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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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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家

“好、好。”張平起笑著起了身,側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長孫立容,神色眨眼間便恢覆肅穆:“長孫立容,我以新任掌門的身份,任命你為季鄴分觀掌門。”

那裏的信眾也必須由他們管理。

待到家國建成,便可攜季鄴分觀弟子,名正言順地處置宗門的叛逃者,清理門戶。

如此一來,方術便能回到紫極觀掌控,能最小範圍地流入民間,減少災禍。

“是!”長孫立容後退一步,朝張照行了一禮:“長孫立容必不辱使命!”

張平起嘆了一口氣,仍舊緊繃著一張臉:“今晚發生的有關阿照的一切,希望你一個字也不要說出去。”

“這是自然。”長孫立容點點頭。

“去吧。”

“是。”長孫立容朝叔侄二人各行了一禮,轉瞬便禦劍離去。

“星靈縣方圓百裏都是周鳴的地盤。要想搶地盤,難免和周鳴軍有一戰。”張平起帶著張照禦劍懸空,看著被晨曦撫慰的地面,回眸一笑:“阿照,準備好與四叔一起,殺出一片容身之所了麽?”

千難萬險只凝結成了‘容身之所’四個字,張照卻在瞬間便明白了。

天下之大,再無一處容身之所。

“嗯。”張照滿眼平靜。

“好!不愧是我張家好兒郎!”張平起眼裏泛起淚光,狠狠點了點頭。

太陽緩緩升起,刺得張照睜不開眼。



周鳴朝廷的打壓來得極快。

黎王花費三日,囤積了周鳴境內的所有兵馬,本在張平嶺麾下的星靈軍也收到了詔令。

可有張家叔侄在,眾軍哪敢受令前往?

便緊閉營門,躺在床上裝死。

軍中張平嶺的老部下偷潛出來,同張平起稟告了此事。

張平起便施法,將一封告示發到星靈縣疆域內每一個人的手上。

——告知眾人,張平起繼任紫極觀掌門之位,遭朝廷不滿引來滅族的禍事,叔侄二人欲報這血海深仇,將建國與周鳴抗衡,要走的,限三日內搬空,不走的,便自動轉為子民。

本以為會落個人去樓空,倒未想到還剩了一些人——

都是被廣王一招擊斃的修士們的家人。

是日,周鳴軍夜間悄然前來攻城,叔侄二人應戰,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周鳴軍擊敗。

二人也不戀戰,待將周鳴軍趕去百裏外便不再追擊。

如此往覆近一月,周鳴軍彈盡糧絕。

周鳴這頭在星靈縣受了重創,另一邊,季鄴又趁機調兵在西境虎視眈眈。

內憂外患,舉國惶恐,壓力倍增。

僵持了半月,皇帝終是坐不住了,遣了使者來與張平起談和,最終以屬國的名義,將星靈縣方圓百裏的地割讓給了他。

星靈縣終得建國。

國號,魏闕。

年號,兆塵。

“掌門。”引路弟子的聲音將張平起從前塵中拉回神。

張平起連忙收起滿腹情緒,起身繞過屏風,走去外殿。

站在臺階下的玄奇和珩渠見狀,連忙朝他行了一禮。

“魏闕國主萬安。”玄奇溫聲道:“乾元門在凡界所造災禍,仙宮已盡數知悉,但因仙班正值換代,多數神仙正入輪回修行,人手短缺,便指派我二人前來魏闕國,將星靈派已故真傳大弟子張照安置在魏闕的11382只妖及他們的後代,帶至妖凡兩界之間的萬空峽谷底,3日前新造出來的地界,望山安置。還望國主行個方便。”

“既然是仙班顯靈,要為凡界處置當年乾元門遺留下來禍事,那我星靈派自是全力配合。”張平起將聲音壓得極其低沈,才堪堪按下原本攜帶在其中的濃濃的憤恨和激動。

玄奇在說完那些話之後,還向張平起隔空傳音說,張照是得高人重塑肉身才重獲新生,並非仙界登記在冊的正頭仙族,是他在洞中撿到他帶回家收養,他才得以平安長大,但隨時都會被天道發現他的異常,施以處決,若他不想毀了張照的仙緣,前塵往事,便不該再提。

好,那張平起便不再提。

但他的目光卻仍是不甘心,緊緊盯著珩渠。

他的身形眉眼,乃至一襲白衣,與張照在建國後便將自己在屋子裏關了6年,直至15歲,突然說要去尋仙界,和他訣別時,笑著和他說‘四叔,以五年為期,若五年後我還未回來,便當我死了’那日簡直一模一樣。

