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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蘭奇陛下,我們領主讓我給你帶句話。”

在被電磁餘波幹擾,以致無人能進入的皇城裏,皇宮裏僅存的建築中,一位風度翩翩的吸血鬼摘下禮帽,對著雙眼無光的老者行了一個禮。

“領主說,既然陛下學不會老實,那他就先收點利息。”

“他不能這樣!”首座上的老者激動地拍著扶手,喘著粗氣抗議。

“他曾經也是人類!當初是他攔住星獸救下了人類!他不能就這麽不管我們了!他們華國人不是奉行有難就幫的教條嗎!”

舍爾曼憐憫地看著這位在光磁炮的打擊中失去視力的皇者,頭一次慶幸當初自己帶著手下遠離皇族。

“當然不,您看,您連華國人所奉行的行事準則都不了解。”

“華國人的性情裏一向是與人為善,但是他們的行事準則一向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連我這個與華國隔著大西洋老古董都知道,作為華國鄰居的陛下怎麽就不清楚呢?”

大概是如今的皇城已經是無人區,外面進不來,裏面的人沒能力出去,軍火頭子難得起了想聊天的心思。

看向面色漲紅的老者,他語氣說不出的戲謔:“當初你們拿了華國贈與的武器資料來到了星際,卻擅自把華國人留存的物種基因用於進化實驗,那個時候,您怎麽就沒想過給彼此留一個餘地呢?”

“我想想,當初還是一個小頭領的陛下是怎麽說的呢,好像是說,華國人不願意離開古藍星,固守故土的行為是傻子?”

“好像還說,區區幾份武器資料就想讓你們在星際恢覆生物物種,延續物種多樣性,是假慈悲?”

“在人類未來面前,華國人拋棄了國仇家恨的無私奉獻,連我們這些不參與歷史戰爭的吸血鬼都為之嘆服,而你們的做法卻是把華國留存下的物種基因樣本用到自己身上。”

這位玩世不恭的軍火頭子摸了摸下巴,“唔……不得不說,忘恩負義這件事,確實很像你們這個民族能做得出來的。”

“陛下,華國特有物種基因,您用得還習慣嗎?在您的身上,屬於藏獒的瘋性我怎麽一點也看不出來啊?”

自己曾經做過的事被人以這種嘲諷的語氣說出來,座位上的老者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指,卻因為失去視力而找不到冒犯者所在的方向而氣得發抖。

舍爾曼閑庭信步走到王座上,握住了那根枯槁的手指,“陛下,別以為改了個名字,您血液裏卑劣的基因就會被剔除,希望您能明白,當初樓領主會離開古藍星,不過是為了替數十億華國民眾,看看他們委托的生物基因,是否能在新的地方延續罷了。”

“而你們,接受了華國的贈與,卻背棄了對華國人的承諾。”

手指被一寸寸向後折下,隨著哢嚓一聲,這根學不會禮貌的手指,就被掰折了。

“我很欣賞華國人逆境不屈順境不傲的品質,他們有一句話我很認同。”

不知什麽時候起,一向喜歡在各種武器中鼓搗得一身臟汙的吸血鬼也開始註意起了形象,此時正學著某位貴氣的領主,拿著一方手帕仔細擦拭自己的手指。

“犯我者,雖遠必誅。”

隨著這句話落下的,是那條柔軟的手帕。

淺色的方巾輕飄飄落在弗蘭奇的膝蓋,在一身紅底金邊的皇服上,像是給逝者蓋上的最後一方黃布。

空蕩的宮殿裏隨之失去了那道優雅的身影,只留下一道意味不明的笑聲,仿佛在嘲笑這位暮年皇者的不自量力。

雙眼無神的老者終於在對方離開之後,從被領域禁錮的狀態脫離出來,臉色痛苦地握住被折斷的手指,發出似人非人的嘶嚎。

弗蘭奇忍不住心裏的驚恐,卻又在多年身處高位的虛假繁榮中生出一股睚眥必報的怒火。

“法蘭!法蘭!”

