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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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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花水月十八

文小滿在上海一直待到了深冬,到堂吉柯德都長大了,漸漸顯現出德牧的威儀,上下電梯的時候都得將它緊緊的懟在墻角。

十二月二十五號,文小滿陪從不過聖誕的沈言在家裏吃了一頓火鍋,饞的堂吉柯德在茶幾周圍不停的繞。

“我明天要回趟頤城。”文小滿突然開口。

餵堂吉柯德吃火腿腸的沈言舒了口氣,面色如常回到:“好,幾點的車,需要我送你嗎?”

“我買的機票,明天上午十點。”

“好,那我送你去機場。”她又開玩笑的接一句,“早說明天回去,我今天應該出去請你吃一頓好的。”

文小滿:“那看看有多好,倒也是可以晚一天吃了再走。”

沈言看向他笑:“怎麽,你還缺飯錢,你現在是大老板,直接談品牌家具代理,跟我這種打工人還計較這一頓飯?”

文小滿用漏勺撈了撈鍋裏煮好的菜,將沈言喜歡吃的掌中寶和牛肉夾到她碗裏:“當然,有飯不吃是傻子,不然等我下次來再還好了,先欠著。”

沈言滿不在意的點點頭:“好。”

她從不信什麽下次,大多時候下次只是一句語氣詞,並沒有它字面上表示的實質含義。所以她的答應就只是一句飯桌上的應付話術,為的是尊重,沒有下次,就不會有實質性的意義。

他們之間也的確沒有下次。

而文小滿面上不顯,但對於沈言的爽快他不得不承認心中是失落的,不能表露的失落成倍的難受,她那樣的爽快讓他會以為他們之間沒有任何感情羈絆,只需要一次分別,就緣分盡了。

他在沈言與堂吉柯德玩鬧時偷偷觀察,細細看著沈言的神情,仔細到給他足夠的時間,他能數清沈言的眼睛上有多少根睫毛,她的皮膚上到底有多少個細小的毛孔。

他期望的是從她這樣的臉上看出一絲絲不舍的痕跡。

但他沒能看出來,他認為沈言對於他明天就要離開的事情早已做好了準備,甚至在聽到他明天走時舒了口氣。

他的存在讓她不自在了嗎?明明這麽些天相處的雖不緊密但和諧自然,難道沈言真的希望他走嗎?不對,她為什麽舒口氣?怕自己的存在會改變她的生活現狀,影響她的感情?所以自己還是有一定影響的,對嗎?

他突然定在當場,恍然察覺自己在沈言的一句話後他竟然想了這麽多,是這麽的忐忑與反覆,在勇敢和怯懦間來回搖擺。原來一份不確定對方態度的感情是這麽的令人難受。

所以芷江那晚的她也是這樣嗎?

第二天一早文小滿起床收拾行李,沈言怕誤了飛機起的也很早,見來得及就在家裏煮了面條,十點的飛機兩個小時到頤城就是中午了,要是不吃早飯這樣一直舟車勞頓人也會受不住。

她將文小滿送到機場大門口,下車前文小滿囑咐著:“再忙也得一天遛一次堂吉柯德!他不敢在家上廁所,你不帶他出門他就不肯上。”

沈言點點頭:“知道了。”

“每天都要記得反鎖門!門口我給你裝了個攝像頭,連著你的電腦,就在桌面就能看到,如果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可以查監控。如果害怕睡不著可以給我打電話。”

沈言一楞,心內有些震驚他的細心,哪怕不在如從前一樣將這份善意誤以為是愛情,即使是朋友也很難不被這樣的關心溫暖到,她聲音格外柔和的回到:“知道了。”

文小滿見沒什麽特別需要交代的,轉身開門。

“謝謝。”沈言忍不住輕聲說。

文小滿聽到後笑了,回頭看向沈言:“再見。”

他說完看著沈言,用那雙認真的眼盯著她,直到聽見沈言回了“再見”他才拿著行李箱下了車。

這一次時間充足,換成是他站在機場的門口,看著她的身影隨著移動的車窗,從側臉,到鼻尖,到後腦勺到看不見,直到最後連車都消失不見。

沈言心裏並沒有什麽很大的波動,他本身就不該留下也不會留下,所以沈言一早就做好了準備。

況且她習慣了一個人,生活,感情都習慣了一個人,是文小滿闖進她世界的兩個月改變不了的,並沒有因為家裏多個人而改變成活節奏和習慣。

這年底的兩個月她本就忙,早中晚都在外面吃,周末加班,一個星期三趟應酬。相處最多的時候無非是他接送上下班,偶爾她應酬回來他在小區門口等著接她,又或者在她半夜看電影時坐在她旁邊一起,一句話也沒有。

