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新升了職，春風得意間也沒忽視了家裏後院這些事兒。

他還算幸運，家裏王夫人趙姨娘兩個雖然有嫌隙，但好歹沒鬧出什麽大亂子，沒出現先前翰林李家那樣妻妾相爭寵妾滅妻甚至鬧得禦史言官參上一本這樣的混賬事來。

他後宅還算表面和睦，一來是老夫人手段通天，定海神針一樣兩邊平衡，二來是他自己極其拎得清，分得清妻妾各自職責。

他給王夫人體面讓她將銀錢人事牢牢抓在手裏，給趙姨娘寵愛，讓她常常陪伴身邊，兩相都得到了想要的東西，誰也越不過那根線去。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那些因寵因愛不顧理法亂了內宅妻妾平衡導致兩方旗鼓相當爭鬥不休的，在他看來都是蠢貨。

什麽給一個妾置辦產業分發莊子，叫她摻和家中管事，都是亂子的根源。

好在趙姨娘也不嚷嚷著張羅這些事，只是喜歡嚼舌根吃醋撒潑，這又不是什麽大事。

就像昨日兩日溫存半日，今日一早趙姨娘就開始抱怨

“家裏私塾的先生回家去了，環哥兒的功課不知道耽誤了多少，前兩日聽說要把寶玉和蘭哥兒幾個都放出去外頭大書院跟著讀書，一應用具都買好了，怎麽獨獨漏了我的環哥兒。”

賈政這樣受過教育的封建士大夫，腦子也清醒，知道王夫人不會明面做出這樣厚此薄彼的事情來，既然是要去外頭讀書，肯定是幾個小的一起去，免得平白無故叫人說她薄待妾室的孩子容不得人。

但趙姨娘這般抱怨，無非是撒嬌撒癡，也沒有直接駁斥的必要，於是心情還算不錯的賈政懶得計較這狀告得高不高明，直接道

“這是什麽值得氣惱的大事，環哥兒自然和他們一起去，一應書具硯臺筆墨的錢，從我這裏支取就是了。”

賈政知道王夫人銀錢一項管得嚴，從來不肯給趙姨娘半點好處，除開慣例的月銀，其他的一概沒有。

他對趙姨娘有幾分真情實感的喜歡在，自然樂得投其所好，讓趙姨娘開心這一回。

從趙姨娘院子裏出來，賈政又來找王夫人。

王夫人心平氣和地和他說了些這幾日交際情況，提了幾家原本就關系不錯的官宦人家，賈政只叫她自己看著辦就好。

兩人坐在一處，說完了正事，就冷了場。

賈政再開口，依舊是十分古板僵硬的話題，一邊叮囑王夫人晨昏定省好好安住老太太的心，一邊又說起幾個小輩去外頭書院讀書一切都要安排妥當。

王夫人不冷不熱地應下來，自己也覺得沒什麽意思。

～～～

林黛玉在指揮使家裏這幾天，早把院子裏外轉悠了個遍。

白日陸夜要處理公務召見心腹無暇顧及它的時候，它就正大光明在這院子裏來回轉悠，從東邊的魚塘到西邊的小廚房，路過一群群見了它就喜上眉梢的丫鬟仆從，就很善解人意地喵喵兩聲打招呼。

惹得那些人眼神越發狂熱，它卻邁著步子，悄悄溜到別處去。

這樣轉悠了幾日，再好的園子再漂亮的假山群石再漂亮的錦鯉也漸漸變得無聊。

轉來轉去，也還是陸府這一小方天地。

要是能出去看一看逛一逛就好了，聽說京城富貴繁華和江南城鎮相比自有別樣風味，這樣的景象，當然要親眼看一看才算圓滿。

林黛玉想起之前在家時看到的各地風俗食物介紹，上面寫京城面食蒸食最為精巧，自成一大派系，裏面新奇好吃的東西一樣賽過一樣。

小奶貓一邊咽了咽口水，一邊趴在書房門口唉聲嘆氣，聽在陸夜耳朵裏，是低低嬌氣聲響。

陸夜才將這一攤子人事變動理出一點頭緒，擡頭一看，就是個毛茸茸蔫嗒嗒的雪白團子的背影。

“它今天吃了東西沒？吃了哪幾樣？是不是餓著了？”

陸夜側過去問長安，長安仔仔細細回憶了一遍，小魚幹小肉幹小廚房特意做的精致貓食，一樣也沒少啊。

陸夜疑惑，走到小奶貓身邊，看著它小眼神兒充滿向往地朝著外頭天空看過去，竟然從裏面讀出了人類的情緒。

沒等他再細看，千戶蔡靳從外頭進來，由人帶著一路往院子裏來了。

陸夜摸摸小奶貓蓬松的毛，轉身進了裏屋。

“先前亂葬崗抓回來的活口，嘴裏吐出來了不少東西，再磨上幾日，大概全都倒出來了。”

“你看著辦就行。”

“大皇子和三皇子的人找到錦衣獄來了，說是有些話不好當面直說。。。”

林黛玉零零碎碎聽到裏面說的這幾句，到了大皇子和三皇子這個話題的時候，裏面聲音突然小了下去，隱隱約約聽得不如剛才真切了。

林黛玉大致了解些當今聖上親族血脈，知道他膝下三個皇子三個公主，公主們年紀尚輕知之甚少，皇子裏頭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最為出色有名。

