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翻身上了白馬，貼在馬兒長長鬢毛旁，就聽到陸大人這樣鄭重承諾的一句話，

她擡了眸子，眼神亮晶晶的。

此刻夕陽溫柔的光撒下來，將人的面色映襯得越發溫柔。

清風拂過，林黛玉感覺到自己鬢邊的頭發在動，心也在動。

陸夜牽著她的馬，在場邊繞了一圈又一圈，夕陽將兩個人的身影拉扯著延生，最後重疊在了一處。

～～～

五皇子那邊兒的人正和五皇子回話，說剛剛去跑馬場請了陸大人過來，沒請動。

五皇子正和手下人商量此次春獵的大事安排，見陸夜沒來，眉頭一皺，

“沒請動？他在忙什麽？”

底下人面色有些尷尬，

“忙著在跑馬場給人牽馬呢。”

給人牽馬？這可是奇了怪了，還能有人能讓陸夜這麽低副作小。

五皇子思路還沒打開，接著問道，

“給聖上牽？不對啊，聖上如今應該正在用膳，給兩位娘娘？這兩位久不沾騎射，那就更不可能了。他究竟給誰牽著，還能有人能支使得動他？”

底下人埋著頭，回話，

“是，給林姑娘牽。”

“。。。。。。哦，這樣啊。”

五皇子先是無語，後又是覆雜又微妙地生了氣。

md說好一起搞刺殺，我在這裏費盡心思安排，你在那裏談戀愛？

你是真的狗。

身邊中年儒生穆先生也難得接了話，好奇問道

“林姑娘，哪個林姑娘？”

五皇子喝下一杯清火茶，神色不變

“還有哪個林姑娘，不就是如今監察禦史林如海家的那一個。”

穆先生眼神微動，似乎陷入沈思，五皇子轉身，再次吩咐下去，

“再去請。”

原先說好的兩個人聯手而動，殺他們個措手不及，陸夜不來，他這一盤計劃怎麽施展得動。

～～～

林黛玉慢慢騎著馬，晃了一圈又一圈，還想再呆片刻，

後頭突然響起一個焦急的聲音，林如海遠遠看見馬場這邊動靜，連跑帶奔地沖了過來，對著林黛玉道：

“你在這裏胡鬧什麽，還讓陸大人給你牽馬!”

林如海上前，將兩個人隔開，將林黛玉從馬上護著下來，又對陸夜道

“小女不懂事，給大人添麻煩了。”

說罷也不理會陸夜反應，便半哄半勸，將林黛玉帶離了跑馬場。

陸指揮使看著林如海避之不及的背影，心中微微嘆口氣，想起一句古話來，

路漫漫其修遠兮。

這位老丈人這裏，還有很多功夫要下。

蔡靳小跑過來，接過陸夜手上的馬鞭小聲道

“五皇子那邊催了好幾次，剛剛又派了人來請。”

陸夜拍拍手，將馬兒交給長安，一邊走一邊道，

“也是時候去他那裏一趟了，別給人晾跑了。”

蔡靳笑著跟上去，晾人這一塊兒，陸大人就沒輸過，保管叫人著急上火。

～～～

陸夜一路疾行，進了五皇子的帳篷，像模像樣地先行了禮，五皇子身邊人將幔帳放下，帳內只留了陸夜，老五和穆先生三個。

五皇子坐在輪椅上，眼神兒斜著看過來，冷哼道

“陸大人好大的架子，大得我幾乎以為，之前來我府上示好的不是陸大人呢。”

陸夜自坐了，給自己倒上一杯茶，沒接話，另起了話頭，

“春獵三天，來回路上是防備的重中之重，今日整頓，明日表演，後日正獵，後日是動手的最好時機，叢林裏有的關竅咱們都已過了一遍，如今我要你交個底。”

“五皇子，你手上能用的人，到底有多少。”

五皇子輕笑，

“剛剛好夠用。”

這就想探底，未免也天真。

陸夜無所謂聳聳肩，

“你不信我我也能理解，總之你管好你自己的人，別留下什麽蛛絲馬跡，省得到時候連累我。”

五皇子反駁，

“管好你自己的人吧，錦衣衛個個都是造了冊的，祖宗八代都有跡可循，你用起人來才會束手束腳。”

五皇子一面說，眼神兒一面不自覺往穆先生身上看過去，陸夜敏銳察覺他的目光，也仔細打量起被留在帳中的中年男人來。

男人長相算是儒雅，卻明顯是帶了功夫的，陸夜從他手掌看到腳下，判斷出他的功夫主要在掌上，心中已經將之前鹿老先生叫他留意的人一一過了一遍，

陸夜盯著這位穆先生的目光銳利而冷淡，像是刀子刮過，他淡淡開口，

“這位先生面生，五皇子不介紹一下？”

穆先生自行了禮，將話推了回去，

“不過無名無姓的小人物，幸得皇子青眼，賞一口飯吃。”

陸夜將茶杯一放，不滿地對著五皇子道

“你嘴巴緊，你下面的人嘴巴更緊，這盟友當得實在沒意思，不如單幹，反正也已經到了這裏了，你做你的，我做我的，誰也別耽誤誰，你看如何。”

