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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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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

“張照,我們都是你最虔誠的信徒。”含章朝張照緩緩而來,與張照那雙空洞的眼睛對視著,用他飽滿期待的聲音喊道:“我們獻祭信力於你,是堅信你的力量可以為我們提供強有力的庇佑,能保我們一世喜樂。現在,便是你調動從我們身上收集到的信力,保護我們,達成我們願望的時候了!”

話語一落,張照只感覺到他的靈魂連帶著他的身體被一道看不見的氣勁劈成了均勻的兩半。

兩半均勻的靈魂和□□化為兩團血淋淋的膠狀物,吧唧一聲掉在地上,便似是餓虎撲食般,朝著那兩個不知何時回到原地的人奔湧而去。

張照能預見,一旦觸及他們,他便會被那兩具軀體永久分隔開,再也無法覆原了。

“休想!”張照不知從何處發出這震天一喝,還在地上扭曲蠕動的兩團血淋淋的膠狀物分別迸射出能將人眼刺瞎的紅白兩束強光,將這無邊黑暗驅逐,恢覆被其掩蓋的勳徠皇宮本貌,並在同時朝著彼此奔赴而去。

甫一相撞,便重聚為完整的張照,他立即化出寶劍法相,朝著那兩人橫掃而去,卻剛一發力,便被兩人周身散發出的兩道極其厚重的氣圈打中,轟然倒地,再度滑行百米餘,才又停下。

“我們可都是你虔誠的信徒啊。”含章踩在掩埋著他廢墟的磚瓦之上,忍著笑道:“你非但不保佑我們,還拔劍相對,簡直是大逆不道。攻擊全部反噬自身不說,你還要遭天譴的,知道麽?”

話音剛止,靡堅不摧的業障滾滾而來,將張照湮滅。

“看到恩人如此痛苦,我也很痛心的。”含章令人厭煩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既如此,那我便讓你解脫。”

說完,張照便被一股輕柔的氣勁推著懸浮起來,那兩個一動不動立在原地的人又倏地一躍而起,雙雙撞入張照體內,與張照融為一體,將磅礴的信力註入張照丹田。

兩股信力像兩道匯入同一逼仄甬道的兇猛洪水,甫一被釋放出來便將張照的丹田和周天擠炸了。

他們隨即流淌到張照體內的每一個角落,張照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到極限後,血肉骨骼乃至全部修為,全被生生排擠了出去,給這些信力騰出位置。

皮囊之下,只剩信力,填充起張照這個人。

“恩人,我保留了你完整的靈魂,為你重塑了肉/身,你還是你。並且自此以後,此世信力,皆為你所用,放眼天下,再無一人是你的對手——但在此前,你還得解決一個小問題。”含章那張素白的臉在張照眼前不停游晃:“你得收了四年前設在魏闕的陣法,不然待到你體內的乾元門信力完全將紫極觀和星靈派的信力同化完,你便會被乾元門的信力所占據,便相當於只為乾元門所供奉,也只保護得了乾元門的信眾,積攢在那個陣法內的信力便會無所歸處,反噬回去,使他們爆體而亡。我記得,魏闕是你四叔傾盡全力,扛下所有譏諷謾罵和業障才為你博來的容身之所吧?你總不好眼睜睜看著他半生蹉跎,好不容易有了妻兒陪他度過年覆一年的艱難困苦,到頭來又要因你而死吧?”

但含章說的這些,張照一個字都沒聽到——從信力入體沖破丹田和周天開始,張照的靈魂便被一道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陣法捕獲,將他帶入識海之中,將整個識海封禁了起來,張照的五感也被限制在識海之內,痛覺被隔離在外。

原本還在激烈纏鬥的兩股信力沒有思維引導後,便平靜了下來,但時不時還是會發出窸窸窣窣的沙子流動的聲音。

圈在整個識海上空的神秘陣法繁覆華麗的紋路灑下漫天金色光點,落到張照身上,默默修補著他破碎的靈魂。他被信力撕咬得幾乎消散不見的七魄漸漸被修補覆原。

張照緊繃的情緒總算得到些微舒緩,思緒也回歸清明。

現在回想起來,在大峽谷時周身燃起熊熊烈火,是因為在那瞬間,身體在金剛不壞之身的基礎上,強化為不死不滅了?——才能在眼下血肉全無只剩一具空殼的情況下,還能感受到他還算平靜的呼吸和脈搏。

天地並生,不死不滅。

倒確實,是個很好的容器。

——到頭來,還真得成個容器了。

做好人和好好修行之間,竟然也有不能兼顧的時候。

張照嘗試著催動內景——很好,還能為他所控。

他再度將內景貫通出去,去找他被排出體外的血肉。

倒也不難找——便散落在他周身,滿地殘渣。

張照嘗試著,將他們拼湊出原狀。

但投射在識海之內的紅色人形剛堆砌到膝蓋的位置,便被一只綠色的大腳踩了個稀碎。

“恩人,看來你是想舍棄你這副逆天而成的身軀賦予你的一切,做回一個碌碌無為的普通人?”含章的聲音也隨即在周身泛起,“你也想將你這副不死不滅之軀淬煉為人器,儲存無窮靈力?”