“陛下,屬下在!”

同樣在強光中失去視力的侍衛長跌跌撞撞跑進來,一雙耳朵卻變成了獵犬的模樣,這樣更方便他辨別方向,只是他露在衣服外的皮膚卻爬滿了駭人的傷疤。

面目猙獰的老者臉色扭曲,瘋狂嘶吼道:“死!我要他死!”

這位忠誠的侍衛長頓了一下,最終還是低頭應了下來,“是!屬下這就想辦法聯系外界人手!”

*

海龍星曾經因為含水量過高的環境導致人類和異獸搶地盤的事頻頻發生,以前還好,在人類的有意控制下,雙方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人類不主動踏入異獸的領地,甚至時不時會投放一些野獸作為安撫異獸的口糧。

而異獸除非是在食物匱乏的情況下,否則也不會輕易侵入人類活動的地盤。

而如今星球上所有的人類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獸性極強的類人生物,生存領土被侵犯的異獸們就不幹了。

季閣一路上看到不少異獸主動出擊,偶爾還能看到野獸和異獸一起圍攻異化體,一種奇怪的感覺縈繞在心頭。

曾經自詡是食物鏈頂端的人類,在貪婪地攫取野獸基因壯大自身後,居然會淪落到失去思維,被其他獸類圍剿的下場。

不等他多加感嘆,巽棘獸跑動間發出的聲音就引得異化體窮追不舍,季閣只能專心趕路。

先一步離開的學生此時已經在之小山坡上聚集,整整三十頭巽棘獸的震懾讓其他生物不敢輕舉妄動。

當然,失去了正常思維,只剩侵略和獵食野性的異化體就沒有這個顧忌。

被聲音吸引,一路尾隨而來的異化體前赴後繼圍攻著山坡上的生物,它們保留了人類的肢體,身上卻展現出各自第二形態的特征。

面對保留人類軀體的異化體,學生們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因為第二形態的基因所攜帶的獸性,這些異化體表現出來的行為也不一樣。

第二形態是狗的異化體,伸著舌頭,兩邊嘴角向後裂開;第二形態是貓的異化體,四肢仿佛被捆住一般,手腳擠擠挨挨地支撐著人類的身體,走著詭異的貓步。

最讓學生們心驚的是一只第二形態是蛇的異化體,明明人類有兩百零六塊骨頭,它行動間卻仿佛只剩下了一條軟骨一般。

嘴巴張大間,上下顎誇張地呈一百八十度展現在眾人面前,人類形態時僅一米八多的身高如今緊貼地面,絲毫不顧尖銳的石子劃傷了皮膚,血淋淋地極速爬行。

不像異化後的蛇,反而像一具沒有知覺的傀儡。

人形生物帶來的恐懼讓幾個小孩嚇得不敢動手,縮手縮腳地拿著小匕首躲在哥哥姐姐身後。

殷榭瞥見盛禾為了護趙涇,差點被一只異化體抓傷,本就冷峻德臉色瞬間沈下來,“趙涇!舉起你的刀保護自己!”

看著形態各異的異化體,小孩握緊匕首卻顫抖著嘴,楞是說不出話來。

然而殷榭並不給他逃避的機會,一邊支援其他人一邊道:“你是個男孩子,你只是個普通人!你只有自己學會殺了敵人,你才能保護別人!”

殷榭的性格並不適合引導別人,但是此時花睿實在分不出心神去說什麽了。

他的體力本就比盛禾和殷榭弱上不少,如今才戰鬥十幾分鐘就已經有些力竭。

三十只巽棘獸在滿場的異化體中沖殺,土刺不停從地上冒出,刺穿一只只貼地而行的怪物,帶著骨刺的長尾甩出風聲,把企圖靠近的生物逼退。

即便有巽棘獸群頂在前方,依舊有不少異化體能沖破防線跟學生們碰上。

怪異的瞳孔裏沒有一絲理性,全是對獵物的瘋狂,盛禾心裏一狠,長刀狠狠劈下,不算大的小山坡上瞬間爆開了刺眼的紅色。

躲在盛禾身後的趙涇嚇得肝膽俱裂:“盛……盛禾哥哥,你殺人了!”

