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零打開門,手上拎著新買的食材，一眼就看見了眼巴巴望過來的女孩。

“我回來了，千遙，怎麽了？”

即使內心再如何掙紮和糾結,面對她的時候,依舊還是努力地露出了笑容。

“電視機壞掉了,”竹取千遙小聲道，“對不起。”

“沒關系，這不是千遙的錯，所以不用道歉，”降谷零換鞋進門,放下東西,笑著安慰她，“我來修就好了。”

雜物間裏有存放修理工具,降谷零蹲在客廳修理電視,大概是因為他工作太忙，之前一直作為擺設、從來沒怎麽用過，突然被連續使用了幾天，所以才會壞掉。

修理過程中,他下意識擡頭看向對方,女孩縮在沙發上，抱著抱枕，網購的衣物還沒到,寬大的、屬於他的外套將對方攏住，露出一雙白皙、筆直的小腿。

竹取千遙也正看著他。

“……明天,我帶游戲機回來給你吧？”降谷零問她。

“零。”

女孩沒有回答他,而是叫了他的名字。

他有點疑惑,“是還想要什麽別的嗎？”

“你以前也幫我修過東西嗎？”

竹取千遙努力回憶著，“也是剛下班，準備去做晚飯，但是因為我的游戲機壞掉了，我很著急，所以幫我先修了游戲機。”

“修好游戲機以後，我親了一下臉，說謝謝……”

說到這裏，她突然頓住了，把臉頰埋進抱枕裏，悶悶地說道。

“不是零。”

那個人側過身來，攬住她的腰，把她壓在沙發上接吻，語氣有些兇地提醒她，“不要說謝謝，要說，我喜歡你，□□。”

……他長什麽樣、那個名字是什麽，她都不記得了。

降谷零微頓，然後笑了笑，安慰她，“總會有想起來的時候，不用著急，千遙。”

修好電視，他起身去做飯。

竹取千遙總覺得一直靠對方照顧不太好，所以帶著積攢了幾天的勇氣，摸到廚房門口，問道，“我可以幫幫你嗎？雖然下廚不怎麽樣，但我切菜應該沒問題。”

她樣子拘謹又小心，像是努力了很久、才鼓起勇氣靠近來的怕生小貓。

降谷零不忍心拒絕她，於是說，“那就拜托千遙了。”

……萬萬沒想到，食材是洋蔥。

努力吸著鼻子、啪嗒著眼淚，把洋蔥切完，竹取千遙下意識擡起手去揉眼睛，手腕就被握住了，手裏切菜的刀則是被一瞬間搶了過去。

“零？”

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側身回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對方時，卻發現被眼淚模糊的視線裏，對方皺著眉，紫灰色眼眸直直地盯著自己。

那些情緒，擔憂、害怕、驚疑不定……她不知道該怎麽描述的情緒混合在一起，卻只是流露出了幾秒，就重新歸於平靜。

“……抱歉，”降谷零將刀放回去，語氣裏帶著些還未消散的擔憂，說道，“太危險了，千遙。”

“對不起，”竹取千遙小聲回答，也沒敢掙紮，“是我沒註意，讓零被嚇到了。”

降谷零沒回答，只是就這樣把她圈在懷裏，帶到水池邊，握著她的雙手幫她清洗。

但當他松開那截白皙的手腕時，那一圈青紫痕跡就顯得格外清晰。

降谷零微微頓住幾秒，閉了閉眼睛緩解自己的情緒，才開口對她說，“……對不起，千遙。”

竹取千遙反應了好幾秒，才發現手腕上的淤痕。

……啊，她的痛覺屏蔽度被鎖在了100%，所以才完全沒發現對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氣。

“沒關系，這也不是零的錯。”

雖然也沒穿幾天對方的外套，但是味道一直籠罩著，很自然地就習慣了。因此被圈在懷裏拉過來洗手，竹取千遙也一時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但現在手被握著在水流下沖了一會兒，她就覺得有些不習慣起來，肩膀不自然地挪動，像是貼著對方蹭了兩下似的。

對方的指尖在她手腕上的淤青處輕輕貼了貼，動作太輕，有些過分發癢。

竹取千遙更覺得不太自在，小聲問道，“零，好了嗎？”

“……不疼嗎？”

降谷零說不清自己到底抱著什麽想法。

那些資料裏，每一個字都是在陳述她的痛苦，她所遭受的折磨。

為什麽在再一次被背叛的時候，還是會選擇替諸星大去死？

“不疼，”竹取千遙躲開他的手，肩膀就輕輕撞了他一下，於是她僵住身體，解釋道，“只是零這樣碰我，有點癢。”

“對不起，”降谷零問她，“我能抱抱你嗎？”

以前一起作為搭檔出任務的時候，受傷時她也從不會說疼。

但是，因為不會痛、不會死，所以就能無所謂地使用自己的命，去保護其他人嗎？

“算了，”降谷零笑了笑，關上水龍頭，松開手，朝後退開，準備去拿紙巾給她擦臉上的眼淚，聲音在喉嚨微微哽住時被自然地壓低，“千遙、我……”

“可以的。”

竹取千遙側回身，沒敢看他的表情，雙手小心地環過他的腰，小聲幹巴巴地安慰道，“零不要傷心了。”