這名氣都是各自拉攏一派人，漸漸成了聲勢才出來的。

換句話說，誰都看得出來，大皇子和三皇子在爭儲君的位置，腳有隱殘的五皇子一早就退出了奪嫡名單。

論出身，當今皇後沒有親兒子，這兩個都是其餘後妃所生，算不得嫡親一脈，都沒什麽優勢。論母族勢力，一個外祖是前輔政大臣，一個是內閣重臣，各自有一批忠誠簇擁者，同樣半斤八兩。

偏偏就是半斤八兩，誰也沒有確鑿的優勢，鬥起來才格外精彩好看。

一會兒是東風壓過了西風，一會兒是西風壓過了東風，左右搖擺，難分勝負，恐怕只有崇文帝下定聖旨立下太子那一天，才能真正分出個高低，結束這一場亂鬥。

偏偏崇文帝就是不肯下定這決心，任誰也看不出他到底偏心哪一個。

總之只要其中一個受了嘉獎，另一個必定有賞賜，不分薄厚，一視同仁。

朝中眾人都被他弄得摸不清頭腦，總算懂了聖心難測這句至理名言的真實內涵。

一時間多半還是不敢明目張膽站隊，但私下早已各自選好人選。

反正就這兩個裏頭出一個的事兒，一半幾率，難不成還能冒出第三個人選來？

“江南。。。調任。。。三皇子。。。”

耳邊只能聽斷斷續續聽清幾個關鍵詞，林黛玉豎起耳朵來了興致，江南怎麽了？

蔡靳將兩個皇子派來的人說的話一五一十都說給陸夜聽了，末了提了兩個名字出來。

一個是工部左侍郎，一個是兵部右侍郎。

這兩個恰好是兩派裏頭的佼佼者，家世學識樣樣出類拔萃，這次外放出去幾年，再回來肯定要往上拔一拔。

到時候直接升任工部尚書兵部尚書這樣緊要的位置也未可知。

陸夜嗤笑，這兩位皇子不愧是親兄弟，算盤珠子都打到一處去了，想要的在江南的職位都是同一個，為來日爭奪增添籌碼下了好長一步棋。

蔡靳小心翼翼問

“您看，我該如何向兩位回話。”

言下之意你看你想把這位置給誰，我反正一個也得罪不起，您做決定我來傳話就行。

“回話？為什麽要回話？”

陸夜雙手交疊在案上，漫不經心全然沒把這樣本來該左右為難的事放在心上。

蔡靳語塞，有些結結巴巴

“不，不回話嗎？”

這背後可是兩個最有權勢的皇子啊。

“皇子又如何，錦衣衛從來只聽一人令”

聖上親兵，規矩可破，萬事敢查，

“告訴他們，他們的手，伸得太長了。”

蔡靳額頭冒汗，點頭稱是，自退了出去。

他自然不敢這麽直截了當和兩個皇子的人說這樣硬氣的話，但陸指揮使態度已經摸得清清楚楚，後頭自己再粉飾一番，將事情揭過去也就罷了。

到了門口，剛剛松出一口氣，蔡靳突然看見個小白團子，正悠哉悠哉曬太陽。

剛剛他進來得太急，這時候才有功夫仔細看門口這小萌物，傳說中聖上親賜，陸大人極其喜歡寵愛的小奶貓。

細看之下，小貓精致的開臉，嬌憨的神態，粉色的腳掌，處處都精巧漂亮，讓他一個不愛貓兒狗兒一類小寵物的人都驚嘆不已，心想，

難怪陸大人寵它。

林黛玉心裏記掛著剛剛他們談話裏的江南，隱約察覺江南官場也要有大變動，一時間格外想念林如海。

她站起身，準備抓個機會去陸夜的案頭上看一看找一找，也許能從裏面找到些跟江南相關的線索。

小奶貓邁著小步，剛要卯足了勁兒去翻那門檻兒，奮力往屋內走去，就被一雙溫暖有力的手一抓一放放進了懷裏。

陸夜如今對抱小貓咪這件事是駕輕熟路，看得蔡靳目瞪口呆。

陸夜轉頭看蔡靳還在，瞬間收了對著小貓不自覺露出的溫柔神色，重新變得壓迫感十足

“你怎麽還沒走？”

蔡靳，在走了，在走了。

又聽得陸夜馬上換了語氣對懷裏的小貓咪說話

“剛剛是不是在看外面，想出去了？”

蔡靳腳步一頓，內心腹誹，不會吧陸大人，你還真當貓兒能聽懂人話啊。

能出去？林黛玉耳朵尖尖一動，又是憧憬又是驚喜地看向陸夜。

陸夜繼續逗它，

“想出去就叫一聲。”

蔡靳嗤之以鼻，得了吧陸大人，哪家的貓兒真能和人類自然應答，陸大人怕是犯了和天下養貓人一樣的臆想癥，總覺得自家貓能聽懂能說話，這怎麽可能，貓咪成精了？

然而下一秒，剛剛起一直安靜沈默的小奶貓突然張開嘴，滿懷期待地回應了一聲

“喵～”

婉轉嬌氣，歡喜得拖出了甜膩的尾音

[要去要去要去]

蔡靳：。。。

謝邀，有些貓咪真的能聽懂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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