強制輪回。
可以說地府是鬼怪們避之不及的地方。
所以月半受再多的欺淩也不會去地府，全鬼都要遭殃，他一個半鬼剛踏入便要魂飛魄散了。
“大人，記得吃糖果，您會喜歡的。”
閻王還是沒有攔住他。
人間的天快要亮了。
月半踏入輪回黑洞，人身與鬼身倏然分離。
鬼身因為沒有閻王的應允，被阻擋在外，無法進入，他繞到輪回樹的後方，這裏有一扇通往鬼界其他地方的門，只有他知道。
忘川河上有風吹拂，掠過河面，輪回樹葉簌簌作響，抖落一身灰燼塵囂，如同沐浴之後獲得新生，重新散發璀璨光芒，照耀了整個地府。
雲開霧散，滿月當空。
忘川不再冒出古怪的泡泡，在水中映出月亮的模樣。
閻王耳邊再也沒有喧鬧的哀嚎，世界安靜下來，他手裏的糖球化開了些，黏黏糊糊地糊在他手心。
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他忽然想起這個糖果是什麽了。
怪不得他總記不得和月半相處的內容，可不就是因為這個糖嗎？
他怒極，猛地將糖球扔到河裏。
嘭咚——
糖球在水中炸裂開來，湧起一人多高的水柱，水柱落回水中，滋滋冒泡，整個忘川仿佛受了巨大刺激，瘋了似的劇烈翻滾。
閻王耳畔仿佛響起月半柔和的聲音：“大人，給您的糖便吃了，丟了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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