……

由於「身份不屬於玩家」的界定裏主要的一條就是「虛擬世界的普遍認知中，該身份與玩家並無關系」，所以竹取千遙一直沒有指望從降谷零身上得到自己的身份卡信息。

但降谷零之前說的話，指向性也太強了，就是希望她不要離開這間房子，建立只和他一個人的社交關系，所以竹取千遙也一直沒有完全信他的話。

只是因為她現在什麽情況都不了解，降谷零也沒有阻止自己通過網絡和外界交流，所以才決定先遵守和他的一個月約定再說。

但是，今天對方的情緒完全不對勁。

那些真切的關心和照顧，和被小心掩飾在笑容下翻湧起伏的情緒一起，暴露在她的眼前。

竹取千遙有些不知所措。

……

降谷零僵了一下身體，手臂輕輕地環住她，指尖輕輕壓在她的銀發上。

可是她這樣的舉動，更加提醒了降谷零。

她就像是一只流浪小狗，誰愛她，誰關心她，誰照顧她，她就傻乎乎地把自己的真心完完整整地遞還回去，信任地跟著對方離開。

直到每一次選擇，曾經愛她的人都優先選擇了自己更看重的東西，而她看見結果，卻永遠站在對方的立場上，優先選擇對方所看重的東西。

於是，她放棄了自己。

她大概是覺得——

「我不會痛，也不會死，那麽我來承受就好了，沒有關系的。」

一次，又一次。

直到她自己也覺得很累了。

……

花了一整個擁抱的時間，來平覆自己的情緒，降谷零松開了她。

於是竹取千遙小聲問他，“零有覺得好一點嗎？”

“嗯，”他朝對方笑了笑，“謝謝千遙。”

隨後找來淤傷的藥膏，幫她塗抹，又拿熱毛巾讓她擦了擦剛才被洋蔥辣得流了一臉的眼淚，才準備繼續回去做飯。

“對不起，明明是想幫忙，結果好像花了零更多時間……”

手掌觸到她的頭發，以完全不符合朋友距離的行動，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降谷零低聲道，“沒有，最近我壓力很大，千遙安慰了我，很成功。”

女孩擡起視線看他，猶疑幾秒，才小聲問道，“真的嗎？”

他笑了笑，“嗯，是真的。”

於是那雙綠眸微微亮了起來，她認真說道，“零能開心起來，真是太好了。”

做完飯，降谷零臨時接到電話，又有新工作要臨時加班，在臥室打完電話，到玄關穿上鞋和衣服，卻沒在餐桌前發現女孩的身影。

他一邊扣攏襯衫袖口的扣子，一邊叫道，“千遙？”

“馬上就來。”

竹取千遙一邊答應著，一邊從廚房裏出來，拿著打包好的便當盒遞給他。

降谷零下意識接過來，結果另一只手裏還拿著領帶，一時楞住沒有動。

“啊。”

竹取千遙楞住一下，下意識伸手，自然地接過他手裏的領帶，微微踮腳，幫他系上了。

降谷零僵直身體，微垂的視線自然地落在她的臉上，那雙綠眸很認真，身上淡淡的香味自然地竄進鼻間，脖頸在她整理領帶時被手指輕輕觸碰，傳來細微的觸感，告訴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系好以後，她才反應過來什麽，飛快地後退了兩步，小聲道，“好了，零註意安全。”

降谷零小心地、一只手提、一只手托，拿著手裏的便當盒，回答她，“嗯，我會的，千遙也快點去吃飯吧，一會兒飯菜會涼。”

……

來接上司的風見裕也感覺對方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

於是他一邊開車，一邊簡短地介紹了一下情況，“確認是在逃的組織成員安裝了炸/彈，爆/炸/物處理班已經調人過去了……”

他突然一頓，看見了上司手裏的便當盒。

降谷零“嗯”了一聲，命令道，“車開快點。”

風見裕也握緊方向盤，視線絲毫不敢偏移地盯著前方，但片刻後，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

“……降谷先生，是有女朋友了嗎？”

降谷零微微一怔，平靜地問他，“我不能自己給自己做便當嗎？”

“……可是領帶也不是您平常的系法。”

“之前臥底時特地學的，今天就這麽系了，”降谷零反問他，“還有什麽別的破綻？”

“您今天心情很好。”風見裕也一邊說，一邊又小心打量了上司一眼——對方上揚的嘴角迅速地拉平了。

他不敢說話了。

但是到現場的時候，不僅炸/彈被拆了，逃犯也已經被抓住了。

降谷零一下車，就看見了兩個熟人，還穿著警備隊的制服，站在一起互相提供二手煙。

“……來得怎麽這麽慢。”

其中一個滿臉不耐煩地轉過頭來，襯衫隨意解開著扣子，領口掛了副墨鏡，雙手插兜，只是片刻後，就嘲諷道。

“原來是你這個金發混蛋啊。”

“哇，小降谷誒，”萩原研二笑著開玩笑，“這算是解鎖隱藏人物嗎？”

降谷零先讓風見去把逃犯的問題處理掉，才回答道，“是我，怎麽，松田你還想約架嗎？”

松田陣平抽著煙，打量了他兩下，挑釁道，“你現在不敢了嗎？”

“啊呀，”萩原研二滅掉手裏的煙，摸著下巴驚訝道，“小降谷有女友了啊，事業愛情雙豐收呢。”

原本正準備說什麽，降谷零微微頓住，下意識扯了扯領帶，疑惑道，“很明顯嗎？”

“難道說小降谷會給自己買牛奶味的沐浴露嗎？”萩原研二猜測著，“這種程度的留香……是出門前依依不舍地抱在一起很久嗎？”

“真可惡啊，遲到這件事，就更不能原諒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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