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井秀一手邊放著狙擊槍,從望遠鏡裏看見了克莉絲汀。

毋庸置疑，她今天很美。

舉止優雅、神情冷淡，從內而外透露著不好接近的高冷感覺，像是一層堅冰把她包裹起來。

女孩站在冰裏,像是藝術品,有著孤獨而高貴的靈魂,那雙綠眼睛輕飄飄地、哪怕是厭煩地一瞥,也叫人沈醉。

她的手輕輕挽著身側男伴的手臂，踩上高跟鞋後兩人身高相差無幾，高挑的身形將冷淡的風格勾勒。

銀發散落，冷白色皮膚被黑色禮服襯得反光，像是冬季日光照耀下的一捧雪。

但這並不是那個會在琴房裏為他彈奏第一首曲子的女孩真實的模樣，她笑起來、眼睛亮起來,看人的時候更讓人沒辦法拒絕任何要求。

想起下午琴房裏、只有自己一人所見的她的樣子,赤井秀一的視線柔和了幾秒。

……

波本自然地彎腰,幫她理了理坐下時皺起的裙擺，隨後在靠近她耳畔時輕聲囑咐著。

“安室透，今天克莉絲汀小姐叫我安室就好。”

竹取千遙淡淡地點了點頭，然後在挽著他手的時候,緊張得沒忍住多用了點力。

波本輕輕握了握放在自己臂彎裏的那只手，微笑著像是在安撫。

但其實她的偽裝沒什麽破綻,畢竟，無論是在什麽領域,人們對於有才華的人總是會有很多的寬容,孤僻又冷淡的天才也並不是特例。

走進會場後,竹取千遙就獨自游離在社交圈之外,看著波本混得如魚得水,迅速且自然地和任務目標沃科特博士拉上了關系。

青年的金發在燈光下顯得更加耀眼，不知道和對方說了什麽，那位沃科特博士笑了笑，看起來倒是交談甚歡的樣子。

竹取千遙沒有投以太多的關註，那樣太不自然，她只是安靜地等待著聚會進行，單純地做參加聚會的巨星莎朗·溫亞德的孤僻養女克莉絲汀·溫亞德。

反正她只負責把波本帶進來。

直到聚光燈籠罩在她身上，她坐到了鋼琴之前，掖了掖銀發，隨後手指按上琴鍵。

琴聲自然地流淌而出時，交談聲逐漸壓低，最後悄然消失。

這是以音樂為名的聚會，比社交更為重要的，自然就是音樂。

而克莉絲汀·溫亞德是音樂方面的天才。

這一點毋庸置疑。

……

透過宴會廳落地的窗戶，望遠鏡裏清晰印出她垂眸看著琴鍵時，銀發之上躍動的淺光。

赤井秀一沈默幾秒，耳麥裏就傳來了聲音。

波本語氣平靜，“宴會廳安全通道，來拿指紋。”

……

結束演奏，竹取千遙下意識環顧尋找波本時，卻被迫面對了好幾輪的社交。

單純交流音樂她還能搭幾句話，問她有沒有興趣成為音樂類大學的榮譽教授、或者是舉辦音樂會之類的，她也可以委婉地讓對方帶著工作上的事情去找她的特別助理安室透。

但也有熱情大膽、帶著對音樂的欣賞來求愛的青年還使用了歌劇魅影中的梗，詢問她是否可以讓自己成為克莉絲汀的魅影。

她想了想，帶著對音樂的自信，冷淡回答道，“我不需要魅影。”

歌劇中的魅影指導克莉絲汀、幫助克莉絲汀掃平了一切歌唱事業上的困難。但對於竹取千遙來說，她的音樂之路不需要魅影。

即使是現實裏也不需要。

畢竟，如果不是這次的任務需要，她完全沒準備使用這份天賦——音樂是需要情感投入的事物，對於她而言，音樂是發洩情緒、而非投入情感的途徑。

這樣自信而睥睨的神情其實並不算禮貌，但冷淡而不耐的態度也沒能勸退這幾位自認為可以競爭上崗、試圖索要她聯系方式的音樂青年，甚至還更加興奮了一些。

竹取千遙無法理解。

最終還是依靠波本把她從社交危機中解救了出來。

監聽她的耳麥傳來的談話內容一清二楚，波本帶著友好的微笑和高到離譜的社交技能點把這些人打發，稍微有些遺憾地開著玩笑，“看來，為了完成任務而沒有認真聽克莉絲汀小姐表演的我，錯過了很多呢。”

——想要當克莉絲汀的「魅影」確實需要競爭上崗，不過琴酒把諸星大放回來監視他……也的確是很合理的選擇，作為波本的他，現在好像也已經被默認參與這場競爭了吧？

波本註視著眼前的女孩，因為還在宴會裏，她那副刻意做出來的冷淡模樣還沒消退。

無論是彈奏時對音樂的自信和掌控、還是那句毫不猶豫的「我不需要魅影」，這些都是她作為音樂天才被眾人所簇擁的原因。

而清楚內情、知道她只練了一個月鋼琴的波本對此的感受更為深刻——即使本身就有音樂基礎，她的天賦也過於出眾，如果不是在黑衣組織之內……

波本不由自主地想到這樣的可能。

於是，她之前剛出口就被琴酒制止的那半句話又從思緒裏湧出——

「從有記憶開始，就只有我一個人。」

“波本今天在聚會上聽了前半部分，琴房聽了後半部分，也算是聽完了吧？”竹取千遙靠在座位上，手指扶著額頭，一副冷淡不耐、拒絕社交的樣子。

說完這句話，她就察覺到自己大概是演琴酒老大哥的冷淡氣場演得入戲太深，明裏暗裏罵人蠢貨的習慣也學了過來，正準備道歉，對方就好脾氣地接了話。

“的確，對於我這樣不懂音樂的人，這樣也就算是聽完了。”