她也不是神,都說二十一天會養成一個習慣,她當然還是會有一定程度上的不習慣,但那在可控範圍內。

他每晚接她下班,他不在,她需要比跟他一起時更加註重自己的人生安全,僅此,無他。

他離開的當天下午,沈言依舊是點常吃的外賣,累了去陽臺喝杯酒抽根煙,睡不著找個電影邊看邊睡,該幾點起幾點起,想幾點睡幾點睡。

不出意外,她應該會這樣很久很久,並不打算做任何一點改變。

當然也有想改變的,就是她自由的計劃。

她從沒有和齊放開過玩笑,也不是找個理由拒絕,她是真的想過那種詩和遠方的日子,她本就沒有歸宿,不如隨波逐流,隨風飄蕩。

錢攢的差不多了,再不濟還有她爸媽給的,她又是一年年底了,今年她準備找老板放長假了。

可以有長假就長假,不可以有長假就辭職。

文小滿到頤城直奔何萬垠家裏,正好周末,何萬垠在家,接到他的電話套了羽絨服拿著車鑰匙下樓,就看見好兄弟站在小區門口的路邊抽煙,身邊還立著行李箱。

他走過去將車鑰匙遞給他的時候問:“談完了?”

文小滿點點頭,接過鑰匙。

何萬垠見他夾著煙將鑰匙隨手放口袋裏沒有說話,難得的神情落寞,還以為出了什麽變故,問到:“談的不好?”

文小滿垂著眼睫默不作聲,良久抽完煙說:“我還要再去一趟。”

何萬垠心下還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只說到:“那你沒談下來你爸那邊怎麽說?”

文小滿楞了一楞:“家具的事?”

他這話一出,換成何萬垠一楞:“不然呢?”

文小滿略一點頭:“車停哪了?”

何萬垠一頭霧水,走在前面帶路:“到底談沒談好啊?”

文小滿手插在口袋在後面慢吞吞的跟著,唔了一聲說:“回來就是把合同給我爸,然後安排下公司的事,我暫時要去上海呆一段時間,不知道什麽時候回。”

文小滿心想,也有可能不回,如果她想呆在上海一輩子,就陪她在上海生活,如果她想去天南地北的旅游,也可以。

她需要他,需要他陪著,他會一直陪著她,做她的依靠,讓她不要總是那麽堅強,讓她也能哭能笑。

他要找到那顆螺絲釘,他想看她快樂的笑,撒嬌賭氣時哭,他不喜歡她每天落寞發呆的樣子。

他從前不知道,原來那是心疼,他暗罵自己遲鈍,竟然這麽久才想明白,自己對她從來特殊,是因為他喜歡她,愛她,她原來在自己這裏這麽重要。

她就是很重要。

何萬垠啊了一聲,語調上揚滿是不解,一連幾個長串的問話:“去幹嘛?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你的店不管了?你爸媽到時候又要天天問我,你先跟我說清楚,給我個譜我好應付你爸媽,你跑遠了我還在頤城。”

文小滿垂著眼,難得一見的願意說實話,語氣裏甚至還帶著點期待和欣喜:“去跨年。”

“啊?”何萬垠覺著他每一句話都沒聽明白,“跨年?跑上海?你一個人?”問一句頓一下的,他覺著自己話都說不明白了。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在上海和沈言的事誰都不知道,見他不回答,認識這麽多年了,何萬垠也知道不能問,也就沒在說什麽,兩人並排下了地庫。

反而是文小滿突然問:“你給你媳婦買過花吧,我想訂花在哪裏訂?”

寂靜的地庫這話格外清楚,但何萬垠就是覺得他沒聽明白,腳步一頓,偏頭看文小滿,臉上的表情無比的精彩,眼睛鼻子皺在一起,嘴不知道該怎麽放,眉毛又飛起:“你要訂花?”