含章哈哈笑道:“那你早說啊,若是一早便告知我,何至於遭受這徹骨之痛。”

“一早便告知你?”張照冷笑了一聲,將含章拉入他的識海之中,“你之所以要在我神智清醒的情況下淬煉我,不就是因為只有掌控了我的思維,才能操縱這副身軀麽。沒有思維的身體,與死物有何區別?裝什麽大度呢。自私專/制的宵小雜碎。”

“自私專/制,宵小雜碎?”八個飽含著唾棄的冷冰冰的字眼在瞬間便激起含章的滿身怒火,他仰天大笑了幾聲,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咆哮著將他堆積在心底的不忿不滿盡數發洩出來:“對,確實,我確實只是一個宵小之徒。一幻化出人形便被抓入湯巫山地牢,被當作貨品在貨架上碼了一千多年,神智剛被解封便被扔來凡界送死的宵小之徒。命運如此苛待我,棄我之如敝履,不降下一絲憐憫不說,還偏要讓我在最惶恐不安之時瞧見你足以毀天滅地的那一擊,偏要在我暗無天日的人生裏投射下一道光來,讓我窺見,原來人還可以活得如此張揚恣意,連天道都不放在眼裏。我由此想要重啟人生,不再受制於人,活得自由自在,便是錯誤的自私專/制嗎?

“我為此絞盡腦汁,蟄伏斡旋,花了兩年才構建起這個能夠達成所願的信力陣法,還揭穿了這個世界的真相——原來仙並非什麽萬人敬仰高高在上的族群,他們不過是一群按照天規既定的要求,按部就班的走狗!難怪我在遭受苦難之時,所謂的正道視我如無物。因為這世上,根本沒有正道!既如此,那便由我來做這個正道!

“待我擁有了對神權的絕對掌控,擁有了至高無上的權利,我便會實現乾元盛世,我會予取予求,我會為人們構築起百無禁忌的極樂世界,什麽苦難就是磨煉,什麽人生無常接受平庸,會通通被我所驅逐,人人都是天潢貴胄,所有人都只需享受!只不過——

“只不過,想要獲得利益,便免不了剝削和壓迫,但這些犧牲是極具意義的啊,待我一統三界之日,便是三界共享我完美神權之時,我是心系天下蒼生的,我是仁慈憐憫的,我哪裏自私專/制了!”

耐心聽他說完,張照才輕笑了一聲,環抱起手,向他飄近:“是正道還是邪道,是予取予求還是生殺予奪,是眾生的極樂世界還是你的獨/裁樂園,是享受還是麻痹,你自己清楚。”

識海所有者對識海擁有絕對控制權,再加上神秘陣法的加持,含章進來之後,便喪失了一切行動能力,被張照的意念緊緊桎梏著,懸停在張照眼前。

但這令含章不解——乾元門的信力即便已經通過獻祭的方式轉給了張照,可他才是信力的直接所有者,如今他已經進入他的識海,信力一接收到調令,應當是能夠無視他的全部術法攻進來的,為何都過了如此之久,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含章被粘在鼻尖的金色光點散出的寒意激得渾身一個激靈,連忙擡頭望去。

便見漫天金色光點緩緩灑落,美輪美奐。

是了,是這個陣法的問題!張照設在魏闕的那個陣法上,也攜帶著和這個陣法相近的氣息。

便連信力都無法穿破的力量,究竟是什麽程度的神才能做到?

神明不是受世人供奉才存在麽?

它不需要供奉便能存在?

這與他這些年來從天道中窺探到的天機不符。

他知道了,是這個神明——是這個神明壞了他的好事!

“你識海上空的這個陣法是哪來的?!”含章陡然將話鋒一轉,咆哮著問道。

“我不知,況且,這與你……”話還沒說完,張照眼前卻突然出現一行金色的字【我是息儀所設。】

“……什麽?”張照沈吟片刻,才擡起頭,仰望著漫天的繁覆紋路:“什麽時候?”

【從她將你從上清天內解封時起。】

【她將你投入凡間,便是為了將你制成供神,為她儲存靈力。】

【散仙傳教,墮神誕生,仙界戰亂,妖祟亂世,全是她一手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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