五皇子瞬間有被人戲耍的感覺，這什麽玩意兒，說要一起做的是他，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又反悔的也是他。

有bing吧。

五皇子不自覺在心中罵了臟話，實在覺得事情發展至今變得太快，這陸夜就是個不穩定的炸彈，任性妄為的feng子，一會兒一個主意，偏偏還動不得。

他十分懷疑，這feng子之前能在自己面前痛訴老皇帝，下一秒也能轉頭跑到老皇帝跟前告自己一狀。

當誤之急還是將人穩下來再說，他拖不起，不能錯過這樣的好機會。

五皇子將人攔下，

“陸大人這是說得哪裏話，合則兩利，這道理我還是懂的。”

陸夜不看他，又盯著穆先生看了一會兒，指著他對五皇子道，

“那你讓他給我倒杯茶。你拿話刺我，我尚且能忍一忍，他不行。從小到大我都沒受過這種委屈，問個人的名字還被這樣推三阻四的。”

陸夜姣好面皮上真的生出幾分委屈來，將這蠻橫無理的要求說得理直氣壯，好像真的被一個幕後儒生的一句話傷到了可貴又脆弱的自尊心。

五皇子：？？？

心中再次罵了一句有nm的大病，大動幹戈竟然是為了讓人給自己端茶道歉。

不過只是倒茶，倒也不是什麽大事。

他拿眼神示意，穆先生心領神會，提著茶壺走過去，立在陸夜身邊，彎腰，倒茶，舉杯，一氣呵成

“惹陸大人不痛快，是我的罪過，還望陸大人喝了這杯茶，大人不記小人過。”

陸夜點點頭，接過茶杯，有意無意碰到了穆先生的手指。

【臭小子，要不是師妹的崽，把你頭打掉】

陸夜心肝兒一顫，再打量了眼前人兩眼，終於將眼前的中年儒生和鹿老先生叮囑過的人對上了號。

“京城有你的助力。”

“分散的一小支黑甲伺機而動埋在各家府中。”

原來竟是自己人。

陸夜笑笑，對著五皇子道，

“茶不錯，咱們還是接著一起幹。”

五皇子目送陸夜掀開帳篷出了門去，心中總覺得郁郁。

胡攪蠻纏，不按常理出牌，什麽人啊!

合作完這次就噶了他。

～～～

林如海將林黛玉帶離跑馬場，走到一處空地，才停下來，看著四周無人，又看了自己女兒潔白無瑕的面龐半晌，終於還是嘆了氣。

他很想勸勸林黛玉，陸夜位高權重，手上的麻煩事兒多，名聲也不大好，實在不是個好夫婿的樣子。

柏家一家和善，家風純良，那才是女孩子家的好歸宿。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心中如何盤算，如何想為她選一個合適的夫婿都好，最終也還是要看她自己心思。

林如海深吸一口氣，“你也別打量蒙我，我只問你，你對陸指揮使，到底是什麽心意。他若是找人上門提親，你應還是不應。他和柏安兩個，若是只能選其一，你選哪一個？”

林黛玉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些懵，但也瞬間明白過來林如海的用意。

她原本是羞於說出口，但林如海是將她一手帶大永遠在她身後作為堅固後盾的家人，林黛玉覺得，她的父親是足夠令人信賴，值得分享所有心事的，於是她坦坦蕩蕩，

“陸大人和別人，是不一樣的。”

林如海當然聽得懂這是什麽意思，雖然心中惋惜柏家這門好親事終歸是結不成了，柏安這樣好的孩子終歸是做不成自己女婿了，但仍然堅定對林黛玉道

“你選他，為父自然也選他。”

林如海定了心思，將林黛玉送回帳篷，又叮囑了碧紋兩句，才回了自己住處。

夜間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好不容易將心情理順，在一片明亮月光中入了眠，朦朦朧朧中又做了一個夢。

夢中安寧的狩獵場一片混亂，到處是逃竄的官員，有人扶著帽子，有人拉著衣裙，四面都是打鬥的聲音和亂飛的箭。

林如海慌慌張張尋了一處障礙物躲藏，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後頭人聲響起

“殺了那個狗皇帝。”

林如海從夢中驚喜，腦門兒驚出冷汗。

殺了，狗皇帝？

這分明是叛亂刺殺現場。

他連忙掀開被子下床，掀開帳篷，對著井然有序的守衛和帳篷前點燃的火把恢覆了些理智。

這時候跑去提醒，如何叫人相信？

難道半夜叨擾聖上，就為了告訴他自己做了個夢？

到時候怕是不被當成瘋子也要被當成癔癥。

門口巡衛的侍衛見林如海只穿了中衣，呆立在帳篷前，問道

“大人可是有事？”

林如海徹底冷靜下來，盡量放緩了因驚嚇有些顫抖的音調，回道

“沒事，只是出來透口氣。”

說罷，照舊回了帳篷內，仔細想了想夢中場景，回憶帳篷內外細節，顯然是狩獵正日擺的臺子及一應裝飾。

算起來，還剩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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