波本順著她的話回答，卻突然話音一轉，試探著問道，“但對於克莉絲汀小姐而言，不會覺得可惜嗎？明明自己有這麽好的天賦，卻從來都荒廢著。”

“天賦和興趣不一定是一樣的吧，”竹取千遙反駁道，“音樂對於我來說只是工具，如果可以的話……其實我想當漫畫家或者是游戲美工來著。”

現實卻是，沒有勇氣去嘗試把興趣發展成為工作，總覺得有一天會因此失去原本的熱愛。反正工作做什麽都可以吧？於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隨便決定了自己平平無奇的未來。

……竟然下意識在游戲裏和npc談起了這些，果然還是沈浸虛擬世界太久，等這次攻略線結束，還是先脫離游戲一段時間吧。

竹取千遙也稍微有些意外，扶著額頭的手指下意識揉了揉，掩飾了一下自己此刻有些失落的奇怪表情。

不管怎麽說，一個黑衣組織的殺手，想從事這些職業，都很離譜吧？屬於是琴酒老大哥聽到一定會大罵她蠢貨的程度了。

不過還好她面對的是波本啦，是交談一定會覺得很開心的社交達人波本，就算心裏可能會覺得她蠢、表面上也絕對不會說出口的那一類人。

所以，竹取千遙想了想，補充著小聲道，“波本當做沒聽到就好。”

那雙紫灰色眼睛定定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如往常一般笑了笑，“沒關系，我們不是朋友嗎？克莉絲汀小姐說出的話，只要你想，都可以只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竹取千遙看著他幾秒，小聲問道，“波本不是要盯著沃科特博士嗎？怎麽一直呆在這和我聊天？”

“我在註意著呢，”他笑了笑，“但是全程都把克莉絲汀小姐一個人丟在這裏，我這個男伴，當得也未免太不合格了一些？”

“我的人設是孤僻鋼琴天才嘛，”竹取千遙小聲道，“所以男伴只是擺設什麽的，其實也還蠻正常？”

波本自然地側了側身體，擋住她自我吐槽時的可愛表情，低聲開玩笑道，“想要這個擺設位置的人，現在可不少，我這個特別助理，可是很害怕失業的。”

“那麽，特別助理，”竹取千遙迅速調整回了孤僻鋼琴天才的表情，語氣也冷淡下來，但說出的話卻是——“我餓了。”

這個晚禮服實在是太修身了，導致她晚餐根本沒吃飽。

波本失笑，“是我的疏忽，克莉絲汀小姐等我幾分鐘。”

竹取千遙吃了點宴會現場的小甜點墊肚子，又呆了一會兒，琴酒老大哥就發了已經得手的消息過來，於是和波本一起離了場。

坐上波本的車的時候，她靠在副駕駛上，狠狠地松了口氣。

波本看著她的樣子，笑著安撫道，“工作已經結束了，我送克莉絲汀小姐回去吧？”

但他剛說完這句話，手機就收到了來自伏特加的新消息。

「波本，立刻到一號據點來。」

竹取千遙也收到了相似的消息。

兩人對視了一眼，竹取千遙眼中的疑惑沒有作偽，而波本偽裝出來的疑惑她也看不出來。

——項鏈裏的竊聽器，可是還沒有派上用場。

波本事先找好了背鍋者，然後給本土的FBI露了點這次行動的消息，當然，不是他負責的這一部分。

“大概率是這次行動混進了老鼠，”他露出了稍微有些頭疼的表情，“不過每個人負責的位置都不一樣，應該很容易查出是誰洩露的消息吧？”

或許是對方因為還要繼續工作而露出的表情太過沮喪，波本安慰道，“我們應該只是被例行排查，會很快結束的。”

任務剛結束就立刻叫參與者過去，基本上也只有這一種可能，竹取千遙也只能揉了揉額角，給諸星大發了遲點回去的消息。

見面的地點是在一處組織的夜總會產業，有單獨給組織成員開放的通道，讓每個人分別單獨上去，進入包廂談話。

竹取千遙是被叫到的第一個。

包廂的門半開著，裏面黑漆漆的一片，她剛進去，就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雖然視線下意識去查看死角位置，但依舊保持著警惕，因此身後有人襲擊時，她反應極快地側身，用手肘格擋住了拿著武器的那只手。

但只是一瞬，她就反應了過來。

雖然這張臉格外陌生，但手背上殘留的疤痕、身上熟悉的氣息，分明就是琴酒老大哥。

她下意識松了手，轉回身體任由對方靠近，低聲著急地確認道，“大哥？”

琴酒的身體從她叫出“大哥”時就微微松懈下來，從後方將身體的一部分重量靠在她身上，將已經拍攝好研究資料的微型的攝像機放進她的手心。

“收好了，交給Boss。”

“我知道了，”竹取千遙猜到他的意思，認真道，“接下來都交給我吧。”

於是那雙似乎還浸著血的墨綠色瞳孔微微聚焦，註視了她一瞬，隨後，琴酒放松了身體，手臂從她的雙肩垂落，徹底靠在了她身上。

在黑暗裏，溫熱的血液浸濕了她的後背，但一如既往讓人有安全感的氣息，卻讓這依靠像是一個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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