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物還不能拿到手。

雖然很不想用「遺物」來稱呼千遙的東西,但她確實是在今天離開了。

松田陣平站在警備局的換衣室裏，把襯衫的扣子一顆一顆、朝上扣攏，手再次伸進衣櫃的時候,他微微頓了頓。

領帶被隨手掛在衣櫃裏的橫桿上，搖搖墜墜，像是馬上就要滑落一樣,他那件沒用衣架掛起來,而是隨便搭在橫桿上的西裝外套，則是已經皺巴巴地堆在下面了。

沒扣最後兩顆扣子，也沒拿領帶，松田陣平隨手拎起外套,就合攏了衣櫃,然後拿出手機，給伊達航打了電話，詢問他那邊的情況。

“審訊已經完成了，”伊達航頓了頓,但還是接著說道，“犯人並不承認有索取贖金以外的犯罪動機，兩個人分開審的,我拜托目暮警官，反覆確認了好幾遍。”

“我想見這兩個犯人,”他垂下視線,換上早上出門時穿的皮鞋，一邊語氣格外平靜地請求道,“拜托了,班長。”

“……我再拜托目暮警官試試。”剛入職三個多月的搜查課新人伊達航,稍微有些無奈地答應道。

萩原研二在這時候走了進來,他像是剛洗了把臉，濕漉漉的黑發四散垂落，臉上習慣性地留了些笑容，“看來小陣平不準備接受滿是巧合的解釋啊。”

松田陣平掛斷電話，下意識勾了勾唇角，卻根本笑不出來，配上那雙微微暗下的黑眸，整個人透出一股有些灰敗、又有些執拗過頭的可怕模樣。

“確實啊，比起恰巧讓千遙任務途中看到公寓樓爆炸案消息、又恰巧讓千遙在公安開始撤離、據點開始局部爆炸時進入尋找交易賬目記錄，還恰巧在千遙遞出消息後不久，燒了那麽久的火、就引爆了未知軍火庫……”

“如果真讓我相信千遙是因為這樣一連串巧合死掉的，”他戴上了放在一邊的那副墨鏡，遮擋住自己外露的情緒，表情沒什麽變化，“那我還不如相信，是因為我們沒有一起去新年參拜，所以沒有什麽神保佑她。”

“我也，”萩原研二從煙盒裏拿了根煙出來，叼上點燃了，“雖然是沾小陣平的光，可實際上真要說起來，被救的人可是我吧？”

叼著煙說話時，唇間那支香煙一點一點，他的表情柔和，像是在彌散的煙氣裏還帶著些笑容，“所以啊……怎麽可能讓救命恩人的死亡原因，是一連串的巧合呢？”

“走吧，我送你回去，”萩原研二甩了甩手上那串車鑰匙，“或許小陣平想去喝酒什麽的，也都可以。”

“不了，”松田陣平把手插進兜裏，“等查到真相再喝酒吧，現在……先回家。”

至少、先回到他和千遙的家。

……

汽車啟動，萩原研二手扶著方向盤，視線稍微偏了偏，看向副駕駛上沈默的幼馴染幾秒，還是開口說了話，“先來總和一下思路？”

松田陣平轉頭和他對視了一眼，仿佛有些什麽默契一樣，兩人接著一起說道。

“公安有問題。”

萩原研二繼續說了下去。

“……站在小竹取的角度上來看，她的選擇根本就是建立在犯人的目的是威脅她、而非勒索錢財這個前提下的。”

松田陣平扣攏安全帶，接著他的話分析道，“所以千遙恰好在任務途中得知公寓樓炸/彈案的消息，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告訴她的，她認為這個案子是在威脅她。”

“為什麽要威脅小竹取呢？兩個可能的原因，一是小竹取知道了什麽事情，二是她的線人身份暴露。”

“既然這個案子是為了威脅千遙而做的，那麽應該把我，放到hagi你那個現場，去拆那個更難的炸/彈，完全沒必要賭她會在意男朋友的幼馴染的命。”

“哈哈，小陣平還真是不客氣啊……所以，威脅小竹取的人，認為我才是小竹取在意的人。”

“而會產生這樣的誤會，是因為上次千遙為了救我提前開槍，我回去找千遙，是hagi代替我去公安做的筆錄。”

“而且，這個炸/彈案發生的地點和時機，太完美了……”萩原研二視線看著前方，說話時的語速微微拖長，接著苦笑了一下，“簡直就像是完美清楚我們的值班和巡邏時間表，順帶連轄區也一清二楚。”

“是啊，我記得公安部高層有調取檔案的權限吧，”松田陣平接著嘲諷地笑了一下，“這樣看來，就是公安部的人嫌疑最大了吧。”

“剛才在那位沖田長官面前拉住小陣平的時候，我就覺得你的肩膀太用力了，感覺下一秒就要帶著拳頭沖出去了一樣……原來那麽早就察覺了啊。”

“……因為一直想說服自己，千遙她不接電話可能只是有急事，”松田陣平頓了頓，“所以每次等著電話自動掛斷的時候，都會下意識把剛才的推理進行一遍。”

“警校時期的話，小陣平的拳頭估計就已經砸上去了吧？”萩原研二沈默幾秒，收斂起下意識露出的擔憂神情，半開著玩笑似的說道，“現在有冷靜很多——”

“不，”松田陣平打斷了他，“我只是希望、至少不要是這個沖田警官。”

至少不要是他。

要不然的話，千遙她鼓起的勇氣、她的努力，她否定之前的數十年人生，承認自己曾經做下的事情是錯誤的、承認自己是個壞人……

以及，她冒著危險、朝自己走來的九十九步。

這些……全都成為了被別人利用的工具。

如果從一開始，她傳遞的線人消息，就是在讓一個臥底步步高升……

太可笑了。

想要千遙走完那九十九步的他，才是一直以來最可笑的人。

松田陣平沈默著，下意識把煙盒子摸出來了，才發現盒子裏面空空的，已經被壓癟了。

……說到底，把千遙推向死亡的原因，一直都是自己。

如果不是為了救自己，千遙不會在那天開槍，也就不會暴露。

如果不是為了救自己，千遙不會闖進據點，也就不會被炸/彈炸得屍骨無存。

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千遙她根本不會想要成為什麽狗屁的公安線人，更不會因為公安內部的臥底而死掉。

煙也沒有了啊……

松田陣平丟開那個煙盒，閉上有些發澀的眼睛，後腦靠在座位上。

應該早點發現的……

我是千遙的弱點。

因為我和我所堅持的正義，才讓千遙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