見文小滿一臉認真的看著自己,他吞了吞口水難以置信,這人也就送過沈言花,怎麽又突然……

心裏有種莫名的怪異感,好一會他才組織出語言:“隨便一個花店……”

“我要的有點多。”文小滿打斷道。

何萬垠感覺自己被一波接著一波的驚愕打翻在地,頓了好久忍不住問:“那一整個花店的還不夠?你要幹嘛?”

“我只要白玫瑰,一個花店的肯定不夠。是不是要提前網上訂,離跨年就幾天了,來得及麽?”

何萬垠心底爆滿的驚愕變成了驚悚,他心底莫名冒出一些不敢置信的想法,看著一臉認真考慮的文小滿,見自己沒有回答,他低著頭拿著手機搜索著什麽,往車門出走著。

站在原地的何萬垠心中一團亂麻,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文小滿坐上車開車離開。

不知道多久,他終於回神,打了個電話給李華,李華接電話的時候笑瞇瞇的說:“喲,稀奇啊,找我幹嘛?”

何萬垠嘆了口氣沒說話,李華又說:“吞吞吐吐的,幹什麽,借錢啊,我窮的很。”

“我覺得文小滿有點不對勁。”何萬垠不知道怎麽說,只說出了這一句。

李華沈默了一會,問:“怎麽了?”

何萬垠張張嘴,煩亂的說:“我真不知道怎麽說,就是很不對勁。”

李華:“具體點啊!”

何萬垠說:“就是他前段時間消失兩個多月,我們都找不到人,然後他莫名其妙的大半夜到我這裏來問沈言的事,說是想知道沈言在上海過的怎麽樣,怎麽死的。”

說完他後面的半天說不下去,一直在組織者語言,覺得自己說不清楚,又覺得自己想的太荒謬,那邊李華沈了聲音問道:“然後呢?”

何萬垠擡手抓了抓短發:“就然後問完跑了,又不見了好幾天月初他爸說他回來了,還主動去店裏上班,然後不是有個什麽合同要去談,他爸說就是讓他去跟別人簽個字拿回來,他前幾天就把車丟我這裏,估計飛過去的吧,剛才回了,到我這裏拿車,突然跟我說要買花。”

李華一楞,語氣也很是疑惑:“買花??”

“對!”何萬垠有些焦躁的走了兩步,“而且他說他要很多,還說他還要去趟上海。”

李華:“還去?去幹什麽?”

何萬垠深吸一口氣:“他說他要去跨年,而且他說他要買白玫瑰!”

一句話,電話兩頭的人都沈默了。兩人都不清楚自己心裏的怪異感到底是因為什麽。

最後是李華先開口說:“給他打電話問清楚,你剛才怎麽就讓他走了,到時候又找不到人!”

何萬垠一聽也是後悔無比,立刻擡腳往車庫外走,有些懊惱的說:“我真的聽的心太亂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李華:“別說了,趕緊跟他打電話。”

何萬垠嗯了一聲將電話掛斷,立馬給文小滿打,一連打了三個都占線,沒有人接,他只好留了個微信消息,讓文小滿看見了給他回一個。

何萬垠再接到消息的時候是晚上,文小滿只回了一句:【我去上海了,有什麽事之後再說。】

何萬垠一楞,等電話再打過去,那邊已經不是占線,而是關機打不通了。

何萬垠還沒來的及反應,手機響了,是文小滿的爸爸,他接了,那邊問:“阿垠,小滿說什麽他要去上海一段時間,說完就跑了,你知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何萬垠苦笑:“我也不知道,他才給我發的消息,說是他去上海了,我剛準備打電話問他,他也沒接。”

本來大家都有些擔心,但想著他一個成年男性,也出不了什麽大事。

一直到幾天後的月底,夜晚十一點多,何萬垠陪著女朋友在外面看電影,電影中途突然接到文小滿的電話,他跟女朋友打了個招呼,立刻走到影院外接了電話劈頭蓋臉的問:“你他媽終於知道回電話了,你看看都幾天了,你爸媽都要急瘋了。”

何萬垠聽見對面人急促的喘息聲,他忽然一楞,問到:“怎麽了?”

何萬垠不知道他聽見那邊人回話的時候自己是什麽反應,只覺得全世界都變得一片空白,腦子僵硬的停止了運轉,耳邊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響。

他艱難的吞了口水,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著問:“你說什麽?你在說一遍。”

“我找不到沈言了,你給她打個電話,我打不通她的電話,她不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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