但眼前的這個,比那時候更具朝氣,一雙桃花眼炯炯有神,整個人都神采奕奕的,頗具少年風範。

他過得很好。

那便好。

張平起眼底泛起窄窄的一點淚,“為防又有人心生歹念,效仿乾元門禍亂凡界,我那侄子張照在生前設下數百道法陣,將供這一萬餘只妖棲息生存的法器,十龍方鼎層層封印。他設的都是死陣,我們無法可解。二位仙人若想帶那些妖走,須先破了這些法陣。”

“好。多謝國主慷慨放行。”珩渠笑著,對著臺階上的張平起遙遙一拜:“還請國主差人帶我們師徒二人前去破陣。”

“攬落。”張平起揚聲一喚,還在屏風後伏案寫符的小少年聞聲,快步走出來,在張平起身側站定,拜過他後,又朝著階下拜了一拜。

“父親有何吩咐?”

“你帶他們去。”張平起淡淡說完,又將目光轉向珩渠,輕聲笑了笑:“這位是我的小兒子,張冀,道號攬落,今年9歲。”

珩渠不太明白為什麽張平起會越過玄奇,特地和他介紹他的兒子,但也還是陪著笑客客氣氣地將攬落好好誇了一通。

該說不說,這小孩子和他小時候倒是長得有幾分像,也算有些緣分。

張平起便好心情地笑笑,朝攬落揮揮手,讓他帶人去辦正事。

但珩渠剛一轉身,便又被張平起叫住,“阿……珩渠真人。”

珩渠連忙回過頭來,“國主還有何吩咐?”

“不知,珩渠真人可在仙界見過我的長子張餘?”

“張餘?”珩渠迅速把這些年認得人都過了一遍,正要搖頭說沒見過,耳邊便傳來息儀的隔空傳音,“因為張照不懂升仙規則,在臨終前替他的堂弟張餘打通了任督二脈催熟了靈根,並將剩餘靈炁全渡給了他,致使他飛升了。我現已將他收入門下,做了我的二徒弟,賜名未初。你讓張平起大可放心,好好生活,積德行善,說不定,他的長子還能歸家。”

珩渠楞了楞。

還能歸家?

還有,二徒弟?除了張餘,息儀還收誰做徒弟了?

男的女的?

飛速胡亂想了一通,也還是照著說了,“國主大可放心,我雖未見過他,但對他飛升一事也略有耳聞,他現已被一位散仙收為弟子,賜名未初,正在仙宮潛心修行。如若有緣,你們或許還能再相見。”



攬落的性格很是安靜內斂,一路上都沒說話。

只七拐八拐地將二人引到一座小院前,便行了禮要離去:“二位真人,這間小院是堂兄生前居所,也是放置著那尊十龍方鼎之處。但因小院設有法陣阻隔,自堂兄殞命後,便再未有人能進去,也便無人知曉十龍方鼎被他放置在哪裏。得勞煩二位在穿破法陣後,自行找找了。”

“有勞。”迅速回了個禮,待攬落一轉身,珩渠便擡手掐訣,正要念咒化個陣把圈著小院的這些陣法給融了,陣法便自行旋轉著絲絲拆解開,匯入珩渠掌中。

“師父,這是為何?”珩渠茫然不解,舉起他被白光籠罩的手,呆呆看向玄奇。

“……時間緊迫,先辦正事吧。”玄奇隨口搪塞著,快步進了小院,一擡頭,便見正門口立著身著一襲白衣,披散著長發,面色蒼白無力的……珩渠。

或者說,應該是張照才對。

他的身量比起珩渠,要稍高一些,面容比珩渠也要瘦削一些,但長得和他基本沒什麽區別了。

“你是……”珩渠也緊跟著停下腳步,遲疑著看著廊下的青年,將手收回袖中,暗暗掐了訣。

這是,幻境?

身後的院門隨即重重關上。

那些不攻自破的陣法又嚴絲合縫地覆原了回去。

“我是你。”張照平靜地看著珩渠:“或者說,是曾經承載過你靈魂的一具軀體。”

“……所以,你是……張照?”珩渠的眉頭深深地皺起,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倒也不是說害怕,只是覺得古怪。

因為他是活著的。

但又沒有靈魂寄存在他體內。

沒有靈魂的肉/體又不可認定為‘活著’。

這有悖道法自然。

按理來說,這會被天道監測到,對他施以處決。

“你已將我練就為了不死之身。因此,只要你的意識存在,我便不死不滅。”仿佛能獲悉珩渠心中所想,張照面色自如道:“你當初,是通過控制靈魂離體,與我長久地失去感應,直至我將你殘留在體內的氣息全部消耗殆盡,被動陷入沈睡,使我進入所謂的‘死亡’。但剛剛你一催動功法,我便捕獲了你的氣息,便又活過來了。我也確實能知悉你心中所想,因為,你未經輪回轉世,你作為張照的人生,便還不能被定性為結束。我便是此世賦予你的唯一軀體,你現在用著的那具,不過是被人將你的靈魂手動鑲嵌了進去,人魂契合度自然不及絕無僅有的我。”

“……”一上來就是長篇大論,珩渠有些被他唬住了,連忙扭頭去看玄奇,想讓他拿個主意,一轉身,人便沒影了,“師父?!”