盛禾狠狠啐了一口,顫抖的手握緊刀柄,用力揮向下一個異化體,“殺個屁的人!這玩意兒壓根不是人!”

“可,可是……”趙涇眼裏淚水止不住地流,看著明明有人類的軀體,卻已經面目全非的異化體,卻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他還不到六歲,他甚至比班恬這個小姑娘還小一歲,卻是這場戰鬥中第一個哭出來的人。

金崎餘光瞥見小孩臉上的淚水,不經意間被一只異化者狠狠咬住了小臂,少女忍痛反手將匕首刺入異化體的後頸,斷了它的性命。

當季閣終於趕到時,山坡周圍躺了一地的屍體,學生們身上染了血,有自己的,也有異化體的。

殷榭的臉愈發地冷,花睿已經體力不支,手中長鞭揮動間頻頻被異化體阻斷,盛禾眼裏帶著瘋狂,一刀一個異化體,身體卻始終擋在其他人身前。

關源這個十五歲的少年仿佛褪去了年少意氣,這一刻穩重得像一個成年人,他的身上有不少傷痕,雙腳卻始終不肯後退一步。

往日裏被同學多番保護的少女們沒了嬌憨,殺伐果決的動作預示著她們的成長,季閣也只有從她們滿臉的淚水中看到了曾經的善良。

季老師冷著臉豎起黑金色的教鞭,戴著手套的右手拉開這張弓,纖細卻銳利的稀銀箭在火紅的晚霞中帶著銀色的光,狠狠刺入那些企圖傷害自己學生的異化者胸膛。

此刻的青年仿佛失去了理智,不停拉彎的教鞭帶來一地的屍體,大概是這場傷亡過於慘重,即使是僅存獸性的怪物也生出一絲膽怯,紛紛避開這裏,奔向了別的方向。

花睿機械地揮舞著長鞭,突然手臂被一根教鞭抵住,“花睿,停下吧,結束了。”

“季哥……”看到老師的這一刻,所有少年少女都忍不住心中的恐懼與悲痛,放聲哭了出來。

“老師……”金崎話剛出口,就哽咽著泣不成聲。

一向把情緒藏於人後的殷榭也紅著雙眼,雙手緊緊攥拳。

季閣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只是走過去挨個摸了摸頭發,“長大了,是個大孩子了。”

聽到這句話,關源扯著嗓子嚎得更大聲了,“老師嗚嗚嗚!我殺人了嗚嗚嗚!”

其他學生一聽,也同樣忍不住,哭得更兇了。

在他們眼裏,這些異化體還是同類,只是被基因裏的獸性占據了上風罷了,就像脾氣上頭的異化者一樣,說不定發洩一下就能恢覆理智了。

可是如今他們卻把對方殺了,那些人連恢覆理智的可能都沒有了。

天真而敏感的學生們還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有多殘酷。

關校長的保護和始源星的環境給了他們一種錯覺,覺得再壞也不會比在始源星更壞了。

在比賽中因為季閣和比賽規則的存在,學生們也沒有真正見識到異化者和普通人之間的殘酷性。

畢竟比賽中不能殺人。

這些孩子們都不知道,固執地以為世界大概就是自己認知到的那個模樣,如今蒙住真相的假畫被撕開,一時之間接受不了也正常。

這次季閣沒有回應關源的話,久久等不到回應的學生們漸漸停住了哭聲,抹著眼淚擡頭去找那個令人心安的身影。

青年此時坐在一塊石頭上擦著染血的教鞭,奮戰多時的巽棘獸趴在他腳邊安靜休息。

冬季的風吹亂他在戰鬥中散落的長發,面色蒼白的青年看著手裏的教鞭,緩緩開口:“你們要知道一件事,星際從來不是一個和平的家園。”