“師父?”張照的眉頭狠狠皺起:“你喚他師父?為何?”

“還能為何?”珩渠聳聳肩,笑了兩聲,“我被生父母遺棄在洞中,被他撿回家養大唄。”

張照沈默片刻,又問:“誰讓你來的?”

“……仙宮?”

玄奇壓根就沒和珩渠說來凡界這事,今兒天沒亮便將珩渠喊醒,讓珩渠跟他走一趟,然後便帶著他瞬行出了峽谷,暢通無阻地進了凡界——天規裏說的除了黏合仙界和死域外,還起到壁壘圈禁作用,會擊殺試圖脫離原屬世界去往其他兩界的人的全靈也沒有任何反應。

“不對!”張照的聲音驟然裹起深深的怒氣,揚聲大喝著拂袖一揮,便消失不見,珩渠也被一股極強的氣勁,狠狠推出了小院。

珩渠重重摔到地上,砸得生生吐了一口血。

自看到張照起便被攆出來的玄奇連忙走過來將他扶起:“怎麽了?”

“他問我是誰讓我們來的,我說是仙宮指派,他便將我攆出來了。”珩渠捂著肚子,疼得都直不起身子,全身不住發顫。他的五臟六腑仿佛正在被一股劇烈的冷火灼燒,簡直是深陷冰火兩重天了。

一具空殼,竟還殘留著如此深厚的修為。

“不是仙宮。”玄奇看向緊閉的院門,嘆了一口氣。

果然,因果糾纏,總是避不開的。

“是息儀。”

“息儀?”珩渠愈發蒙頭轉向,還未等細問,一股火炁便將珩渠攔腰圈緊,猛然將他抓進再度重啟的院門內。

張照那年輕又低沈的嗓音自耳邊傳來:“周鳴國歷七三七年六月十四,我與息儀初次見面。之後她便伴我左右,教我修行,帶我歷練,直至五年後的十一月廿六,她突然離去,我也在一夜之間,被一個蓄謀已久的驚天騙局害得家破人亡。”

張照的聲音一傳入耳,那些他所描述的畫面便一一在珩渠眼前略過。

張照的敘述不停,珩渠眼前的畫面漸漸變得連貫。

他看到與他一般年紀的張照發現埋藏在地底的,紫極觀用來儲藏門派弟子信力的陣法——那是一張大到望不到邊的,像蜘蛛網一樣的陣法,紅色的信力落到上面,隨著陣法游動到對應位置後便滲入陣法,順著陣法下懸掛著的看不出是球陣還是琉璃球的,連成串的密密麻麻的容器,朝著無盡的黑暗奔騰而去。

遠遠望去,在地底形成了一道極厚的靜謐流淌的紅墻。

張照設了個球陣將這些信力截留,剛取了一些血化了個網覆到球陣上加固陣法,陣法便似是被點醒了一般,所有網點處泛起白光,轉瞬便將球內的霧氣瓜分幹凈,還貪婪地伸出細密的紅線,直接連去了源頭——

信眾的丹田內。

恍惚間,張照眼前紅線密布,所有紅線的一端與手掌融為一體,另一端沒入信眾腹腔。

這頭的張照被嚇得縮回手,另一端的信眾們便被線扯下了一整塊肚皮,內臟一擁而出,倒地身亡。

這些信力竟成了張照的!

張照趕緊撤了血網,原本往他體內匯聚的信力仿佛又回歸混沌,乖乖在陣法內堆積。張照緊接著將球陣擴張到他的極限——一個魏闕國那麽大。

紫極觀那些人設置在地底的陣法墜著的容器串在陣法底部堆積,連雲都被圈了進來。

但信力便是貪念,哪是裝得下的。

於是,張照告訴張平起,他要去找仙界。

他要將這些信力,交給唯一能收集並擁有他們的東岳帝君。

他一口氣瞬行到了凡界最西邊小鎮樊州,與兩個守門兵交談後,找到了他們口中的要去蹲守妖凡兩界之間的大峽谷,殺破界的妖的小隊。

他想與這些人打聽冥府設在凡界入口,西極郡的位置。

但剛一追上這些人,張照便發現,這個小隊的發起者,一個叫含章的,曾在紫極觀修習過的中年方士大抵是妖。

張照本欲除了含章,但峽谷處卻傳來異動,仿佛有新的妖破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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