“從人類進入星際紀年開始,人類歷史上就充滿了血淋淋的字跡,記載著開疆拓土所帶來的悲痛。”

“關源,你覺得失去理智的異化體還是同類,那下一刻被殺死的就是你的同學,你的朋友,平日裏照顧你的哥哥姐姐,甚至是跟在你身後當跟屁蟲的弟弟妹妹。”

哭得特別慘的趙涇小朋友打著哭嗝插了一句,“我,我不是跟屁蟲,嗝。”

季老師彎了彎嘴角,繼續自己的開導,“如果海龍星這一幕發生在始源星,這些異化體想沖入你的家,想殺了你的爺……”

關源瞬間打了個激靈,“我砍死他!”

季老師聳了聳肩,“你看,你也知道人生在世,到底什麽才是你應該在乎的。”

“有的人是無知愚昧,有的人是從眾心理,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一條前人沒有走過的路,那麽就勢必會面對未知的後果。”

“異化者選擇了獸類基因所帶來的力量,就要承擔可能出現失去理智的情況。普通人縱然比異化者弱一些,可是你看此刻——”

季閣手裏的教鞭隨手指了指滿地屍體,“這些都是你們的勳章,你們從異化體的攻擊中保護了自己和同伴。”

“如果按異化者說的,如今的星際奉行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那你們已經很厲害了,至少我敢說同樣人數的異化者,在這一場戰鬥中沒多少人能活下來。”

“而你們,全部都站在這裏,誰又能說普通人弱於異化者呢?”

花睿舉起酸軟的手,“老師,我是坐著的,我實在沒力氣站起來了。”

季老師啞然失笑,學生們心裏奇怪的情緒,也在接二連三的打斷下潰不成軍。

或許今天過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會被今天的場面所困擾,但看著學生們臉上的一抹恍然,季閣相信他們能走出來。

圍觀了整場戰鬥的直播間也不由得有些沈默,但更多的是一些不願意承認自己選錯了路,不願相信自己有可能會淪落到失去理智的這一步的觀眾。

“同樣人數的異化者活不下來?感情你學生這三十只異獸的戰鬥力是一句沒提啊?”

“人類都走上異化的進化路線上百年了,也沒見出什麽事,誰知道海龍星的人自己幹了什麽才導致整顆星球覆沒的?”

“笑死,你鼓勵學生就鼓勵學生,拉踩我們異化者幹什麽?得不到就酸是吧?”

“看他那副病蔫蔫的模樣,指不定就是激發第二形態的藥劑喝多了才這樣,反正說季閣不想擁有第二形態我是不信的。”

直播間裏的異化者言辭鑿鑿,三言兩語就給青年扣上了帽子,看了整場的樓老師傾斜著煙桿,黃銅煙鍋在實木小幾上磕了磕,發出沈悶的聲響。

王管家立時出現:“主子,有事需要老奴去辦嗎?”

支著下頜的男人神情淡淡地看著直播間裏烏煙瘴氣的彈幕,“光磁炮安裝了多少?”

管家笑瞇瞇道:“咱們離開始源星前,舍爾曼閣下就留了人手,如今已經把發射器上對應的炮塔都裝好了,之前季老師發射出去的那顆炮彈,也已經讓人重新裝填好了新的。”

樓硯北看著投屏裏青年的動作,若有所思,“嗯,去吧,照顧好那兩個小崽子。”

“是。”王管家低聲應下。

此時直播間裏,季老師帶著安撫的意味,拿出了一個眼熟的白色遙控器。

“喏,這是你們執教者送我的小玩具,說按一下就可以出氣,借給你們解解氣吧。”

這一刻,直播間烏煙瘴氣的彈幕仿佛被按下暫停鍵一般,倏然一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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